晃过整个早晨，宋清泉觉得自己的耳朵一直在发烫，而罪魁祸首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课也不听，埋头专心刷着额外的题。 宋清泉单方面认为她和蔺原私下关系有了进展，就是从这天开始的。 高三的周末像用得差不多的牙膏，要使劲儿挤一挤才能有一点出来。周六下午上完课才会放假，周日下午两点前就要全员返校，还要在教室里签到，从这学期开始，除了走读和住在南实附近的学生外，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留校。 宋清泉也是其中之一。 吴素梅一开始并不同意，她想让宋清泉周末回家，认为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事，普通人家里长大的孩子不能养得这么娇气。 就算路上要坐很久的公交车，但从南实回来的那趟差不多是起点站，六点到六点半是晚饭时间，坐车的人不多，宋清泉能找到座位，她完全可以在车上抓紧时间复习。 只是没想到和宋清泉打电话的时候被宋新雨听见了。 宋新雨今年也是毕业班，初三，但是他已经拿到了保送本校高中的资格，比起其他同学来说，他要轻松很多。 但这不代表他就认同吴素梅的话，更何况，他的姐姐是在高三这样的重要时期。 吴素梅不想让儿子觉得自己一碗水端不平，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宋清泉比谁都要清楚吴素梅在顾虑什么。 无非就是钱，吴素梅在心疼每个月要为此多给她四百块的生活费。 宋清泉有时候也很茫然，家里供着宋新雨上昂贵又有升学率保证的私立学校，爸爸开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公司，她读着公立高中，一年的学杂费和住宿费加起来也只抵得上宋新雨的十分之一。 四百块到底算什么。 她不知道，可能答案一直都揣在她的兜里，只是不想拿出来看。 周日的理综模拟练习还是压在宋清泉身上的大山，她仗着手里有钥匙，在食堂对付着吃了晚饭，便又回到了教室学习。 一面是蔺原看起来是说到做到的架势，宋清泉不想去跑步，另一面也确实，她对一切计算量大的东西都有天然的畏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素梅也是高中数学老师的缘故，宋清泉的脑细胞十分叛逆，她或许知道解题的步骤，但不论是数学还是理化生，只要碰到需要大量计算的题，她总是不能全对。 偏偏这一两年的高考命题老师就很爱这一套，许是因为顶尖的那一层学生走自招或者竞赛保送，认真备考的那一撮也不虚难题，但下面点的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别说全国范围，就是省里自身的教育资源便难以做到平衡，线不好划，在中档题偏多的情况下，便只能靠计算量来区分。 理综模拟训练要做两节课，下课铃响准时停笔，课代表刷刷刷发下答案，大家拿到手里后都开始仔细地订正。 蔺原直接抽走了宋清泉桌上的答题纸，把自己的那份递过去给她：“交换。” 宋清泉下意识伸手想拿回来，但蔺原抬手直接挡住，意思很明显，他要亲自改，以免她作弊。 作为这学期最晚返校而落单、被迫坐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周琪见状，拍了拍自己前面的宋清泉：“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觉得班长刚才说的两个字虽然短，但非常有道理，自己改自己的试卷多没意思，还做不到完全严格，总会给一些阅卷老师不会给的过程分。 宋清泉被他拍，也不好拒绝，有点舍不得手里蔺原的答题纸。 但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宋清泉转过去和周琪交换：“那你改班长的。” 两人换完，宋清泉拆开了红笔，答案放在手边，开始仔细看着周琪的答题纸。 蔺原半回过头，凉凉地看了一眼周琪。 但周琪正低着头，压根儿没发现。 订正学霸的试卷是一件即享受又很没有成就感的事，周琪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地方粗心的小错，手快写错了单位，宋清泉给他画了两个圈，按着参考答案给的步骤分，酌情划下一个“-4”。 蔺原也改完了宋清泉的试卷，脸上一派淡然，她看不出来自己做得怎么样。 “喏。” 蔺原将试卷交还给她，又从她的手下抽走周琪的那份，轻轻拍在身后，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周琪那里拿走了的自己的。 周琪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威胁了一下。 蔺原拿到了自己的，便转过去，朝宋清泉那边微微低下头，轻声说：“有点糟糕。” 