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正好,排队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拉拉家常。 肃王在桌案后正襟危坐,耐心地回答着百姓们千奇百怪的问题。先别提肃王说得对不对吧,就只看听到答案的百姓们,无一不是精神振奋,满意而归,就令人觉得,这一文钱花得实在是太值了。 算命的人是轻轻松松的,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口干了,有人递茶水,这是容执的活计,坐僵了,有人给捶捏肩捶腿,这是被迫献艺的猪崽和阿昴。 你以为这里面只有容执、猪崽和阿昴在忙碌着吗?不,你太小看肃王了,那可是个连皇帝都能支使的主儿。 “大侄子,你愣着干啥?快去给你伯伯我,收钱去。”这是冲着正站在一旁发愣的元祐帝。 “大孙子,你拿着号码牌去发,快点儿地。”这是在叫唤正看热闹看得忘我的老四。 “二孙子,你去那边的茶摊,烧些水去,发给大家,我跟人家都谈好了,麻利点儿的。”这是对容执,反正今日容执是彻底跟茶水杠上了。 “两个小孙子,不用锤了,你俩去给大爷大妈们表演些节目,不然人家一直干等着,多无聊啊。”这是对猪崽和阿昴的轻声细语,只是这内容并不像语气那般温柔。 至于南求问、曹安和小乐,人家三人可聪明了,早就在肃王开始叫人的时候,他们就纷纷忙起来了。 南求问拿着刷子给驴洗澡,也不知他拿个鸡毛掸子是准备怎么给大青驴洗? 小乐在准备草料,只是这盯准了一捆料,一会儿从地上搬到食槽里,一会儿他又从食槽里搬到地上,就这么来来回回,也不担心大青驴踢他? 还有曹安,他正装模作样地穿针引线,准备缝补呢。当然,要是他先把颜色认对就更好了,谁家好人拿红线补白衫的袖口啊?关键是,那白线就亮敞敞地躺在他手边呢。 反正,不管大家在瞎忙活啥?他们都是手脚不带停的。要是让肃王发现他们在摸鱼,那后果可就说不清了,说不定肃王还会支使人去城里摆擂台拉客呢。 元祐帝他们到末河的时候,是午后,刚吃完午饭没多久。这遇到肃王,一通忙活,就到了月明星稀之时。 肃王抬头看了看月亮,估算了下时间,招呼着还在排队的百姓们说:“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都散了吧,明日辰时老道还会在这里,各位等着我大孙子叫号便是。” 还在排队的百姓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的,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点,曾经饱受战乱的末河百姓更加能看得清楚。只是看着肃王麻利收拾桌案的场景,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道长,您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看您收拾得如此顺利?” 一听这话,包括元祐帝在内的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肃王。 可肃王也不知是真的镇定,还是脸皮厚,他压根儿就没把人家的话当一回事儿,还自顾自地收拾着。他慢悠悠地开口:“老道我乃方外之人,脸上的眼睛看不见,心上的眼睛便开了。” 一时间,这故弄玄虚的一番话令肃王的声望又拔高一截。 刚才提问的百姓忙弯腰作揖恭敬地说:“道长乃神人。”周围的百姓也学着那人的模样,皆行礼,齐声叹道:“道长乃神人。” 这场景,跟传教似的,要不是元祐帝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否则,他们势必要怀疑肃王是不是带着百姓们一起喝高了。 待百姓们散去后,肃王长舒一口气,肩膀瞬时间垮了下来。他吊儿郎当地把一只手搭在元祐帝肩膀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甩着刚到手的钱袋子说:“哥,咱赚钱了,你弟弟饿了,要吃饭。”哪里还有一丁点儿仙风道骨的模样? 元祐帝实在是对这个弟弟一点儿辙都没有,只好“心甘情愿”地被肃王拽着往城内走去。 一路上,元祐帝就跟个老嬷嬷一样,一会儿被肃王喊着去买羊蹄,一会儿又被派去买酱鸡蛋,一会儿又要给被辣到的弟弟喂羊奶,他简直就没个休息的时候。至于肃王呢?拎着“哗啦啦”作响的钱袋子,一路走一路吃,也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不过,该说不说,这钱也该是肃王来赚。