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佛郎机使臣入宫觐见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那日寅时刚过，鸡都还没打鸣呢，佛郎机使臣就被随从叫了起来。离开温暖舒适被窝的使臣正想发脾气，就听到随从在自己耳边低声说：“公爵大人，接您进宫的鸿胪寺官员已经到了。” 使臣一听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换衣服梳妆，连早饭都还来不及吃上一口，他就被鸿胪寺的主簿催促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前进，使臣睡得正酣的时候，他又被告知，他不能再乘坐马车了。进了宫门之后，他需要步行，只有皇帝皇后和少数皇帝近臣才有资格乘马车入宫。 使臣听完主簿的解释，立马叫嚣起来：“我可是佛郎机国王的特派使臣，是尊贵的佛郎机公爵，凭什么不能乘马车入宫？” 使臣觉得自己被大楚轻视了，他打算就待在马车里不出去，他还说除非大楚皇帝亲自来请他，否则他是不可能下马车的。 这边的骚动很快就惊动了正排队进宫上朝的朝臣们。 郭世子早就从元祐帝口中得知了佛郎机人的打算。看见这场景，他还以为那杀千刀的佛郎机使臣在欺负主簿。郭世子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宝剑，提剑就朝主簿走了过来。 佛郎机使臣看见郭世子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立马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大气都敢出。 “怎么回事？”郭世子严肃地问道。任谁天不亮就起床上班，还正好遇到有坏人在欺负自家人，都不可能会有一个好心情。 主簿一看就知道，郭世子这是来为自己撑腰了，故意扬声说道：“佛郎机使臣没睡醒，不肯下马车，下官是过来劝他的，世子您可别动怒啊！”说完，他还故意用佛郎机语重复了一遍。 使臣听见主簿的话语，赶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点儿也没有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众星捧月，要四个随从扶着才能进马车的柔弱样子。 郭世子瞅见佛郎机使臣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好在主簿没有受欺负就好。郭世子上下打量着使臣，“哼”了一声就转身排队进宫了。 使臣被郭世子那骇人的气势吓了一大跳，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问道：“他是谁啊？怎么看起来那么恐怖？” 主簿心里想着，郭世子平时对待他们这种底层官员可和蔼可亲了，也就是对着你才显得凶狠，真是活该！心里虽然这么想，主簿还是微笑着说道：“那是大楚的平王世子。” “竟然是王子吗？”使臣想着，这主簿应该没有糊弄他，竟然连王子都要步行入宫。 主簿才不会去解释这“世子”与你们国家的“王子”根本不一样呢，他接着补充道：“他还是郭家军的首领呢。郭家军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灭了北戎的军队，那场战役就是他指挥的。他的表弟姓齐，就是那个水师头领齐将军。” 虽然佛郎机以前和大楚并没有官方接触过，可是郭家军的威名可是随着黄金之国一起传遍了欧罗巴。传闻郭家军的一个普通兵士就能放倒三四个凶悍的北戎人，他们的首领更是武功高强，能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虽然这传闻一听就不怎么靠谱，可使臣还是信了，毕竟北戎可是在一日之内就覆灭了的。 使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冷飕飕的，幸好自己刚才迅速下了马车，否则，他真的可能再也无法回家了。 要是使臣在来之前能多了解一下大楚，就知道这里有一句很有名的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大楚的地盘上，当然要按照大楚的规矩办事，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现在好了，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进宫了。 即使使臣很早就进宫，他也只能耐心地跟其他官员们坐在一起等着。有了早上那一出，使臣是再不敢抱怨了，老老实实地坐那里，饿了就跟大臣们一起吃送上来的点心饭菜，渴了就自己倒水喝。 平日里那娇生惯养，挑剔苛求的模样消失不见。 元祐帝并不是故意冷落佛郎机使臣，即使他再讨厌使臣，也断然不会拿两国交往这种事来开玩笑。他是真的忙不过来，下了早朝，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跟阁臣们商议军国大事，见完阁臣还有一大批回京述职的，专门奏报的，请旨的官员在等着。 按顺序到佛郎机使臣的时候，老四他们也刚结束一天的功课。于是，汪汪队就像元祐帝那样，躲到了紫宸殿的屏风后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佛郎机人。个子高高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深棕色的，就连肤色也比英吉利人要深上几份，就是脸上擦的粉太厚了，像是画上脸谱一样。 使臣也是第一次离元祐帝这么近。这个传奇帝王虽然已经进入暮年，可是他的身材依旧魁梧，眼神更加锐利。那少许白发更是为他增添了几份深沉与威严。 使臣定了定心神，想起了过往的嘱托，行了一礼说道：“陛下，相信您已经听说，我是为佛郎机在蚝镜停航一事而来。” 元祐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此事不行。” 使臣刚想为元祐帝解释此事的好处，却被元祐帝打断：“大楚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百姓，朕没有权利不顾百姓的看法就出让给你们。况且，即使朕能出让蚝镜给你们，那其他国家的使臣怎么想？难不成朕要每个都答应吗？” 元祐帝是故意打断使臣的话的。他担心要是再让使臣说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让人把使臣拉下去砍了。 千百年来，这片土地就屹立在这里，一寸都不能丢，否则谁还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过，蚝镜就摆在那里。今日是佛郎机，明日就有可能是别的国家。只有把蚝镜彻底利用起来，才能消除他们的觊觎之心。 好在，三日前，接到消息的齐世子就已经派人登岛。现在水师官兵那里正在热火朝天地耕地挖井建房子呢！齐世子雇佣渔民们来蚝镜种地，将来那里就会成为水师的一个补给站，周围的渔民也能把它当做临时的休息区。 使臣也没想到，元祐帝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陛下，我国国王还有一事相托。”使臣看着元祐帝那严峻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这一条元祐帝再不答应，那他可是无功而返了。 据使臣所言，最近欧罗巴出现了一批叫“科学家”的异教徒。他们不信奉上帝，整日做一些奇奇怪的东西，甚至还鼓吹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一点儿不把上帝放在眼里。 欧罗巴的国王们生怕他们惹怒了上帝会引来天罚，正在四处搜捕他们。 “听说已经有少部分科学家乘船逃来了大楚，希望陛下能帮助拦截他们。若是陛下的军队遇到了科学家，还请遣送回佛郎机。”使臣尽量放缓语气，显得可怜兮兮，生怕元祐帝不答应。 高处的元祐帝使劲憋住笑容，使臣的这个请求可真是正中下怀。 不就是科学家吗？ 这事儿他多熟啊。他亲弟弟现在就在南山道观里鼓捣火药呢。宋老尚书最近也在修理他那个望天镜，听说他还看见了什么带着光环的星星。 前几天他还在为这事儿发愁。肃王要建什么研究院，他上哪儿给弟弟找那么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写会画，还会算数的工匠啊？ 元祐帝看使臣就像看送财童子一样，目光深情柔和，直看得使臣心里发毛。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对他怒目而视呢，怎么一下子就温柔起来。 “好。这事儿朕答应了！”元祐帝害怕使臣反悔，连忙答应下来，接着他又信誓旦旦地说：“让你们国王放心，朕会好好照顾那些科学家们的。” “陛下，是遣返。”使臣听完翻译的话，更正道。 “好好好。”元祐帝表面上答应地可快了，心里却想着：“到嘴的鸭子，真怎么可能还让他飞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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