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戏园子里出来，回去客栈，一路上元祐帝都在嘟嘟囔囔。 阿昴看着元祐帝那气鼓鼓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上前安慰道：“爹，你别灰心，虽然论打仗你比不过祖父，但是说起太平盛世治理天下，你肯定是首屈一指的。” 这番贴心的话语不但没能让元祐帝开心起来，反而令他的牛角尖越钻越深。元祐帝皱着一张脸问阿昴：“那究竟是我好还是先帝好？你以后是想做先帝一样的皇帝，还是像我一样的呢？” 阿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老四抢过了话头，他直言不讳，语气中充满嫌弃：“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有你这么小家子气的皇帝吗？” 元祐帝本就心里不痛快，一场说书听下来，阿昴对先帝的种种如数家珍，对于自己如此“简单”的问题却支支吾吾，现在听了老四的话，他更是怒从中来：“怎么了？我就不能问了是吧！” “果然，儿子大了，就不向着我了。”元祐帝失落地感叹道：“先帝入皇陵都快四十年了，我儿没见过他都那么稀罕他，我日日守在你们身边，你们还不乐意，真是隔代亲才好，不像我，讨不着你们的欢心。” 老四算是看明白了，元祐帝根本就不是为了非要跟先帝一较高下，才整出这么一出儿来，他就是为了争宠。当爹的非要跟当爷爷的争一争，看看谁在小辈儿的心里才重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虽然老四对元祐帝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配合元祐帝。老四挑了挑眉毛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先帝的心眼儿肯定比你大，哪里像你的心，十个都塞不满一个针鼻儿。” “你说谁心眼儿小？”元祐帝“蹭”地站了起来，双眼赤红地看着老四。 老四是个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厚的人，他才不怵呢。老四慢条斯理地说：“你说你，跟谁都要比一比，比不过还不准别人说实话，你心眼儿能大到哪儿去？再说了，我弟弟说得没错，你本来就没上过战场，怎么能跟御驾亲征的先帝比？” “谁说我不能比了，我那是没机会，我要是上战场，肯定比他做得好。”元祐帝气喘吁吁地说。 “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纸上谈兵？有本事咱们比一比。”老四将看热闹的阿昴、猪崽和容执拉到身后，笑着说道。 看着老四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元祐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也笑着回道：“好，到时候你们可别被我打哭。” 说罢，元祐帝带着曹安转身收拾行李，房间里只留下了一脸狐狸相的老四，和仍在怔愣中的，无辜被卷进这场“战争”中的三人。 阿昴拉了拉老四的衣袖问道：“哥，难不成真要打仗啊？怎么打？咱爹连鲲城都没去过，可怎么打仗啊？要是输了，他肯定特别伤心，要不，俺去给爹认个错儿吧。” 老四抱起阿昴，轻松地说道：“没事儿的，你哥我自有安排，再说了这也是给咱爹找找茬，省得他整日里东想西想。”随后，老四又故作高深地补充道：“再说了，咱爹现在指不定该怎么偷着乐呢。” 老四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该给元祐帝找些事情做。 自从到了阳城，元祐帝的心里就隐含着些许焦躁，大家都隐隐约约地能感受到，也都十分理解。 元祐帝执掌朝政快四十年，没有一天完全休息过，他就像长途奔袭的老马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如今突然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整日里吃喝玩闹，他肯定不适应，尤其是在旅行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元祐帝心底的那种失落感也逐日增强。 所以这个时候，给元祐帝找个大活儿，说不定能将他的放松重新带回来。 大家意见一致，纷纷忙碌地埋头收拾起行囊。于是也只有老四注意到，元祐帝脸上带着的点点笑意。 老四确实把他爹的心思猜得十分精准，元祐帝此时真的是在“偷着乐”。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元祐帝毫无负担，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他根本没在怕的。 这倒不是说，元祐帝信心十足，不把这几个小毛孩子放在眼里，相反从应下战书的那一刻起，元祐帝就完全地将老四他们当成了对手。元祐帝对于这场较量十分重视，他甚至在转身回房间的一刹那，就将老四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在脑海中过了一边。 元祐帝觉得开心是因为，无论这场“战争”结果如何，他都是最终的赢家。 若是元祐帝赢了，那就证明他是一个文治武功兼备的杰出帝王，那个时候，他的孩子们肯定会以他为傲，阿昴和老四也不会在他和先帝之间摇摆。 若是元祐帝输了，虽然他因为这场“战争”的失败而暂时在与先帝的比较中落了下风，但是相反地，老四他们赢了，那无疑证明着，元祐帝他培养出了可靠优秀的孩子。至少在教育后代这件事上，元祐帝还是胜过过先帝的，谁让先帝选定的继承人输给了元祐帝看中的继承人呢？ “战争”双方都是以十分轻松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即将到来的硝烟，唯有一人，不，两人心里无法释怀。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每天忙前忙后的曹安。 自从出京以来，因为有两个祸害头子，曹安是没有一天能安稳度过。元祐帝想起一出是一出，老四整日里吊儿郎当，不是正在气他爹就是在气他爹的路上，曹安是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心情。 不过，对于这种紧张忙碌的工作氛围，曹安早就习惯了，再说了，虽然元祐帝和老四爱找事儿，但是架不住这两个人对曹安从不吝啬，赏赐多多的不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他们都没忘了给曹安留上一份儿，就连年幼的阿昴和猪崽也经常说：“曹伴伴，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曹安心里清楚，比起总管太监，这群人是把他当做家人看待的，所以曹安操心地心甘情愿。 只是快过年了，看着元祐帝和老四打打闹闹，客栈里家的味道越来越浓，曹安不免会时不时走神，想起孤零零守在皇宫的小乐。 小乐是南诏人，今年十一岁，他打小就自卖进了皇宫。曹安第一次见到小乐，就觉得合眼缘，那孩子瘦瘦小小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上许多，即使每日倒夜香，小乐也是人如其名，每日乐呵呵的。 后来，曹安顺理成章地将小乐收做徒弟，带在身边。曹安一日一日地将小乐喂得圆乎乎的，现在的小乐比猪崽更像小猪。 原本，元祐帝出游是没打算带上曹安的，曹安也跟小乐说好了，要带他去鲲城玩儿。小乐满心欢喜，提前半个多月都收拾好了行装，可谁知道，曹安又被召回到了元祐帝身边，临走前，曹安看着小乐努力撑出的笑脸，满是愧疚。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小乐是在紫宸殿过年，还是在家里过年？当时走得急，也没给小乐准备新衣服新鞋子，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给自己准备？还有年夜饭……”曹安默默地为元祐帝收拾着行李，却还是止不住地想念小乐。 突然，曹安的思绪被阿昴软糯的声音打断：“曹伴伴，这是俺跟猪崽给小乐准备的年货，里面都是阳城的特产，你记得带回去。” 曹安立刻反应过来，他红着眼睛看向元祐帝，犹豫地说道：“陛、陛下”。 元祐帝递上帕子说：“行了，老伙计。知道你想小乐了，我给你买了今晚的船票回京师，等你到家正好赶上贴春联。” 曹安泪眼婆娑，正准备跪下谢恩，却不想被元祐帝扶了起来：“别急着谢恩，过完年你还得来跟我们汇合呢，到时候，别忘了把你那小徒弟也带来，让他多见见世面。” “遵旨。”曹安背着鼓鼓囊囊的两个大包袱，心中的愁绪彻底消散不见，欢呼雀跃地返京了。 随着曹安的返京，另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也要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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