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帝默默地高兴了好几天，陈国公的奏折就又被送过来了。果然，费尔多打赢了，正打算登基，不久之后便会通报各国了。 话说，费尔多这次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眼下正是初秋时节，元祐帝他们在末河都已经穿上了棉衣，就更别提再北方的罗国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手下们，为了积攒过冬所需要的物资，几乎是像蝗虫过境一般，走到哪里搜罗到哪里，留下了一座座空城。这也给了费尔多可乘之机。 而且费尔多的岳家们也都有自己的领地，联合起来之后，正好对大王子和二王子占据的地方形成了包围之势。两个哥哥斗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圈子正一步步被蚕食，被压缩。等到两人差不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仅仅只剩下那两三个城池了。 至于两个哥哥手下的兵卒们，那简直就是拖后腿的存在。当然，这不能怪罪于普通的士兵们。大王子和二王子为争夺王位，已经打了三年多的仗了，士兵们早就已经厌烦了，再加上冬天即将来临，缺衣少食的日子在不停重复上演，所以费尔多岳家们的军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赢了。 大王子和二王子被擒，如今罗国也就只有费尔多一人有直接继承权，他的背后还有岳家们的支持，可以说，十分顺利地，费尔多便以未来主人的身份回到了王宫。 “爹，他都已经登上王位了，还会出兵吗？”阿昴还是不想恶意地揣测别人，尤其是长成那样的绝世美少年。 元祐帝看出了阿昴的心软，一时间也有些忧心。他既害怕阿昴轻信别人，把所有人都当好人，又担心阿昴会识人不清，产生心结。他只能无奈地回答：“咱们再看看吧。” 父子俩并没有等太久，因为跟陈国公一起来末河的，还有郭家军的人马。 “跟之前预想得一样，罗国大军全数出动，现在正搁雪原里瞎转悠呢。探子说，北戎人也在防备着罗国，所以在带他们转圈圈。”陈国公说话的内容很正经，脸上却是一派轻松。 听到这话，又看着陈国公那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老四有些心急，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催促道：“那咱们赶紧派兵啊，趁他病，要他命，把他们全都困死在雪原里。” “四哥，那雪原是人家罗国的地盘，不是大楚的。郭家军若是过去了，那才算是咱们不占理呢。”猪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老四，他突然间有点羞愧。 猪崽慢吞吞地翘起二郎腿，奈何他的腿太短，不，是座椅不高，脚尖挨不着地。猪崽只好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一字一句地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把你教好。” 这惭愧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颇有意趣，倒是冲淡了府衙中稍微有些紧张的气氛。 自打费尔多登基，元祐帝便带着大家住进了鼎丰楼隔壁的府衙之中。为掩人耳目，大家日常进出还是从鼎丰楼，只是睡觉的地方换成了府衙后院，就是得劳烦暗卫飞来飞去地，一个个搬人。 “咱们大楚可不是那种不讲理地就要攻打别国的，咱们懂礼数，以反击为主。”容执看着焦急的老四，笑着安慰道：“放心吧，那雪原绵延几千里，如今天寒地冻的，连吃的都难备齐，他们想要到达边境，还有得绕呢。” 老四看着毫不在意的容执，心里安稳了不少，他一本正经地下命令：“那就命全军严阵以待，只要他们敢跨国边境线一寸，水师就立即北上，给我围了罗国都城。” 元祐帝欣慰地看着主动揽活儿的老四，还有一旁时不时出谋划策的肃王，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止不住地夸赞自己：“我们老楚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还得是我教得好，我可真是优秀啊，千古一帝啊，两块朽木，我都能给雕刻出来，还有谁能比得上我？” “爹，俺是不是太善良了？”阿昴丝毫没有感受到元祐帝的雀跃，他缩进元祐帝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道。 元祐帝知道，这个他寄予了厚望的儿子。阿昴现在想要的，可不是糊弄，或者劝解，而是认真地在寻求一个答案。 他看着阿昴懵懂的大眼睛，帮着分析道：“乖乖，作为皇子，你的善良可以帮助很多百姓，因为爹爹娘亲，和哥哥都会无限度地包容你，反正有什么事，还有爹爹在呢。” “可是作为太子，作为未来的君王，你的善意太多，反而会使无辜之人受累。”元祐帝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让阿昴自己做主。阿昴如今已经到了能独立思考的时候了，有些问题，儿子自己相通，形成一套自己的价值观，总比父亲大包大揽地全部解决要好。 面对元祐帝的放手，阿昴稍稍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他很快就顺着元祐帝的话头，接着思考了下去。 当皇子的时候，他上面有皇帝父亲，皇后干娘，和贵妃母亲撑腰，但凡他遇到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元祐帝和皇后就会迫不及待地帮他解决，小小的阿昴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之后的事情。 比如，路遇乞讨，他随手就给了些碎银子，这事也就了结了。 可是当皇帝遇到乞讨呢？阿昴的一个随手，可能就会让底下的一众官员胆战心惊。为何陛下会赏赐一个乞丐？难道这乞丐的来历非比寻常？要不要把乞丐先悄悄关起来，查探一番？还是说陛下这是在打京兆尹的脸，借此整顿京师风气？要不要弹劾京兆尹？ 其实这些问题并不是作为皇子的阿昴没有遇到，而是那时，还没等朝臣开始瞎猜，元祐帝或者皇后就把苗头压下去了，那些烦人的话语根本就到不了阿昴耳中。 只是等到阿昴登基，那最高点就只剩下了阿昴一个人。登上高位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将善心四散了。 难道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苦的人在自己眼前走过，而自己空有能力却碍于他人，不能施救？ 元祐帝看着阿昴脸上的纠结，提醒道：“你是皇帝，救一个人固然重要，可你总不能只救你眼前这一个吧。” 听了这话，阿昴一下子茅塞顿开。 眼前这个乞丐是被他遇上了，那还有千千万万个没有被他看见的呢？由眼前的这一个发散到整体，怎样使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才是阿昴他这个皇帝最应该考虑的事情。他的善意不仅要放在这些小事上，更要着眼于整个大楚。 “爹，俺明白了。”阿昴的唇角终于又再一次勾起来了，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元祐帝，认真地说：“可是爹，俺跟你还是不一样，如果俺遇到了，哪怕只是一个人，我也还是会救的。” 元祐帝也没有反驳阿昴的话，他笑着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一个皇帝也各有各的性格，若是大家都一样，跟模板似的，那这天下也太没意思了些。” “俺知道，俺还是太心软了。朝堂上无论是怎样的改革，都是要流血的。”阿昴挺起胸脯，自信满满地说：“俺要是想让每一个大楚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那肯定会挡了某些人的路，这个时候，俺也会学着强硬一些。毕竟，俺将来是皇帝的人，俺想做的善事，他们若是敢来阻挡，那就大可来试试吧。” 元祐帝感受到了阿昴心中的坚毅，他捏着儿子头上的小揪揪，也不言语，只有他心底盛开的花，能显示出他内心的激荡与快乐。当然，这种快乐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也没打算将快乐与他人分享。 若是让正忙着正事的众人知晓，元祐帝此刻正在心底编撰着退位的诏书，那他才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这边陈国公和肃王带着老四、容执、还有连沙盘那么高都没有的猪崽推演、预设，南求问在认真地给阿昴讲史，讲仁政，那边，在距离末河千里之外的罗国雪原中，战斗则已经开演了，陈国公的暗探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久久伫立，啼笑皆非，万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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