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雪色鱼尾裙,勾勒出阿莱的好身材,举手投足间已初具风情。裙尾限制住她的步伐,缓慢地走过去,脸上笑微微的,伸手一拍虞沅君的肩头:“小虞,你们到了多久?” 虞沅君回头,被她少见的温柔一震,满眼堆笑:“刚到一会儿。”接着起身把她打量一遍,双手拉住她的胳膊,“好啊你,瞒我瞒得这么紧,害我在孔先生面前没脸。” 话里含着告状的意思,孔可澄怕她多心,忙放下雪茄和许念白一起站起来,对他们点头一笑:“郑小姐,祝你订婚快乐。这是我和念白备下的一点薄礼,打开看看,还请不要嫌弃。” 阿莱接过一红一黑的丝绒盒子,打开一看,红盒里放着一对猫眼儿戒指,灰金泛粉,边界清晰,一竖白光贯穿宝石。 许念白借机介绍:“这是我十二年前在海外淘到的,一直收着,今天才算给它们寻到主人。” 他们交集很多,但交情很浅,只比点头之交好上一点。 阿莱喜欢,犹豫片刻后选择推拒:“多谢许先生,只是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厉少愚姗姗来迟,寒喧之时,一眼相中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典雅不失活泼的珍品。要是推掉,恐怕此生也难遇到下一对。 心念一动,从仆欧手里接过酒,“多谢许先生孔先生和虞小姐特意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今日事多繁杂,照顾不周,少愚在此自罚一杯。”饮下半杯香槟后,做个请的手势:“三位不必拘束,如有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因为心虚,虞沅君举杯小饮一口,诚恳而扭捏地说:“厉大哥,等你和阿莱举行婚礼,我还来讨杯喜酒喝。” “恭候大驾。”厉少愚笑得大方虚伪。 被这么一打岔,阿莱只好把三份礼物照单全收,也敬他们一杯。 微辛的酒气冲上天顶,一如孔可澄的妒火。 看见他们出双入对,他在欣赏郑小姐举手投足的同时,恨不能用一腔妒火将厉少愚就地烧死。 世家公子大多有一个毛病,不论心里多窝火,总不会挂脸。赌气满饮一杯后,他继续坐下吸烟。 虞许二人眼神一对,许念白象征性地抿一口,把目光转向阿莱,笑嘻嘻地开了口:“郑小姐,你不知道吧?我和令尊还有一面之缘呢。” “这么巧?” “是,我大二那年去听过令尊的讲座。” “原来你是东吴大学的学生。” 许念白微笑着点头,想到三叔交代的任务,接着问:“可否劳烦郑小姐为我引荐?当日令尊讲前清因何覆灭的课题,可是让我记忆尤深哪!” 话到此处,阿莱便都明白,在知道他们的底细后,许念白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对他点头后,回身放下酒杯:“许先生跟我来吧。正好,我爹和几位伯伯在屋里说话。” “谢谢。”许念白扔下虞孔二人,紧随她去。 见他们走远后,孔可澄不忿地吐一口烟,抬头看愣在原地的厉少愚,正想打发他走,却见厉少愚从容坐下,打开桌上的黑丝绒盒子。 在见到宝石的流光以后,厉少愚笑得很贱:“有劳孔先生费心,送我们这么贵重的订婚礼物。” “订婚”二字,拉得有些长。 虞沅君对白瑾远远一笑,听见厉少愚说话,立刻就替自己尴尬起来,是走是留?她年纪轻,免不得爱看热闹,但若围观这两名男士的热闹,绝不是件好事。 于是赶在孔可澄开口以前,溜之大吉。 孔可澄身体未动,只将目光一转,与厉少愚对个满眼,然后放下雪茄,状似爽朗地说:“一点心意,只要郑小姐喜欢——那就值得。” 厉少愚心里飞快地把这句话嚼了一遍,面色不改,似乎不为所动:“只要我喜欢,她也一定喜欢。” 孔可澄忍着没有白他一眼,而后拿起雪茄,态度一转,对他亲热不少:“少愚兄,不是我羡慕,你真是天生好命啊!家大业大学业优异也就罢了,连姻缘,都是一生下来就带着的。” 厉少愚颔首点头,以便避过他的审视。照镜子似的和他客套起来:“要论家大业大,可澄兄才是头一份。要说学业优秀嘛,用处不大,兄弟我下个月就二十七岁了,才刚在央行立足,将来三四十年还不知道要怎么熬呢。不过说到姻缘,还真不是一个“好”字能言。” 孔可澄暗自冷哼一声,旋即换上一副笑脸:“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少愚兄!你再这样满世界炫耀,旁人可就不只是羡慕了。” 厉少愚望着孔可澄,端起酒杯:“多谢可澄兄提醒,我这是头一回知道,说说心里话,竟也算一种炫耀。” 两只高脚杯相撞,玻璃清脆一响。 短暂沉默后,孔可澄老神在在地说:“你还是年轻。”然后举起杯子,郁闷地把小半杯香槟饮尽。 突然,阮晓寒急匆匆地过来了。 径直奔向陆刈麟。 