前一秒,人家还嘻嘻哈哈地给元祐帝喂牛杂,下一秒,遇到今天排队百姓的肃王就能挺直腰背,一股脑儿地把手中的东西尽数塞进他“大侄子”的怀里,好不惭愧地给人家介绍:“今天赚了些碎银子,大侄子想吃好吃的,老道便带着小辈出来尝尝鲜。” 肃王那做派转变之迅速,真是让南求问看得目瞪口呆,他深切地感受到,肃王这演技,也就只有天天演滑稽剧的元祐帝和老四能与之抗衡了。 “你们老楚家真的是个坑啊。”南求问情不自禁地对着老四吐槽道。说罢,他便后悔了,也不知是不是跟这些人混得久了,说话也都不过脑子了,以前他南求问也不是如此不谨慎之人啊。 老四拍了拍南求问的肩膀,安慰道:“这世上之人千奇百怪,只是恰好,老天爷往我们老楚家打发的人,多了些。” 容执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淡定地说:“慢慢来,习惯就好。” “可是我不想习惯啊!”南求问捂住脸,他觉得还是以前那个谨小慎微的自己更能给他安全感。 猪崽可不管南求问有多崩溃,反正他都已经站到老楚家这条船上了,再想下去,也只能等改朝换代了。于是,猪崽继续补刀说:“先生,不必忧虑的,反正最终你也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人。” 南求问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树梢上的月亮,不禁回忆起了那个在大研的清晨:“我要是没打招呼,该有多好啊。” “先生,你已经回不去了,不如就跟我们一起玩玩闹闹吧。”阿昴明白,对于一个走遍天下,习遍史书,有些循规蹈矩的文人来说,要接受如此和谐欢乐,没有勾心斗角的皇室,实在是有些无力,不过,就按猪崽说得那样,既然已经上船了,那就干脆一起放飞自我吧。 南求问低头看了看阿昴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计上心头:“你要答应我,等你即位了,就放我出宫,我要走遍欧罗巴。” 当然,南求问并没有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就你们老楚家这个不靠谱的德性,老师恐怕是打算让我继承他的位置,给你们干活,然后操一辈子的心,擦一辈子的屁股吧。不行,我还是尽早离开皇宫的好。” “可以!”阿昴斩钉截铁地回答,一点儿磕巴都没打。 当然,阿昴也并没有表露自己的打算:“太师父把先生留给我,肯定是想让我多给老师安排工作,既然先生打算去欧罗巴,那就让先生去出使各国,巡查各地。先生真是太好了,跟一块砖一样好用,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这对君臣师徒,还没正式拜师,还没真正入朝,便给对方不停地挖坑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王朝已经彻底结束了,人们才从零星的札记中发现,勤劳能干,忠诚质朴的南太傅,居然在还没到达京师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着退休了,而天资聪颖,知人善任的楚星昴,竟然在还没正式拜师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为南太傅安排好了连轴转的工作。 怪不得,当南太傅上了第三封请辞折子,而楚星昴依旧不答应的时候,南太傅会坐在紫宸殿的门口,不顾形象地撒泼打滚。 也怪不得,当南太傅终于能离开京师的时候,看着楚星昴那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他仰天长啸:“臭小子,老子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关于未来的南太傅和楚星昴之间的“斗智斗勇”,那也是很后面的事情了。眼下,他们还只是有些胆战心惊,有些迷茫不安的南求问和有些小聪明,有些调皮的阿昴。 南求问看着前方插科打诨的元祐帝和肃王,打打闹闹的容执和老四,亲密无间的阿昴和猪崽,还有和谐温暖的曹安和小乐,一瞬间,他突然就心安了。 史书上的皇室充满血腥,利益纠葛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可那些对于南求问而言只不过是过去事,是虚妄的,眼前这些可爱的人儿才是真实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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