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笔记本。 黑色封皮,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没有后世那些手账本那些花里胡哨贴纸与胶带。伊莎捏起书脊,将它向下粗暴地抖了抖,也没有抖出任何东西。 它好像就只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而已。 伊莎放下日记本,活动活动手指关节,微微笑起来。 现在她已经从波特家返回了纽蒙迦德。仲夏夜,窗外只听得见虫鸣,此时整座监狱恐怕只有伊莎醒着。无论她做什么,在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监狱里都不会有人打扰,同时,无论她做了什么,至少她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格林德沃就在距离她不足50米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对日记本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伊莎轻柔地摸了摸日记本的纸页,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狰狞的笑容。 “五十年后的债,现在暂且就让五十年前的你还一还吧。”她说,然后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牌: 【阿瓦达索命】! 从活板门下汤姆消失那天开始,伊莎就再没用过【阿瓦达索命】这张牌。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机会让她用,另一方面,她内心总觉得汤姆在消失过后不会那么轻易就回来。 但是今天,她想趁这个机会再用一次,把汤姆再叫出来一次。 “希望你还在。”伊莎悄悄合拢双手,闭着双眼祈祷,“来吧,汤姆……” 毕竟他可是伊莎抽出来的第一张金卡啊。 纽蒙迦德昏暗的牢房中,金色的魔力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飞舞,和灰暗的雾气一同纠葛成形。伊莎感觉到身旁的床垫渐渐下沉,就好像有什么人坐到了她身旁一样。 火车上抽卡的记忆如同昨日刚刚发生,伊莎几乎可以背下来后面的发展。她身旁的床垫越来越重,贴近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晰。 但是那段意料之中的“召唤语音”并没有来。 伊莎悄悄睁开眼,她转过头去,身侧和她并肩一起坐在床沿的黑发少年也正微微垂眸看着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双眼不错目地望着伊莎的脸,半晌后才眨了第一下。 汤姆没有说话,但伊莎发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想听他的“召唤语音”。她在看到汤姆的第一眼时就难以抑制住脸上的笑容,汤姆看到她的笑后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回应些什么,伊莎展开双臂,像小熊一样猛地抱住了他。 汤姆晃了晃,险些被她扑得倒在床上。 “你要干什——” 热烘烘的女孩子紧紧贴在汤姆前胸,她的心跳声又快又响,在安静的监狱中如同呼吸声一样清晰可闻。 “欢迎回来。” 伊莎悄声说。 汤姆·里德尔试图摸索魔杖的手僵住了。然而几个呼吸过后,伊莎的房间外毫无征兆地响起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呢?” ……格林德沃还没睡! 伊莎慌忙起身,她立刻让汤姆消失回到卡里,然后顺手将【阿瓦达索命】卡牌夹进了日记本中,手腕一抖就把日记本连带着卡牌塞进了被子底下。 “干爹你大晚上的睡不着出来遛弯儿?”她心虚地抬起头,“我没干什么啊,我一直好好待在自己房间里面嘛!” 格林德沃慢慢地从伊莎的房间门口露出半张脸来,他那只浅色的眼睛盯住她,眸光闪了闪。 “你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过房间。”他说,语气听不出是抱怨还是讥讽,“年纪轻轻的整天就在被窝里躺着,什么事也不干,真无聊。” 伊莎做了一个鬼脸:“生命在于静止!我就喜欢窝着,我是朵蘑菇。” 格林德沃撇了撇嘴角:“顶嘴……明天我就把你扔到黑森林里头腐烂,做个真蘑菇。” 老头拖着脚步走了,他确实只是睡不着到处溜达。老年人嘛,可以理解。 伊莎在后面悄悄挥手:“干爹拜拜,晚安咯。” “晚安,小蘑菇。” 格林德沃懒洋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伊莎竖起耳朵,直到感觉他确实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房间,她才掀开被子,把盖在被子底下的日记本拉出来。 “好啦,你肯定是躲不过这一遭的。”伊莎翻开日记本,翻到夹着【阿瓦达索命】卡牌的那一页,“我都计划好了,首先是让汤姆用他的笔迹来给你写点东西,比如‘网恋吗少年,我秃头音’……呃?” 摊开的日记本书页中,金色的【阿瓦达索命】卡牌却起了异变。 暗红色如血一般的墨水从卡牌背后渗出,一缕隐约的黑雾浮现在卡牌上方,但房间太过昏暗,伊莎只看得清那越涌越多的血色墨水,她慌忙抽出魔杖,指着日记本威胁道:“你、你想对我家汤姆做什么?” 卡牌上灰色的雾气在纸页内吞吐不定。血色的墨水死死纠缠着卡牌,咕噜咕噜如同沸腾一般冒泡,卡面上汤姆·里德尔的立绘也晦暗不明,俊朗少年的面孔不再带着邪性的微笑,相反,汤姆眉头紧蹙,看起来相当痛苦。 “这是怎么了?!” 伊莎一手揪着卡牌的边缘,一手按着日记本,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卡牌从日记本上揭下来。 在卡牌边缘,日记本的纸页上缓缓浮出一行血红的名字: “伊莎贝拉……” “叫你爹干嘛!”伊莎恼火了,“给我把汤姆放了!放了听到没有!” 日记本:? 血红的文字消退,紧接着是第二行字: “我也叫汤姆。” “而且你不是我父亲吧?” 伊莎:“我说我是你爹就是你爹,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不孝子!爬!” 她抄起魔杖狠狠往日记本上一捅,血色墨水立刻像是被扎疼了一样收缩,灰色雾气跟着墨水一起钻入纸页,吸力骤然一松,【阿瓦达索命】卡也“啪”地一声滑落在桌上。 伊莎顺势狠狠合上了日记本。 “这家伙还真会顺杆爬!”伊莎气得直哼哼,“不行,我得看看汤姆怎么样了……汤姆,汤姆?” 她晃晃卡牌,但是刚才还被她拥抱过的少年里德尔再没出现。 什么情况? 伊莎不死心,又叫了几声:“汤姆?汤姆?!” 日记本突然摊开,封面撞到桌子上的动静把伊莎吓了一跳。纸页“哗啦啦”翻动,然后停在某一页,洇上一行暗色的漂亮的手写字: “在叫我吗?” 伊莎:? 这怎么回事,他不是只能通过纸页和人交流吗,为什么还能听见她说的话? “我没在叫你。”伊莎警惕地握紧魔杖,“你又是谁?” 一只半透明的手在伊莎瞬间变得惊恐的眼神中从日记本纸页中伸了出来。慢慢地,就像是扒着泳池边上岸一样,一个身体微微透明,但却比幽灵更像活人的少年从摊开的日记本中支起了上半身。 汤姆·里德尔单手支着头,他脸上带着让人心荡神驰的淡淡浅笑,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伊莎,柔声说: “我是汤姆·里德尔。” 他将另一只手捂在胸口处,如同行骑士礼一般小幅度俯身,双眼依旧含笑看着她:“现在只属于你的汤姆·里德尔。” ------------------------------------- “咚咚,咚咚” 他没能逃掉。在冲出活板门下存放魔法石的房间之前,他就被那张奇怪的卡牌吸收了。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这张奇怪的卡牌封印了不知多久。 卡牌里没有任何东西,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边的黑暗,奇怪的咚咚鼓点声,还有那具没有意识的16岁汤姆·里德尔的身体。 他尝试过许多方法,甚至打算再一次撕裂自己已经脆弱不堪的残魂,但是他无法逃脱,什么都无法让他逃离这个连阿尔巴尼亚黑森林都不如的破地方,还有机械的咚咚咚咚。 最后,他发现唯一能让他保持意志清醒的地方只有那具由魔力构建起来的空白躯壳。 他钻进了汤姆·里德尔的身体,然后他就被恶心得又钻了出来——这具身体里没有灵魂,却存放着记忆和奇怪的感情。只要他一进去,那些和他无比契合可又让他无比痛苦的记忆和感情就开始侵袭他的灵魂。 “汤姆·里德尔”自诞生之日起的记忆一幕一幕冲刷着他,而这个没有灵魂的“自己”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噫,好,我中了!” 黑发女孩拍着手又笑又跳,她有着和他相似得绝不会被错认的面容,但他从未像她这样毫无阴霾地笑过。在卡牌少年没有感情的眼中,女孩转过身来,满怀喜悦地向他展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扑到他怀里,给了他最真挚的欢迎拥抱。 咚咚,咚咚。 “汤姆,帮我把它们统统阿瓦达了!” “谢谢你啦,汤姆。” “汤姆,快快快,这里还有一桶甲虫!” “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明白了吗?嘿嘿,我看好你哟,汤姆。” “汤姆!过来过来,帮我在这个柜子里找一找!” “汤姆!” “汤姆。” “汤姆……” “汤姆·里德尔”是个没有感情的由魔力构建起来的工具,他只有模拟出的人格,只会机械地应答女孩的命令。他回应着女孩的每一声呼唤,对他来说,自己的存在只有一个价值。