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昴一说，大家倒是都记起来了。那天，在鼎丰卖场的自助餐厅，他们聊起了世家，聊起了成祖的发家史。当时阿昴便奇奇怪怪的，说着话突然对着空气来了一句：“老祖宗还是太心软了。” 不过，那个时间，大家都在拼尽全力地跟食物搏斗着，这句话听过也就算了，根本没人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阿昴当时就是在跟成祖说话吧。 “成祖恨毒了世家却只能对他们百般容忍，而我就能把世家彻底根除。”元祐帝有些得意，他眼中闪着光亮问阿昴：“世家覆灭这件事，成祖有没有夸我呀？” 阿昴的确是很爱他爹，也很崇敬他爹，但是就他爹这办成一件事就想翘尾巴的德行，有时阿昴真的很难不嫌弃。阿昴无奈地摆摆手说：“爹，世家覆灭的时候，祖祖又不在，他只是在咱们吃饭的时候出现了那么一小会儿，拢共连三句话都不到，他就离开了。” “不过，祖祖真的提到你了。”阿昴不等元祐帝发问就从椅子上蹦下来，学着记忆中成祖的样子，腆着肚子，跟唱戏走圆场似的，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爹真是，跟个小孩儿似的，一点儿皇帝的样子都没有，亏他读了那么多年书，连我都比不上，我连字都认不全呐。” 听到疑似成祖的人这么说自己，元祐帝不免有些心塞。想他一代天骄，厉兵秣马收复失地，发展贸易开疆扩土，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吧。 被同为皇帝前辈的成祖如此评价，元祐帝瞬间气急败坏起来：“我没皇帝样子？他还在登基以后，一言不合就当朝跟臣子打架呢，他都把快把人家头发薅秃了，他才无礼呢！” 元祐帝越说越激动，他恨不得立时就让阿昴把成祖叫出来，他俩现在就当着孩子的面比一比，看谁更有皇帝的气派：“你把他叫出来，我还不信了，他才当多少年皇帝？二十年都不到，老子都在皇位上坐了快四十年了，咋当皇帝，我不比他清楚？” 老四和容执就像看猴戏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元祐帝隔着时空跟成祖叫板，那瓜子“嘎嘣，嘎嘣”地嗑得可香了，还是曹安看不下去了，他小声出言提醒道：“陛下，那是您祖辈，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说不定正在天上看着呢。” 元祐帝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像个机器一样，一顿一顿地转过头问阿昴：“他、他现在不在这里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元祐帝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才想起来问一句，这可真有他的。阿昴皱着眉头，撅着嘴巴，嫌弃地说：“祖祖早就离开了。” 见元祐帝放下心来，又准备像个孔雀似的开屏，阿昴连忙阻止了他的滔滔不绝：“自从上次在卖场感受到祖祖之后，他很久很久都没出现了，久到俺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猪崽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成祖他出现在太和城了？”老四显然是看得入戏了，兴致勃勃地举手问道。 阿昴现在乐于不跟元祐帝说话，他像个小老师一般，耐心地回答：“对啊，咱们一进人间客栈，祖祖就出现了。” 当时，阿昴一只脚刚迈过门槛便觉得周身一片冷凝，小小的人儿还未来得及呼唤爹爹，便有一个许久未闻的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祖祖的小阿昴要小心些，这里有古怪。凡事让你爹去冲锋陷阵，那臭小子还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虽然那臭小子气运不及小阿昴，但对付几个小杂碎还是没问题的。” 听完阿昴的讲述，元祐帝又急了起来：“他叫谁臭小子，这可是脏话，他怎么能讲给你听呢？他——” “咳。”元祐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曹安在他背后的轻咳，他瞬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空气，试图分辨出气流的涌动：“你确定，他现在不在这里吧？” 