十分客观的评价，宋清泉看着自己被蔺原画了五个小叉的答题纸，心里有点酸，也很沉重。 不由自主地，十指捏皱了皮肤下的纸张。 “化学依旧是你的弱项，你上学期不该浪费我跟你说的话。”蔺原说，但说完后又觉得好像有点严厉和过界，可要他改口，又觉得没有必要，成绩的事，严厉一点反而好。 见宋清泉认同地点头，蔺原才稍微放下心，继续点出她其他的问题：“除了化学以外，剩下的物理和生物你其实都有思路，就是算得不仔细，我可以看看你的草稿纸吗？” “可以。”宋清泉说，将草稿本往前翻了几页，找到自己今天开始用的地方，推到中间，“不过我的草稿打得很乱。” 乱七八糟，见缝插针，宋清泉有时候自己想返回去看看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都像是在一团乱的线团里瞎逛，最最关键的是，她还理不出来线头。 蔺原扫了一眼，然后翻页，他在每一页上停留地时间都不长，不到两分钟，心里便有了结论。 “你计算不爱费心。”蔺原指着其中一个除法竖式，“数字一大起来，你总是要列很多个，而且很多都不算完，又去列一个一模一样的在旁边，这不是好习惯。” 一针见血，宋清泉抿抿唇，乖乖听他说教。 “不过时间还有，可以慢慢改掉，不然等上了考场，你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蔺原说。 “我会改的。” “还有。” 宋清泉抬头看他：“还有吗？班长只管说。” 她不会玻璃心，高考前被人指出自己的不足，总比考完了懊悔要好。 “一会儿下课，你记得回去换双鞋。”蔺原目光下移，宋清泉今天穿着小皮靴，“等晚上，我们好去操场。” 宋清泉：“……” 刚才听得太认真，根本没有想起来这回事。 倒计时就贴教室里电子钟的下方，日一页一页日历的形式，值日生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撕掉过去的一页纸，更新高考倒计时。 高三校区的空气都一天比一天紧张，宋清泉以为在这种氛围里，即便是蔺原也坚持不了几周，却没想到自己也是真的不争气，周日最好的成绩也仅仅止步于他定下的错三道的线，然后就死死卡在这里，没往里面进去半步，会考前的每个周日，他都带着她在操场上认真跑步。 宋清泉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蒋老师提议的，第四节晚自习本来就是自主学习，他硬是说服蒋和正将星期天那一节拿来给班里人放松，调整心态。 但是这让宋清泉感到轻松，至少这不是逃课，班里也不会因为他们两人一起消失而传出什么流言。 只不过她的体质有点糟糕，或许是因为一周只跑这么一次，得不到很好的调整，每次下来她都浑身酸疼，乳酸堆积一两天才消得下去，然后下一个周日继续循环，这几乎是宋清泉整个高三里除了学习之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深到有时看着蔺原严肃起来的脸，她就下意识觉得腿软。 被盯着鞭策这么长时间，体育会考自然是轻松拿下。 从体育老师那里听到自己的读秒时，宋清泉喜滋滋地去和蔺原分享，高兴地情绪从眼睛里溢出，还带着点儿从今以后就解脱的飒爽。 “可以考虑继续。”蔺原展颜，笑得温和，“会考是过了，理综模拟倒是没有。” 宋清泉头一次觉得，班长是一个很会破坏气氛的人。 但是她没有拒绝。 明明最不喜欢跑步，可就好像是习惯了一样，甚至感觉要是不答应，她和蔺原之间牵着的线便断了。 她不想断。 除非是蔺原先开口，说她已经出师，可以结束这样不算例行的例行活动。 只是宋清泉没有想到自己的水平止步在这里，直到高考前，她才得到了蔺原的点头。 但并不是因为她有了明显的进步。 学到高三，对大部分人来说，分数的波动几乎已经框死在了一个范围里，宋清泉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只有这个水平，若不是因为临近考试，年级组的出题老师不愿打击学生的自信心，稍稍放松了难度，她可能到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都还被蔺原押在操场上跑八百米。 蒋和正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上发下了他们的准考证，核对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考场，每个人都确认无误后，又收了回去。 区里打乱了学校考试，南实和南中互相交换，宋清泉他们早晨六点就要起来收拾吃早饭，坐学校里统一安排的车去考场。 临睡前最后看一眼手机，她久违地收到了蔺原发来的微信。 -Liny：明天加油。 -Liny：后天晚上大家聚餐，我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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