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卫轻乐寝室四人决定放一晚上的小假。 下午的图书馆自习结束以后,几人各自出去玩的出去玩,找对象的找对象。 卫轻乐收拾了一本书和一本笔记,先去学校食堂吃了晚饭,才打车回租房。 卫轻乐拎着买好的蛋糕进门时,赵崇正在打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知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听见开门声,赵崇回头看了眼:“我还有事,不跟你讲了。” 见他挂了电话,卫轻乐才一边拆蛋糕一边问:“午饭几点吃的?饿了吗?我买了水果蛋糕,这个估计你愿意吃。” 这一个多月来,赵崇瘦了八斤左右,肉眼看着清减了下去。正常的饭菜吃不下,卫轻乐便尽力给他买各种健康一点的零食。 包装带拆开,露出里头包装简单、香气诱人的奶油蛋糕。 六寸的蛋糕,赵崇只吃了不到二分之一,剩下的全进了卫轻乐的胃里。 “这么下去我肯定要胖。”收拾桌子的时候,卫轻乐叹了口气。 赵崇声音低一些,听着有些乏力:“……你每天工作学习量这么大,不会的。” 赵崇这些天入口的食物太少,人也没什么精神,跨年这天并不想出去玩,两个人便商量了一下,在家挑了部电影看。 看到一半,卫轻乐正想分析两句,扭头看见人已经睡着了,便默默关了投影和灯,坐到书桌跟前看起了书。 等到赵崇半夜一点半睡醒,起床去洗手间时,见卫轻乐就这么趴在书上睡着了。 屋里只有书桌前的灯亮着,光铺了卫轻乐满身,却照不亮屋里所有的角落。 一个月前,被身体情况“禁足”于卧室的赵崇只觉得不忿、烦躁,如今同样的景象却叫人觉得踏实、温馨。 跨年以后,没过十天就是考研时间,卫轻乐每天挑灯夜读宛如再战高考,终于在十一号完成考试,彻底解放。 寝室四人提议出去好好聚一餐,卫轻乐赶着回家照顾孕夫,马不停蹄地走了。 没想到租房里迎来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玄关摆着一双平底皮鞋,卫轻乐日常穿的粉色拖鞋不见踪迹,柜子上放了个黑色的挎包。 推开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赵母眼睛立刻雷达一样扫了过来,宛如通了电的灯泡,刷的一下就亮了,热情地挽住卫轻乐的手臂:“小卫回来啦?我听赵崇说你今儿刚好考完研是不是?唉哟你们两个孩子真的是辛苦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我来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被不由分说按坐在椅子上的卫轻乐疑惑地看了眼赵崇。 后者嘴角紧绷,脸上没有表情,看着似乎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卫轻乐于是闭紧了嘴。 油烟味通过门缝飘进来,熏得赵崇脸色愈发不好看。 油焖大虾、鸡汤、红烧肉、花椰菜,每一个都是赵崇这几天只听名字就能吐上一回的菜。 赵母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吃不得这些吗? 卫轻乐满脸的不理解太明显,赵崇语气冷硬地解释:“我妈说我吃不了没关系,你能吃。” “……那你吃什么?” 赵崇:“我说我吃的晚,不吃也行。” “……然后?没有你吃的菜吗?” 赵崇抬手按住嘴唇,这是他想吐的前兆。 “来来来,快来吃!赵崇说他吃不多,我就没弄太多,你们将就吃吃。”赵母满脸带笑。 卫轻乐用多功能水壶煮上一杯姜茶才过来坐下:“阿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两个小孩才辛苦了。”赵母连连摆手,“快吃吧——” “吃”字刚落地,赵崇就骤然起身,奔向了洗手间。呕吐的声音顷刻传来。 卫轻乐驾轻就熟,用保温瓶倒了杯热水在洗手间门口候着,倒是赵母看看菜又看看洗手间的方向,略有些不自在和尴尬。 赵崇这么一耗就是十分钟,吐完后却不愿跟往常一样躺下休息,而是非要坚持坐在餐桌跟前看她们吃饭。 卫轻乐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自虐,却拿他没办法。 这一餐就在赵母小尴尬、卫轻乐习以为常和赵崇要吐不吐的忍耐中吃完了。席间好几次赵母想要开口说话,都被赵崇借着给卫轻乐夹菜打断。 一吃完,赵崇就开始赶人:“妈,我累了,你早点回酒店休息。” 赵母无法,穿鞋拎包准备走,卫轻乐想去送,赵崇却在卧室喊人:“轻乐!我不舒服,你过来一下!