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阿昴真的是不想接元祐帝的话茬，他自顾自地讲述着：“祖祖说完这些话就不见了，再出现就是在银矿上，暗卫们打群架的时候。” 这倒是激起了容执的兴趣，他想知道，成祖对于暗卫们如此别具一格的战斗方式有何见解？他迫不及待地问：“成祖都说了啥？” 阿昴仿佛想起了暗卫们天外飞仙那一招，他笑嘻嘻地说：“祖祖当时也笑了，他说，都过了一百多年了，暗卫们打架还是老样子，能用人数取胜就绝不单打独斗。” “这倒也是，打架嘛，又不是赛跑，傻子才一个劲儿头铁地单独往上冲呢！”容执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大家说说笑笑地，气氛逐渐轻松下来。元祐帝在这和乐的气氛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紧张地问：“阿昴，他每次出现，你会不舒服吗？就像你刚刚说的，你是不是会感到冷？” 元祐帝的问话倒是令大家颇有些意外。鬼神之说，与皇家而言一向是禁忌，若是寻常皇帝知晓了继承人身上有些奇异之处，势必会迟疑，会警觉，太子之位是肯定保不住的，就连性命也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包括老四在内的众人，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阿昴的性命，毕竟阿昴是元祐帝放在心尖上的孩子，谁要是敢伤阿昴分毫，元祐帝绝不会放过那人。老四他们忧虑的是，元祐帝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会犹豫多久？ 阿昴与元祐帝不仅是父子，更是大楚王朝的太子和皇帝，发生在他俩之间的事不是全都可以用父子亲情化解的。在得知阿昴身上有奇异之处时，作为皇帝，元祐帝犹豫是很正常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元祐帝究竟会迟疑多长时间？时间久了，这份迟疑会不会变成猜忌？ 当猜忌出现在皇家父子之间，后果是不可估量的。若是因为元祐帝的刻意冷落导致外界相信阿昴失了势，从而坐不稳太子的位子，到那个时候，即使元祐帝不想要阿昴的性命，阿昴也会被居心叵测之徒生吞活剥了。 说实话，在老四听到阿昴说自己能感受到成祖的那一瞬间，他连带着阿昴坐船去海外的路线都想好了。当时老四就下了决心，若是元祐帝怀疑阿昴，他就带着阿昴离开大楚，这劳什子的江山，让元祐帝另找人继承吧。 不过，注定老四的担忧不会被实现。元祐帝的确是迟疑了，不过令他迟疑的不是阿昴的奇异，而是成祖的出现是否会对阿昴的身体有妨害。 迎着众人或担忧，或疑问的目光，元祐帝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什么鬼事没见过，我才不在意呢，我关心的，只有我儿的身体。” 阿昴倒是丝毫不会疑心元祐帝，他太了解他爹了。即使他爹是个明君，但若是让元祐帝在阿昴和江山之间选择，他爹肯定会选儿子，这个来之不易的，只愿他平安的小儿子。阿昴软软地说：“爹，俺没感觉到有啥不舒服的，祖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的，俺一共也就感受到三回，每回他都是只说三两句话就离开了，俺跟祖祖根本就没待多久。” “其实，俺都不敢确定，俺究竟是真的感受到了祖祖，还是说，这是俺的臆想？”阿昴认真地解释起来。 在知道阿昴的地位不会有所动摇之后，老四倒是看得很开：“管他呢，成祖是否真的出现，也只有阿昴一个人能感受得到，咱们与其纠结成祖的存在，还不如就把他当成上天的偏心呢。” “老四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这世上总有些人们无法解释的运气，这说不定就是咱们阿昴的好运呢。”元祐帝难得没有跟老四拌嘴。 可这并不代表着老四就不愿意再次挑衅：“你说得那叫什么话？什么叫，我终于说了好听的话？我平日里说话很难听吗？” “我这是在夸你，这都听不出来，你书都读到脚心了吗？”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还挺隐晦的，都让人听不出来，怪不得被人叫‘臭小子’。” “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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