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打（1 / 1）

如果元祐帝是像成祖那样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帝王，那么战争的确是一触即发、箭在弦上。

但元祐帝并不是。虽然他也霸道、也时常以君王身份压制大臣，可是从元祐帝跟孩子们的相处上就能知晓，他也是一个讲道理，反而有些感性的君王。

所以这场仗最终能不能打起来，还两说呢。

此刻，通州码头。

百姓们将那批邋里邋遢的乘客包围在中心，七嘴八舌地关心起他们的状况。

有送水送吃食的，有赶忙跑去医馆请大夫的，有去给女眷孩子找衣服的，更有年长者把他们搂在怀里，就像搂着自家小辈，嘴里还念叨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在周围百姓的安慰之下，那群人也渐渐缓和了过来。

那群人之中似乎是有一个管事的，他恳求衙役先把其余人送去医馆，他独自一人留在码头，将他们航程之中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大人，小人姓吴，是吴家商行的当家。”吴当家捧着刚刚有人递上来的热水缓缓地说道。

吴当家是在罗国做生意的大楚商人。吴家在罗国已经待了十年有余，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他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有味儿。

可是就在四个月前，罗国国王病逝，两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爆发内战。吴当家觉察到事情不对头，就急忙让自己的儿女们带着商行的伙计和值钱物件先行登船返回大楚。

吴当家和夫人带着身强力壮的伙计们装扮一番紧随其后。可谁知，罗国士兵竟然见到异域之人就砍杀，那位被抬下船的伙计就是被罗国士兵砍伤的。

“小人为了给伙计治伤，沿途中又收留了一些咱们大楚人，这才走得慢了一些，这才与儿女失散。也不知我儿我女的船是否安好？”吴当家掩面而泣。

他的儿子和女儿带着伙计们分开两艘船走得，儿女们走在他前面，速度也比他快，按理说，吴当家的孩子们应该早就到了。

可是衙役已经将花名册翻来覆去核对了好几遍，吴当家的儿女们应该还没有上岸，至少是没有在通州码头登陆。

吴当家听到衙役的回复，怔愣在原地，要不是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迅速搀扶着他，吴当家肯定会摔倒在地。

衙役搀扶着吴当家登上了医馆的马车。码头的百姓却并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散去，反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来。

“罗国真是畜生，他们自己人打仗，伤害咱们大楚人干什么？”

“幸好吴当家跑得快，也不知他的儿女们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有罗国的大楚人？他们怎么样了？朝廷能不能把他们接回来啊？”

“会不会打仗啊！天杀的罗国都伤了咱们大楚人了，这要是不打过去，罗国人还以为咱们是泥塑的老虎呢！”

“要是打仗，我肯定去！敢欺负大楚，就要让他们知道后果！”

……

老四和容执本来站在外圈看热闹，原本他们想着，依元祐帝那抠门的脾性，这场仗肯定是打不起来的，但是现在他们不敢肯定了。

大楚的百姓很温柔，他们不会对眼前需要帮助的人无动于衷，但同时大楚人也很血性，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伤我同胞之人。

老四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思索了片刻。

他实在是不能将吴当家和身在罗国的大楚人弃之不顾。朝廷里的破事儿老四实在是一点儿都不想参与，可是今天这档子事儿发生在他眼前，他若是不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传到元祐帝耳朵里。

元祐帝晚一炷香的时间做出决定，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在罗国的大楚人受到伤害？

于是，向来万事不理的老四向暗卫下达了他成为安王之后的第一道命令——尽快核实吴当家的身份，若无问题，带他去见元祐帝。

暗卫的动作果然很快。

老四他们刚进城门，吴当家就被带到了紫宸殿。

这是吴当家第一次亲眼见到元祐帝。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和手足无措，吴当家反而像是个终于找到大人的孩子一般，趴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元祐帝和内阁大臣们专注地听着吴当家的描述，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连老四他们悄悄进去都没发现。

不过，就像老四和容执猜测的那样，元祐帝虽然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很想立即下令，让水师端了罗国。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他也要为水师官兵负责，在没有弄清楚罗国底牌的时候，就贸贸然出兵，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吴当家被带下去养伤之后，始终保持沉默的内阁大臣们也陆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大家的表达各有不同，可是归纳起来，大家都不赞成出兵。

“可是，咱们就放着在罗国的大楚人不管吗？”阿昴一边吃糕点一边问道。小小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罗国都明目张胆地欺负大楚了，为什么大楚就不能反击呢？要是成祖在世，必然会一口气拿下罗国。

没等元祐帝解释，猪崽就插话道：“阿昴，水师官兵也是血肉之躯。要是陛下有更好的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打仗就能让罗国臣服，那才是棋高一手呢。”猪崽最近爱看兵书，对打仗一事，也有自己的见解。

阿昴虽然比他爹冲动，可是有一点他倒是从他爹身上完整地继承下里，那就是虚心接受和敢于承认。

阿昴仔细斟酌了猪崽的话，他不得不承认，猪崽是对的，像猪崽一样看书也是有用的。于是，阿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俺想错了。”

至于阿昴承认错误以后会不会也学着猪崽博览群书，怎么可能？阿昴只是突然明白了看书的好处，又不是被夺舍，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改变自己？

更何况，阿昴觉得，猪崽一个人博览群书就够了，他有不会的，直接去问猪崽不就好了？

元祐帝和内阁大臣们没有插手阿昴和猪崽的对话，他们反而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对意见不相同的小伙伴。

看到猪崽没有因为权势就害怕发表自己的想法，阿昴也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误就恼羞成怒不肯接受，元祐帝安心地捋了捋胡子，果然他没有看错人，这对伙伴应当会想他自己和平王一样，终身相互扶持，彼此信任。

不过总是有没眼色的人打断元祐帝的思绪。

“爹，到底该怎么办？你们怎么都突然不说话了？不打仗的话，怎们震慑罗国？罗国人要是不害怕的话，那边的大楚百姓怎么才能被救出来？爹，实在不成，我去跟罗国谈判吧！”老四拽着元祐帝的袖子焦急地说道。

元祐帝和内阁大臣们没想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他们不仅能看到未来的明君忠臣在逐渐长成，竟然还能看到老四主动承担国事。

今日到底是哪路神仙当值？给大楚带来这么大的惊喜。一时间，紫宸殿安静下来，只剩下殿外的蝉声和蛙鸣。

老四这才发觉不仅元祐帝和汪汪队，就连内阁大臣们也在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欣慰，甚至还隐含着一丝骄傲。

老四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也不想就“逃”出了紫宸殿，丝毫没有理会身后那群人的兴高采烈。

有一就有二，既然老四已经破天荒地插手到了政事里，那么老四重新入朝也是指日可待啊！毕竟，这次的事至少证明了一点，老四绝不会不管眼前的不平事。老四多管一点儿，大家就能少管一点儿。

到时候，大家都把不平事扔到老四面前。

等到老四不得不管的事越来越多的时候，元祐帝可以放心退休，内阁大臣可以按时下班，至于汪汪队，万事若是都有老四去管，那他们岂不是可以像自由自在的小耗子一样，到处撒欢？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老四要是能轻易被激将法引诱，那就不是他了。元祐帝不是把不平事踢到老四面前吗？向来不怕事的老四当然是要把事情退回到元祐帝身边，看谁先忍不住。

这场父子大战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不过，胜负如何？那就是很后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