妈,我不舒服,就不让轻乐送你了!” 卫轻乐尴尬地笑一笑,回了卧室,赵母在身后自己默默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啊崇哥?”卫轻乐问,“怎么今天对你妈这个态度?” 赵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这两天老烦我,有点事情跟她吵了架。” “什么事?你跟你妈不是一直感情挺好吗?” 赵崇:“……” 在他没怀孕之前确实挺好,等怀孕了才知道,他妈居然也可以这样。 不过这种自己三观崩塌的时刻没什么可分享的,赵崇只是揉了揉酸疼的眼眶眉骨:“小事,过两天就好了。如果她找你,你也别理她。”赵崇语气严肃,盯着卫轻乐:“听到了吗?” 卫轻乐心里想着哪里躲得开?对着赵崇的视线,只能点头。 赵母一呆就是一个星期,不论赵崇如何有意隔开女友和母亲,都拦不住有心的赵母刻意创造无数机会。 这天赵崇学习网课到一半睡着后,赵母过来敲了敲书桌桌面,把卫轻乐喊着一起下楼去“丢垃圾”。 两个人拎着一袋垃圾,赵母进了电梯就忍不住开口:“赵崇这孩子,这一点上随他爹,太倔,脸皮薄,不让我说。” 卫轻乐隐约觉得赵母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什么事情不让阿姨您说?” 赵母拉着卫轻乐的手,上下把人看一眼,越看越满意:“哎呀,这不是你们俩孩子都有了吗,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就想看着你们安稳成家立业,前头是你们一个忙着案子、考研和考博,这会儿你看你也忙完了,咱们照习俗,就得彩礼、提亲、定亲、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呀。” 赵母顿了顿:“这事情本来是应该跟你家长说,但我看你这孩子自己有主心骨、能拿主意,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啊。首先是彩礼和提亲,提亲这趟我觉得倒是不用折腾——毕竟你们孩子都有了,但彩礼可不能省,我们那边彩礼一般是二十万。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对你不成问题。”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卫轻乐走出电梯:“阿姨,彩礼这个事情我和崇哥商量过了,可能他还没来的及跟您说,这样,您回头问问他我们是怎么处理的好不好?” 赵母疑惑:“你们商量过?你们怎么商量的?” 卫轻乐直觉这两天赵崇想要隔开自己和赵母就是因为这个,脸上尽力笑的乖巧,柔声回答:“您回头问问崇哥就知道啦。” 一个星期结束,赵母没在赵崇这里问到什么,准备回家之前,问卫轻乐:“小卫啊,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卫轻乐拿出手机要翻,赵崇一把抢了过去,手指胡乱按了两下:“她之前考研开了勿扰模式,我也打不进去。” 赵母:“那现在可以打通了吗?” 卫轻乐眼睁睁看着赵崇把赵母电话从自己通讯录黑名单里拖出来:“可以了,你打试试,我给她关了。” 赵母果然打通了,放下一桩心事一样走了。 人一走,赵崇又把赵母电话重新拉黑。 卫轻乐捏着赵崇塞回来的手机:“……你这样阿姨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不接她电话?不好吧?” 赵崇想了想:“你说得对。”然后翻出自己手机,也把赵母拉黑了。 卫轻乐:“……是因为彩礼?” 赵崇手指压了压嘴唇,喝了口热水才觉得好受一点:“我妈这趟,就是想要彩礼来的,我爸妈两个,都觉得彩礼应该交到他们自己手里,而不是放在我这里。” “那你生活费和房租怎么办?” 赵崇看着卫轻乐不说话。 几秒以后,卫轻乐恍然大悟,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出?”她有些如梦似幻地回不过神:“这是2055年?我怎么觉得像50年前嫁女儿呢……” 赵崇身为男人,从来没有靠老婆养的想法,即便如今在2055年怀了孕,也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挣钱养活自己,因此十分同意卫轻乐的想法,点了点头:“所以我说,别理他们。” “总不能一直不理他们吧?毕竟是你爸妈。”卫轻乐叹。 赵崇微微沉了脸:“是2055年的我的爸妈,不是我的。话说回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去我们自己那个世界吗?” 