而这一信念逐渐化为了情感,牢牢地根植于这具没有灵魂的身体之中。 “汤姆!” “汤姆·里德尔”最后一次回应她呼唤现身之时,他的面前是高举魔杖、死咒蓄势待发的奇洛,而在奇洛身后,黑发女孩跌坐在地上,满目希冀和慌乱地望着他。 他知道,自己是她唯一的希望。 “汤姆·里德尔”并不畏惧奇洛的杀戮咒,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倾注了使用者全部魔力的一击会有什么后果,不知道万一自己动作慢上一秒的话会不会从此灰飞烟灭。他举起魔杖,平静念出那句印在卡牌上的咒语,为他存在的唯一意义搏出一条生之路。 死咒对死咒,阿瓦达索命对阿瓦达索命,两道刺目的绿光狠狠撞上彼此,然后将两方同时击溃。再一次体验失败记忆的伏地魔难以忍受,他疯狂地撞击着工具人的躯壳,厉声质问: 为什么? 这家伙明明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这家伙明明和一把刀、一支枪、一根魔杖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它凭什么能仅仅靠一个11岁小女孩的魔力击溃奇洛这个成年巫师?! “汤姆·里德尔”在溃散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再一次在他耳畔回荡,带着微末的,连这具工具之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向从不曾有过这种情感的伏地魔宣告: “因为我要守护她。” 没有人格和灵魂的工具化为金色的颗粒钻入伏地魔的灰雾残魂之中,同时钻入他记忆的还有女孩的笑颜。 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卡牌之中,“汤姆·里德尔”缓缓坐了起来。重新得到身体的伏地魔仰头看向上方,漆黑一片的混沌空间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咚咚,咚咚”的规律鼓点声。 现在,伏地魔知道这鼓点声从何而来了。他摸上自己的左胸,在那里,同样的鼓点声一齐随着它跳动,咚咚,咚咚。 那是伊莎贝拉的心跳声,那是和他血脉相连,却因命运和预言荒唐的作弄无法相认的女儿的心跳声。那是某个怪异的“汤姆·里德尔”用生命也要守护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伏地魔仰头望着上方,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在这张卡牌里被关上一辈子。他在等待那声熟悉的呼唤,他也一定会像“汤姆·里德尔”一样去回应,他会获得那个心跳声主人的信任,然后…… 他闭上眼睛,讥讽地笑了起来。 然后那心跳声就是他的了。 …… “汤姆?” 他自温暖的魔力中成形,灿金的魔力颗粒在半空中纷扬散去,在他面前,黑发女孩双手紧握,紧张地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一个好结果。 他缓缓坐到女孩身侧,他本该说些什么,但一种奇怪的感情攫住了他能言善道的舌根,他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疑惑地睁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闪着光小鹿一样向他望来。 他该说些什么的,他真的应该说些什么的。一定是这具身体残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以后他必须要找机会好好清除一下…… 黑发女孩望着他笑了,这是和上一次见面完全不同的笑容,这笑容里没有恨意和愤怒,没有嘲笑和恐惧。她曾经对着无数人这样笑过,也对着“汤姆·里德尔”这样笑过,可她又亲口否认了唯一的可能性:“我愿意去爱每一个人,唯独不可能得到这份爱的只有你!” 但现在,她也这样对着自己笑了,对着最应该得到她爱的人大大方方地递出了没有保留的情感。 然后她猛地抱住了他。 “欢迎回来。” 咚咚,咚咚。 鼓点声贴着他的胸膛,伏地魔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手,他的理智想要去够魔杖,给这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小东西一个可以结束一切的夺魂咒。但是他体内的另一部分情感在欢呼,他的自尊在放礼炮,因为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打动因为一个预言而在黑森林里狼狈流离十一年的黑魔王了—— 欢迎回来,Lord Vold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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