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得很快。 沈九根本不想出被窝,躲在不厚实的被子迷迷糊糊。 睡意朦胧间,他听见墙壁传来敲击的声音。 “......谁?”沈九直起身子。 “是我。” “裴哥哥?”沈九瞬间清醒了。 她正穿鞋,稳健的声音透过墙再次传来,“今天我有点事要早出发,你不用等我,自己到李先生家去就行。” 沈九有些懵,“......好,那我们李家那见啊。” “嗯。” 这么早能有什么事情啊……沈九打了个哈欠,又缩回被窝里。 屋外。 裴禁说完话,努力凝神,确认屋子里没有动静后,才慢慢往李家走去。 他的步子比以往慢了许多,几乎可以算挪着走了。 裴禁第一次觉得,去往李家的路那么长。 他尽量让气息保持平稳,可终究事与愿违,体力不支下,他勉强扶住树干、滑倒在地,小口喘着气。 不行,要早些到李先生那才行...... 他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失败了。 恍惚间,他听见一个人在唤他。 谁会来找自己...... 沈九跑到树旁,果然是裴禁坐在树下,她一摸额头,烫得她一缩手,“裴哥哥,你发烧了。” 裴禁紧闭着眼,似乎没有听见沈九的呼唤。 “你还能走吗?快回去歇息,我去李先生家和他说......裴哥哥!裴哥哥?裴禁!” 熟悉的声音如同海上浮木,让裴禁在无尽的浪潮中抓住一线生机。 “……我可以的,没事。”裴禁撑住一口气,摇晃着站起身,“我没事,咱们去先生那。” “少一节课没关系的!你都发烧了!” 裴禁却跟听不见似的,垂头往前挪动。 沈九拉住她的胳膊,“那、那我替你听,回来我讲给你好不好?” 裴禁仍然执拗,踉跄往前走。 这人也太倔了!沈九的声音不由染了怒气,“别去了!” 林间安静,让她能听见裴禁唇边的低语。 “我、我不想......我不想回家。” 真正阴暗的心思一出口,裴禁骨子里支撑住自己的那股气终究还是散了。 他摔倒在地上,久久未动。 往日疏离淡漠的脸,此刻泛起病态的红,眸中含着水光,半张的嘴让雾气笼罩,不由让沈九一时也乱了方寸。 不想回裴家,那沈家......不行,他若走不动了,自己也背不了他啊!古代发烧什么的本就凶险! 一只手轻轻握住沈九的手。 似乎是怕她拒绝,裴禁的手只是轻轻覆盖在沈九的手上,甚至不能称之为握,可却让沈九心中的火散去不少。 “裴哥哥,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们先去李先生家再说,可以吗?” 裴禁微弱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帮你拿书。”沈九扯过他的书袋,背到自己身上,“我扶着你,咱们尽力快些走。” 沈九见裴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焦急。 天气这么冷,只有早点赶到李先生那,裴禁才不会挨冻。 裴禁个子高,沈九根本架不住他,只能挽住他的胳膊。 隔着他单薄的衣衫,沈九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病态的热气。 这份温热让她有些慌神,沈九伸出右手,想把自己卷起的袖口往下拉,却被裴禁的右手一把抓住。 热度直接刺激了沈九,她想抽手,却发现裴禁力气出奇得大。 没办法,两人只好以这样怪异的姿势往前走。 幸好裴禁还算给面子,到了李宅门口,才支撑不住跪下。 沈九连忙去敲门,守门的小厮认得他俩,连忙唤来管事的宗叔。 宗叔看见地上的人,上前一把将裴禁抱起来,送到院子里。 纷乱之下,沈九忽然发现,裴禁的背上透出点点诡异的暗红。 李阳山和柳氏正在用早饭,听到容翠来传,都吃了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柳氏率先开口,吩咐道:“左厢房空着,先把他安置到那里去,请郎中来看看吧,吃药的银子,咱们出就是。” 裴家的情况,柳氏也是知晓的,既然夫君看中这个孩子,她厚待两分也无可厚非。 容翠却面露踌躇,“夫人,还有那个......” 李阳山夹起一块酱肉,“有什么难处,说吧。” “那孩子背上都是伤,血都浸到衣服外了,九娘发现的,似乎是吓着了,一直没说话。” 