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过半学期,就是落檀中学高一期中大考。 李静宜对于考试的态度就是,这是一种工具,用来检验自己学习的成果。 只要努力地学习了,分数会如实地反映在成绩的数字上。 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地有点紧张,也许是因为物理课上,有某个同学比她更快地掌握某个物理公式,做题目的时候更加灵敏地学会举一反三。 也许是因为语文课上,有某个同学写的阅读理解答案跟标准答案竟然差不多。 这些一次一次的惊讶和羡慕积累起来,一点一滴地都告诉李静宜,高中跟初中不一样了。这里是落檀中学,是高手如林,强者环绕的地方。 考试的时间安排在三天之内完成,然后是周末放假,可以回家。 李静宜就是在家擦电视柜的时候,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她打开手机,猝不及防地收到了妈妈的信息。 是学校期中大考成绩出来了,发到妈妈的手机上,然后妈妈再转发给她。 【李静宜,高一(1)班,学号0002,语文:127,数学:137,英语:139,物理:82,化学:78,生物:77,政治:82,历史:92,地理:78; 理科总分:640,理科级排名:2/1073,文科总分:655,级排名:1/1073】 李静宜瞬间松了一口气,觉得考得还行,能在前十就可以了。 下一秒钟,妈妈的信息马上就跳进来。 【妈妈:理科级排名第二?第一是谁,多少分?跟你差多远?】 李静宜的心提起来,抿着嘴唇,慢吞吞地回复信息。 【还不知道第一名是谁,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成绩的。】 【妈妈:下周一回到学校,把你们学校成绩期中考大榜发给我。只发理科行了。】 李静宜只能回复:【好。】 然后妈妈就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了。 也没有骂李静宜。 反而是李静宜在地毯上坐了一会,把脏兮兮的抹布叠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仔细看妈妈发的信息。 她考第二名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好像语文很差,可能是选择题错得有点多了,化学和生物也很烂,八十分都没有。 英语应该再拉高一点点的,这次英语不是很难,他们班肯定有很多人一百四以上的。 没拿到试卷看错题,李静宜只能胡乱地分析自己的成绩,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还是觉得第二名很不应该。 应该努力考第一才对。 李静宜想,也不知道跟第一名差多少,如果只差一点点的话,那太可惜了。 - 第二天是周一。 刚进教学楼,在楼下的玻璃橱窗,就张贴着期中考试成绩大报,红色底,隶属毛笔字样,显得格外醒目严肃。 期中大考成绩分文理科左右分布,年级前三百名的单科成绩和总分全部得清清楚楚的。 理科在左边,李静宜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二排。 她越过自己的名字,从校服裤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继续往上看。 猝不及防地,就看到“顾淮洲”这三个字压在第一行。 李静宜顺着名字往右扫视单科成绩和总分,越看,瞳孔不知不觉地扩大。 语文:137,数学:142,英语:147; 物理:93,化学:89,生物:88; 理科总分:696 李静宜:“……” 李静宜足足迟钝了一分钟,才举起手机对着成绩榜单拍了一张照片。 相机软件发出“咔嚓”一声,她也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李静宜的脑海里已经迅速计算出,自己跟顾淮洲相差了足足四十一分。 越到高分段,前进的空间就越小,越极限,会感觉到人是有无法突破的极限的。 至少李静宜觉得,如果想前进一分,那种感觉就像行走在布满尖锐岩石的沙滩上,每走一步都会鲜血直流,背后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心血。 何况是四十一分的差距。 李静宜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有种被击倒的无力感,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追得上那四十分,也害怕下次连第二名都没有了。 还有某种,很奇怪的心情,类似于虔诚的信徒终于收到神的回音。 就像神迹终于在信徒的面前展开,得到了确凿的印证。 原来一直仰望的对方是真的至高无上的,无法企及的存在。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了,学校里人越来越多了,李静宜在晦涩的清晨里,踏着十一月早晨的冷雾回教室。 - 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上课铃响的时候,数学老师把李静宜叫了出去,叫她顺便拿上期中考试卷。 李静宜整理了一下,仔细确认自己今天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才拿着红笔和考卷去找老师。 一进办公室,李静宜就看到了有一个男生已经站在数学老师桌子的前面了,背对着门口。 高个子,穿着质感良好的深蓝色卫衣,背影挺拔修长,混身气场清冷干净,正在沉默低头看着什么。 对比起脸,李静宜其实最熟悉的是那个人的背影。 李静宜的脚步微顿,将手里的红笔握得更紧,拇指肉紧紧地扣在笔盖上。 红笔帽那里有一些小小的凹凸不平的纹路,当指肉用力按下去的时候,很疼。 然而李静宜施虐般,反复地用自己的左手五根手指去挤压那些纹路。 片刻后,她静静地走进办公室,眉毛柔和地垂着,表情自然而淡定。 