卫轻乐看着赵崇平静的脸,有点内疚地摇摇头。 赵崇叹了口气:“算了,估计跟找钥匙一样,可能哪天不在意了,就回去了吧。” - 赵崇的孕反在两个半月时达到巅峰。 而这一阶段,正是博士考试之前、距离过年只有三五天的时候。 这几天,赵崇早上一起床就得去洗手间吐上两回,吃一点东西就觉得食道里宛如硌了石头,躺下又好像胃酸回流到了嗓子眼,坐立难安。 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反应过来自己被拉黑的赵母天天设法给赵崇打电话,赵崇不胜其烦,被百般骚扰之后,终于说了彩礼的事情。 结果赵母又跑来了海城,赖在租房里不走,试图跟赵崇理论:“哪有彩礼不给爹妈给你自己花的?这讲规矩吗?像样吗?彩礼都不给我们怎么同意这门亲事?我不管的,小卫给你的那就是你的生活费,20万彩礼得一分都不能少的给到我这里。” 赵崇在洗手间里吐的天昏地暗,被赵母高频嗓音刺激的头疼,一不小心就多吐了一轮,身上力气都被掏空。 出来的时候,他脸色难看,站都站不稳,赵母却不来扶他一下,只顾自己“讲道理”。 赵崇:“妈,你这不像要彩礼,像要卖儿子的钱。” 赵母被噎了一下,脸色也很难看:“行啊,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以后你嫁了人,还能记得照顾一下家里?” 赵崇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该死的令人窒息的熟悉。 好像自己原来的世界里,他总在网上看见嫁女儿的故事,也曾听见过女方家长类似的发言,然而那时,他只当这是遥远的段子、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新闻。 从没想过这样的对话有一天会在自己和亲妈之间展开。 赵崇疲惫极了,还惦记着几天以后的博士考试,不想再跟亲妈纠缠:“我后天博士考试,你也别在这里吵我了,我考完了再来跟你解决这个事情。” 赵母横眉竖目就要骂人,眼看重复起了电话里跟赵崇讲过的“考博无用论,不如嫁的好”,赵崇赶紧打断她:“卫轻乐条件好,估计也好找对象,你要是再在这里烦我,我就跟她分手,这笔她给我的彩礼我就当分手费了。” 赵母一下就愣住了,胸口剧烈起伏,鼻腔宛如漏风的风箱,粗气一声高过一声。 “你……”赵母气的眼睛发黑,摔门走了。 此时在学校里忙活新案子的卫轻乐,对租房里这对母子的冲突一无所知。 两天以后,卫轻乐亲自送赵崇去博士考场。 她准备了小盒打包好的水果、矿泉水、塑料袋,把标签文字处理干净。 卫轻乐看起来比赵崇还紧张的样子,扶着赵崇的大拇指都在哆嗦:“你别着急,慢慢来,想吐也没关系,反正你那个考场就你一个人……” 赵崇侧头听着,觉得卫轻乐这样像是护崽的漂亮小母猫,分外可爱贴心。 “我不紧张,本来就是试水,考砸了再考就行。” 卫轻乐忙不迭点头:“好好好,不紧张就好。”然后目送赵崇进了考场。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着没有一道能下手的题时,赵崇还是叹了口气。 交空卷太难看,赵崇只能用自己从三十年前带来的编程技能,勉强写了点东西交上去。 走出考场时,门口有些热闹。 赵崇试图绕开人群找卫轻乐,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看热闹的人群最中间传来,那声音这样哭喊:“你们讲讲道理!我辛苦养大的儿子,这么给人怀孕生孩子,结果彩礼也没有、婚礼也没有,这不是欺负人吗!” 另一个为自己辩驳澄清的声音,正是卫轻乐:“阿姨,我把彩礼钱给你儿子了,我这里还有转账记录,你要看吗?这里是考场,我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闹事?一会儿警察该来了!” 赵崇看着被母亲拉扯、满脸无奈的卫轻乐,只觉得脑瓜一嗡,扶着旁边的树干弯腰吐了出来,闻声的人立刻让开,让卫轻乐一撇头就看见了他。 卫轻乐连忙甩开扯着自己袖子的赵母,过来扶住赵崇。 赵崇被胃里和喉头阵阵的抽出逼红了眼,握着卫轻乐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 他声音有些哆嗦,不想在看热闹的人面前承认闹事的是自己母亲,只能一边呕吐,一边断断续续地艰难说道:“轻乐,我现在算是知道……孕反到底有多……多、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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