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道友不死贫道,是老楚家做人的准则。有了这一条在,老楚家以及与他们关系亲近之人,做人做事都是无往不利的。 就拿这次说书事件来说。曹安去给说书人卖消息的当晚,先帝明宗天生脚臭还不爱洗脚的传闻已经充斥在大街小巷了。一时间,大家仿佛都忘却了当今皇家中人的诨号,转而吐槽起了先帝的不卫生。 在市井间流传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呢。先帝的父亲兴宗喜爱除腿毛,他的那双腿简直比妃子们的都滑溜。世宗经常偷溜出宫,就是为了吃上一口臭豆腐,吃得他浑身都是发酵过的臭味。文宗有狐臭,卫宗贴假胡子,睿宗总去大臣家蹭饭等等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元祐帝他们是越说越起劲儿,愈发地有动力,连开国皇帝成祖他们都不放过。什么成祖因为偷喝酒被皇后揪着耳朵打,什么成祖上一刻叱责了皇后,下一刻就屁颠屁颠地过去求饶,什么成祖因为口才不好说不过大臣,就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 反正元祐帝算是把他知道的老楚家历代皇帝的轶事,差不多说了个七七八八。祖宗们那点子小癖好、小毛病全都被揭了出来。 “爹,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阿昴趴在元祐帝怀里,软软地问道。 元祐帝刚才说了太多的话,现下他躺在摇椅上正闭目养神呢。听到阿昴的声音,他几乎是“蹭”地一下就睁开了双眼,温柔地回答:“基本上都是真的,只是我稍微用了些很常见的修辞手法。” “什么手法?”老四也将脑袋搁在元祐帝腿上,悠闲地打瞌睡。 元祐帝偷笑了一瞬,又十分平淡地说:“夸张。” 好吧,是修辞手法,也的确很常见。反正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那就随便吧。至于天上的老祖宗们怎么想,不是还有元祐帝这个大高个儿顶雷呢吗?其他人都还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祖宗们要怪的话,就怪领头的那个吧。 果不其然,在说书先生将话题转移到大楚历代皇帝们的身上后,元祐帝已经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不是梦到被成祖追着打,就是梦到被明宗的吐沫星子淹没,还有被孝宗和睿宗混合双打,被文宗和世宗扔进油锅炸。 虽然他睡得不踏实,但是只要一想到,街头巷尾再无人能记得起“更年期”元祐帝这个称呼,他就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许是祖宗们在接连几天的威吓之后,终于发现元祐帝就是个倔强起来之后,连自己的脸皮都能不要的臭小子,他们好像是放弃了。因为就在众人离开长安的前夜,元祐帝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众人登上了鼎丰一号游船,朝着通州进发。星禾倒是仍旧留在长安,他打算做完这茬子冰糕生意之后再回家,好歹要挣些钱给他那可怜的,连一文钱的零花钱都没有的爹爹花。 元祐三十七年的秋天,众人从通州码头离开。 一年的时间里,大家先是去了江南,围观了一场纠缠了二十多年的爱情,又去了阳城蚝镜,遇见了故人还打了一架,之后在太和城,与曹安和小乐汇合,大家第一次见到暗卫打群架的模样,至今仍旧觉得刻骨铭心。 后来他们遇到了南求问,在勒通教书的日子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最轻快的时光,再后来,在险峻的蜀道上,他们遇到了正道,小小的正道或许要到十几年后才会发现未来皇帝的恶作剧,最后便是长安,老楚家在这里做了个简单的集结,也让彼此更明白了,独活的重要。 如今到了元祐三十八年,秋天刚冒头,嫩粉色的木芙蓉静静地在枝头上,秋老虎张牙舞爪地向人们扑过来,疯狂地昭示着它的存在感。 对于旅途中的众人来说,这一年着实是过得又快又慢。一年的时间真是眨眼间就飞走了,再次踏上通州码头的时候,就连小小的阿昴都在感叹:“咱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不过,这一年对于大家而言,都是收获满满的,至少,几乎每一天都有新鲜有趣的事情在轮番上演,或滑稽,或惊险,或愉悦,或烦躁。