顾淮洲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眸扫过门口。 他的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是一个疏离而不失体面的问好。 李静宜也笑了一下,站在数学老师办公室桌子的旁边,安静地等着老师。 两个人都不说话,李静宜一直低头翻着自己的试卷。 她尽管已经把错题看了无数次,还是执着地盯着试卷上的字迹,像是用目光把试卷钉穿。 这是升旗典礼结束以后,她第一次跟这个人那么近。 只有咫尺的距离,稍微扭过头就能说话。 片刻过后,李静宜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一点,靠到窗边去,把卷子垫在窗台上做笔记。 还是离远一点好。 李静宜慢慢地用红笔涂着数字零的圈圈,迟钝地想着。 靠太近了,心脏的跳动声太大的话,会很丢人。 顾淮洲站在桌子前,随意折起试卷,冷眸微转,扫了一眼窗边低头的李静宜。 片刻后,他又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慢条斯理地折着试卷。 十分钟以后,数学老师终于走了进来,笑着说:“都在看试卷啊。” 李静宜收起试卷,走到桌子前,点点头。 数学老师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戴着一副圆眼镜,身上的衣服常常花纹风格出挑。 她夏天喜欢穿黑色凉鞋,冬天喜欢穿半靴配裙子,厚厚的裤袜看起来一点都不冷。 人也很好,常常笑眯眯地,教学的时候风格也很灵活,常常会用一些出奇的方式解题。 一开始大家都不接受她的方式,太歪门邪道了,后来发现在考场上,时间就是分数。 数学老师的那种“偏门”用在选择题上简直是节省时间的利器,大家又分分用用上了那种方法,并且举一反三,研究出选择题的更多“偏门”。 李静宜很喜欢这个老师,一双眸子如澄澈的秋水,静静地听老师说话。 数学老师喝了一口热茶,才盖上杯子:“叫你们两个来,首先第一件事呢,是想找你们俩说一下数学竞赛的事情。” 李静宜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的对不对。首先,学校想让你们在数学和物理两个科目里面选一个,咱们学校数学和物理都很强嘛,你们选什么都可以。” “当然我作为数学老师,私心来说,当然是希望你们俩孩子都选数学。因为实在是很有天赋造诣。但是还是尊重孩子们的想法和意见。所以你们回去以后,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选哪个,然后确定要上的话,签个同意书就好了。” 数学老师从抽屉里掏出两个文件夹,放到桌子上。 李静宜和顾淮洲接过文件夹。 顾淮洲:“谢谢老师。” 李静宜转头看了一眼顾淮洲,也跟着小声说:“谢谢老师。” 数学老师继续说:“第二件事就是期中考的试卷,第24题第二小问蛮难的,但是我觉得对你们来说蛮有必要的,它很有意思,跟竞赛题的思维方式也很相似。” “竞赛是一条很难的路,每个人都有觉得它难的地方。我觉得对你们两个孩子来说,智力水平不是问题,是否感到“有趣”是关键所在。” “所以呢,想找你们两个人来再试一下这道题,试着把他看作是一个寻宝游戏,你们一起讨论,一起合作,十五分钟之后我再看看。” “好啦,去吧,记得在我桌子上拿铅笔。”数学老师鼓励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 顾淮洲说:“走廊?” 李静宜点点头。 于是,顾淮洲和李静宜拎着试卷去了长廊。 那里有几张休息的公共椅子,也很安静,适合做题目。 李静宜一如既往地跟在顾淮洲身后。她习惯注视对方的背影。 只是这次,到了走廊,顾淮洲会把灯打开,并且用纸巾擦了两张桌子,对她说:“不脏了,坐吧。” “谢谢你。” 两个人开始做题目。这是一道立体几何的题目,他们要先画图才能聊。 李静宜一边抠着铅笔的橡皮擦,一边盯着题目。 片刻后,随手在试卷空白的地方画了一个草图,然后开始标条件,画辅助线。 画着画着,又感觉不太对,有点别扭。 李静宜抬头瞄了一眼顾淮洲。 对方已经画完图了,盯着试卷,应该是在思考。 顾淮洲认真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垂下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他妈妈应该长得很漂亮,遗传到顾淮洲的脸上,五官其实有种精致的冷感,又因为气场内敛冷峻,一看就很难移开眼睛。 顾淮洲忽然抬起头来:“?” 李静宜被抓个正着,尴尬得耳朵都要闭起来了。连忙移开眼睛。 顾淮洲反而没什么反应,面无波澜:“怎么了?” 李静宜说:“图画得有点别扭。卡住了。” “我能看看么?” 李静宜把试卷推过去。 顾淮洲看了一眼图,就说:“我们思路应该差不多,我改一下你的图可以吗?” 李静宜说:“好。” 顾淮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尺子,卡在试卷上,铅笔一横,发出“刺啦”一声,把其中一条线往下画了一点。 顾淮洲说:“用尺子画,会更精准一点。角度和方向其实还蛮重要的。” 李静宜静静地盯着顾淮洲画图的双手。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顾淮洲白皙微冷的手背像覆盖了一层上好的陶瓷釉料,骨感又华丽,手指修长,掌背宽大。 顾淮洲作图的时候,颀长的指尖点着钢尺,慢慢地在雪白的纸面上移动着。 他手背脉络青筋随着移动的角度微微蓬勃着,带有某种意欲不明的强制冰冷感。 辛苦筑建起的堤防在瞬间崩塌,李静宜觉得,心跳声再次无法抑制。 原来十七岁的心像一粒暂时寂灭的火星,只要遇到温柔的风,随时就能燃烧起来,漫天遍野地燎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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