宾客丝毫未受影响,倒是孔可澄满心诧异,这是厉家,怎么别人管事?而后循着阮晓寒的脚步,渐渐找到陆刈麟的所在。 交谈片刻,陆刈麟从座位上起身,一壁整理衣服,一壁向大门走去。 孔可澄回头笑:“嘿!今儿真开眼了,表兄弟也能亲热到不分你我?” 厉少愚没有接言,尴尬地陪笑:“孔先生,我先失陪了。”快步走到白瑾身旁站定,“晓寒怎么把二哥给叫走了?” “日本人来了。他们没有请柬,晓寒让人把他们堵在门外不许进。两边一对峙,他只能来找二哥哥出面调停。”白瑾吃着糕团,无心地问:“话说回来,日本人怎么知道你订婚?” 厉少愚不大自在,躲开她的问题骂道:“日本人就是眼皮子浅,哪里热闹往哪凑。” 白瑾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呢。” 厉少愚不意让表妹知道他们的事,所以把锅一甩:“二哥和他们做生意,一时说漏嘴也有可能。你要是不信,待会儿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了。” “小哥,你好像对二哥哥颇有微词。”白瑾望着他的眼睛:“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聊聊,好吗?” 厉少愚忽然察觉出她的意思,好似找到同类,当即坐下,采用迂回战术:“听说你和万羡昀在谈恋爱?” “是。”他人好,白瑾没想瞒他,立刻回答了。 厉少愚佯作叹气:“二哥可看不上他。” 白瑾沉默片刻,难得从眼中流露出一点精明,“小哥,既然他如此压迫我们,那我们何不揭竿而起?闹他个人仰马翻。” 厉少愚顿起兴致,对她一点头:“继续。” 白瑾思忖片刻,看见陆刈麟领着横山姐弟进门,冰山融化,容光焕发,好似重回少年时。她很微妙地觉出不同,“二哥跟你一边大的时候交过朋友,是不是?” “听你姑妈提过。”厉少愚认真回忆着,当年白厉陆三家似乎都默认陆刈麟和那个人的婚事,消息纷纷扬扬流传许久,可惜人家真人不露相,婚事只好无疾而终。 白瑾那时还小,依稀记得一点:“是个日本女人吧?那几年二哥哥总去上海,一去就是好几天,大概是在陪他的朋友。” “那说明他们感情还不错。”厉少愚由着她推测下去。 “二哥哥其实不喜欢日本人。”白瑾望向大门的的方向,一抬下巴:“你看,他对那个日本女人是不是很照顾?” “是挺照顾。”厉少愚重重点头。 兄妹二人缓缓转头,目光汇到一处,即刻心意相通。 白瑾诧异:“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厉少愚神色自若,淡淡应声:“嗯,他们曾经是恋人。” 白瑾拿住陆刈麟的把柄,继续追问:“现在呢?” 厉少愚不想接言,但见那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只好垂下脑袋压低声音:“朋友。”答得倒是言简意赅。 “我不信。” 厉少愚赶忙端起桌上的酒满饮一口,然后望向白瑾:“小孩子,别瞎想。” 一行人越走越近,最终在厉少愚身后停下,宾客一齐望了过去。 宾客之中,有一部分认得横山姐弟,另一部分则是好奇,陆刈麟亲自领来的贵客到底是何许人也。 在看到田中次郎那一刻,厉少愚已对他们此行的目的了然于心。从容地与三人握手寒喧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三位驾临寒舍是为何事?”然后才转向陆刈麟:“辛苦二哥了。”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刈麟走到白瑾身后,俯身下去低声说:“进去陪郑小姐说说话,叫她不要露面。” 白瑾扭脸一瞥,知道他的意思,所以说声“好”,便起身要走。 横山信玄见势不妙,立刻上前阻止:“陆桑,这是你的妹妹?” 陆刈麟把白瑾挡在身后,面色一沉,显然是不高兴了:“横山,我们相识十余年,你见我什么时候公私不分?” 横山信玄把一双眼眯成一线,须臾,解释道:“陆桑的规矩我知道。公事、私事,我一定分得清清楚楚。” 二人剑拔弩张,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白瑾心跳如鼓,攥着陆刈麟的手腕不敢松开。 “你的本事我知道,我的本事你也知道。”陆刈麟目光如钩,钉住他,“我们是朋友,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难为你,收起你的好奇心吧。”然后轻轻一拍白瑾的手背,“哥要谈生意,你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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