毕竟,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众人抵达通州行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更夫和倒夜香的大爷在忙忙碌碌地行走着,其他百姓们也肯定早已沉入梦乡了。不过,相比于街上的漆黑一片,通州行宫内可是灯火璀璨。 元祐帝他们赶着驴车,牵着狗,刚进宫门,便有三个人飞速地跑过来。好家伙,京师街上送外卖的都没她们跑得快。 阿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进了一个香香的怀抱,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正顺着自己的脖颈滑下来。阿昴想着:“还是娘亲的怀里软,俺爹的胸脯硬邦邦的,一点儿都不好枕。” 与阿昴一样,猪崽也被严严实实地按进了怀抱里。多么温馨的一幕啊,要是容执不开口,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姑、姑、你抱错了,而且,你勒到我了。”容执十分费力地从惜音的怀抱中挣脱开来,不停地按摩着自己的脖子。 众人这才发现,这三位美丽且十分有攻击性,轻易不要去招惹的女士全都抱错了人。梁小娘怀里的是还在低着头享受着的阿昴,与陈氏面面相觑的是刚反应过来的猪崽,以及正在假装看星星的惜音,和他那正扯着领子透气的大侄子容执。 一时间,时间似乎有些停滞,大家都尴尬地沉默着。直到老四的一句:“爹啊,咱俩抱着吧,娘娘没来。”才算是松快了气氛。霎时间,行宫的大门口,母子们之间叽叽喳喳的,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尤其响亮。 “俺哩儿啊!” “娘亲!” “娘的小猪崽!” “娘亲,你怎么也来啦?你不是在鲲城吗?” “好大儿!” “娘,你别过来!又勒到我脖子啦!” 这下子,各位各家,各找各妈,就连元祐帝和老四也是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显得十分亲昵,倒是愣愣地站在一旁的南求问有些许不自在。 “先生,等您习惯了就好了。”曹安悄悄地在南求问耳边说着话。作为一路上最经常在一起看戏的两人,曹安与南求问的关系是随着大幕一次次的拉开而愈发亲近。曹安看着正拍打着容执胳膊的陈氏,小声提醒道:“梁将军和宋小少爷,郭夫人和太子之间还是比较正常的,一直以来都是黏黏糊糊的,人之常情吗?不过,平王世子妃和郭少爷之间,可就不一样了。” 南求问好奇地看了一眼,此刻还在说说笑笑的陈氏与容执,一句“怎么说?”还没从嘴里吐出来,变故就在眼前发生了。 只见,刚才还和颜悦色的陈氏,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揪住了容执的耳朵,大声嚷嚷着:“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做你想明白了?什么叫做你不成亲了?” “你出去游历一年多,就想到了这些?”陈氏拽着容执耳朵就往里拧,她着实是有些被气到了:“你不成亲,那老娘这些年送出去的礼钱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呢?你怎么能浪费你娘的钱?” 容执疼得吱哇乱叫地,他刚从惜音的手臂中挣脱,转眼间又落到了他娘的手里。他大叫着说:“娘,我有理由的,你要有点耐心,听我慢慢跟你说啊!” “说什么?老娘不听,你立马给我滚回去相亲去。”陈氏此刻简直是怒火中烧。年前的时候,齐世子给她传信,说容执有喜欢的人了,她高兴地飞奔着去庙里还愿,怎么才几个月过去,就又变成不成亲了? 容执见她娘不松手,只好赶紧找帮手,却不想,两个小孩子正在他们的母亲怀里撒娇,曹安和南求问早就带着小乐蹲在一旁嗑瓜子了,至于元祐帝和老四,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跟他又任何的眼神接触。 好嘛,不就是独活吗?谁不会似的?容执大声地说:“我爹同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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