李阳山微微皱眉,“他家里打的?知不知道是为何被罚?” “那孩子昏过去了,没说话。” 柳氏起身,握住李阳山的手,“你先吃饭,我去看看。” 李阳山点点头,“去吧。” 裴禁既然来求助,他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柳氏到了左厢房,就看见裴禁侧躺在榻上,而沈九跪在地上,握着裴禁的手。 “九娘,别跪着了,地上凉呢。”容翠得了示意,哄着将沈九拉下去了。 另一位婢女拉开被子,掀起裴禁衣衫。只见他的后背有九个针孔一样的伤,全都红肿发炎了。 柳氏捂住心口,“我的天爷,这伤......” 他还以为裴禁是被他爹打了,可这伤口怎么看都是故意折磨。 那婢女又捧过一方破布,“他本是用这布条绑着身子的,可能是宗叔抱他的时候滑落了,血才浸出来,被九娘发现了。” 柳氏被那血腥气吓得赶紧捂住鼻子。 “夫人,大夫来了!” “商大夫,快请看看。”柳氏拦住想往里挤的沈九,“九娘,过来,我有话问你。” 沈九只能按下心中的焦急,和柳氏到了耳房。 李阳山也在耳房里等着,沈九将来龙去脉说了,“我也不知道是.....但那伤不一般,李先生,您说会不会是那刘师婆所为?” 过了一段时间的顺遂日子,沈九差点忘了将裴禁人生搞得一团糟的罪魁祸首。 刘师婆,按照系统给自己的介绍,画符念咒、占卜吉凶、看诊针灸,面上是救人浮屠的恩人,背地里是愚昧妇人的混蛋。 虽是个坑蒙拐骗的祸害,但靠着些不入流的手段,不少妇人就吃她那一套。莫说是村妇,就是那些乡绅人家的后宅,刘师婆也是出入自如。 而她成功的原因,在沈九看来,完全是因为好运。 师婆多了去了,可刘师婆之所以有名,全仰仗她年轻时曾为上任知府的夫人断过吉凶,断言五年未孕的知府夫人必然好事将近。 这刘师婆本就是知府府中的一个婢女,众人对她的话自然嗤之以鼻,可偏偏被她言中。 知府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不仅赏了她银子,还帮她去了奴籍。 放出府时,她的年纪已不算小,干脆没有成亲,一直在村中行走于内宅,逐年威望渐增。 有潘氏这样连生七女后和她闹翻的,相对就有罗氏这样深信不疑的,裴禁灾星的名号,也是由她下的决断。 当然,再威望也仅限于村妇农户之中,李阳山这样的读书之人自然看不起三姑六婆之流。 “靠着巧言利口穿门踏户,骗人钱财、甚至□□淫乐,裴禁走上了正道,她倒是想起来插一脚了,我今日倒要会会她,所安何心!” 柳氏连忙拦住他,“你还要上课呢,再说了,这事也要先过问裴禁的娘才是,人家一个妇人,你去教训,成什么体统。” 李阳山虽生气,也明白这事还是柳氏去做比较好,“那你派人去把裴禁的母亲请过来,好好和她说说,偏听神婆之言,把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你快去准备吧,学生们应该快来了。” 劝住了李阳山,柳氏忙派人去请了罗氏来。 派去请的人倒是很快回来了,“夫人,罗夫人到了,还有一个自称刘师婆的,陪她一道来的。”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这样诡异的伤,裴大是不可能弄的。 沈九小心说道:“就是这个刘师婆,她把咱们村好多妇人骗得团团转呢!裴禁的娘最信她了!” 柳氏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咱们九娘真聪明。” 沈九无奈,她这身体装乖卖巧可以,说起这些话来,反而没人信了! 她打起精神。 罗氏倒好说,这个刘师婆,怕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不一会,容翠引了两位妇人进来。 罗氏沈九是见过的,风韵的脸添上不少愁苦,倒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而她身旁的女人...... 别说沈九,连柳氏都疑惑了,“罗夫人,您身边这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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