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中,未消多久,苏落已经将山洞内打扫出可以歇脚的位置。 汉子被丢在了最里面的地方,他看着地上刚刚被掩埋的新土,眉眼沉沉,收回了视线。 苏洛简单收拾了干柴,重新点燃了篝火。橙黄昏暗的火光,将一片漆黑的暮色揉散成薄纱的朦胧,能轻易熏出人的困意。 “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声伴随着野姜的香气慢慢飘出,在遇到红糖时,释放到最大。 苏落拎起勺子,在石锅里搅动几下,就盛了一碗汤水递给了桑伶。 “这么寒的夜,喝些这个,也能去去寒气。” 桑伶捧住手里的碗,感觉到那股子的温暖从手心一路蔓延至全身,全身都暖了起来。 浅啜一口,入口是绵绵的甜,还有一点并不辛辣的野姜味道。 “果然好喝。” 听她夸奖,苏落笑的灿烂又开心。 “按照你的口味,糖多些,姜少些。” 桑伶捧着这碗深夜暖汤,表情和缓很多,露出一点浅笑,朝华白露般转瞬即逝。 火堆旁的另一人忽然眉眼稍动,及时捕捉过来。 苏落一边伸手给桑伶添汤,一边挑了眉毛,脚步稍动给自己换了一边,将那个人全然挡在了背后。 谢寒舟视线淡淡在那个可以阻挡的背影上转了一下,眼中神色不见半点动容。 苏落唇畔勾了勾,继续对着桑伶道: “喝完了,身子暖暖的早些睡。明日天亮了,我再叫你。” 一道清冽冰寒的声音忽然插道: “红糖,野姜都属燥热之物,夜里多食,不利睡眠。” 苏落只当他嫉妒: “谢仙君是想喝?可惜,这可是专门为阿伶煮的,倒是没有多的了。” 谢寒舟淡淡一笑: “你做面条的手艺?请恕在下敬谢不敏。” 意有所指? 桑伶皱眉:M.. “什么意思?” 苏落面色有一点难看,什么时候不说,偏偏挑这个时候爆出来。 对面,谢寒舟视线遥遥对上苏落的眼神,口气有几分疲累和无辜,道: “我并不是吃不惯粗茶淡饭,面条味道古怪了,本想坚持,倒是让阿伶你想起往事,是我之过。” 桑伶微微皱眉,看向了苏落。 苏落在她看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笑脸:“不做什么,只是心情影响,手艺忽高忽低。” 桑伶垂下了视线,苏落的手艺她是清楚的,不说认识他之后,各种美食都是手到擒来,就算是五百年前的谢家,他对待食物的手艺也是极好的。 谢寒舟见她沉默,眼中的光微微暗下,面上已经带出了几分多余的黯然来: “当年在天道宗,我只不想你耽搁了修炼,别无他意。” 他低下了头,是真诚的道歉。 桑伶沉默的看着他很久,久到最里面的神秘人都朝她看来,目光奇怪。 苏落忽然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姐姐。” 他下意识叫了句。 顿时引来了谢寒舟的侧目,这般的语调口吻,像极了苏落。这是这个凉月给他的第二次与苏落的相似感。 谢寒舟定定看了他一眼将,心头的疑惑隐下。 此时,桑伶已经稳住了心神,恢复了所有记忆后的她,其实对过去不是全然遗忘。这些回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之前谢寒舟嫌弃面条就出现了一次,如今听到了他的解释,她虽有一种误会消除的轻松感,可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谢寒舟。” 她没有先回答苏落的呼唤,反而先唤了他的名字,谢寒舟微微一惊,抬目看来。 桑伶迎上他的目光,几乎是望进了他眼眸深处,目光几转,到底是没说出想要说出来的话: “没什么。” 谢寒舟微微一惊,下意识觉得她想说的话,该是他们之间的心结,立即追问: “阿伶。” 桑伶转身的动作一顿,苏落已经一个抬步,拦在了前面。眼角眉梢都是砒霜般的笑意。 “谢仙君,请你自重。” 谢寒舟看向他,手中的拳慢慢握紧: “凉月。” 对方抬目望来,眼睛干净澄明,宛若晓月星辰。 “谢仙君,您世家宗门规矩大,连着一碗红糖姜汤,也是字字句句都是指摘教训。这样大的规矩,体统,您还是自己守着吧。” 谢寒舟看着面前这张虽然仙气却是市井做派的少年,眸中一片寒凉: “作息吃食走动调息,都是世家传承下来的规矩,本就是教养,如何不能遵守。” 修真之人修道喜养生,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和法子,宗门世家的各不相同,谢寒舟便是出身修真世家,只有他受过世家熏陶教育,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苏落身子一僵,猛然捏紧了拳心。他自小便是缺衣少食,吃不饱穿不暖,哪里会有什么讲究和教养。谢寒舟这话不仅是打他的脸,而且是将他老底都要掀翻。 怒到了几点,苏落反而笑了,盯着谢寒舟那即使站在在泥地上,依旧高贵的风华,眼里是一种深刻的恨意,隐藏的太深太沉,以至于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看见一片暗色。 “谢仙君,果然是大家做派,好生教养。每一样都是规矩,只是谢家如今不在,你坚持的不过是陈旧古板的式样,也该变上一变了。” “这些不过小道,品性才是正道。” 谢寒舟意有所指,半分不让。 桑伶看见苏落紧绷握紧的拳心,知道谢寒舟的话触动了他的过去,赶紧阻拦道: “快天亮了,早些休息吧。” 针尖对麦芒的气氛被泼上一盆冷水,苏落松开了手,亲亲热热的凑到了桑伶的旁边: “这里还有许多血渍,阿伶,我专门给你留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你等会就睡在那里。” 桑伶见他心神和缓,舒了一口气,只道: “走吧。” 后方。 被留在原地的谢寒舟,只感觉刚才的那盆冷水,已是凝结成冰,倒在了自己头上,眼眸之中的光暗到了冰点。 他忽然身形一晃,竟是脚下趔趄,片刻后才站稳了身子。 苏落听到动静,回身看来,眼神嘲讽: “一次不行就来两次,现在谢仙君用苦肉计还真是习惯。” 口吻明显还带着之前的怒气。 谢寒舟一方沉默,暮色慢慢加重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只有一道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情况很不好。 桑伶皱眉,走进了几步: “谢仙君?” 苏落拉住了她的衣袖: “不过是寻常毒素,谢仙君定能解决,现在夜色深了,姐姐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桑伶犹豫,这东西是出自于神秘人的手中,要真是有什么厉害之处也是很有可能。 苏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提高了声音: “谢仙君,你若是无事,就吱一声。” 他这回听见了,视线看了过来,对上桑伶清明只有一丝疑惑的眼神时,心头一凉,片刻后,才道: “无事。” 苏落眼神轻蔑闪过冷光,转回来看桑伶时,化成了砂糖般笑: “姐姐,睡吧,他没事。” 山洞里陷入沉默。 三人间的气氛,都收进了一双暗中观察的眼睛。眼中的光闪了几下,慢慢定了下来,悄然等待着合适的时间。 洞中昏暗的光线下,谢寒舟正在调息,用灵气压制体内毒素,可脖子也像是抹了墨一样,看着就觉得疼。 桑伶正席地坐在一块干净的毯子上,耳畔都是那略重的呼吸声,没有半分睡意。 苏落只以为她担心误了时间,软软道: “要是困了先睡会,天亮,我就叫你,保证不耽误时间。现在外面瘴气最大,要等到散去,估计要天亮了。” 最里面的汉子却是摇了头: “也不必这般小心,我刚才不就是从密林外进来的?走了这么远的路,还顺道抓了毒蜂。只要不往那瘴气里面走,也是不会中招的。” 他像是随口一句,还说的有理有据。 桑伶眉心稍动,却没有立即答话。 苏落没想到这家伙不睡觉不说,还要拆台,立即转头瞪他: “安静当个死人,不然我就将你和你同伙一起埋了!” 口气恶狠。 汉子被瞪得一缩脖子,吓成了鹌鹑,可偏偏嘴巴硬的很,嘀咕个不停: “刚才要不是你故意将我推向了瘴气,我哪里会中招了瘴气,自己心黑手狠,还要堵住我的嘴,不让我讲话。” 苏落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将他手黑的事情全部抖落,啧了一声,已经是站了起来。 “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是不是刚才的事情都忘记了?我倒是可以让你全部想起来,也不至于乱说。” 他可不能在桑伶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机,直接不承认。 汉子瞧着他气势汹汹的过来,只能看向了他的心上人,还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您瞧瞧,都是证据,还冤枉我乱说。明明是个大灰狼,偏偏装成了小白兔。” 最后一句吐槽,直指苏落是个心机绿茶,可又是含在了嘴里,嘀嘀咕咕,让人听不太清。 苏落耳尖,又是已经走到了近处,将这句话全收进了耳朵里。正想要寻什么趁手工具,怎么弄死这个家伙时。 就听到一道软软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他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恶气,挤出一抹微笑,违心道: “你再说一遍。” 汉子看着他阴测测的目光,身子一抖,想到脑中的计划,还是咬牙准备坚持。 不想,忽然看到了走过来的女修。汉子将嘴里的话说的利索干净,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就是说个实话,您就当个屁过了。这么着急上火干嘛,又不是戳中了你心事。” 好家伙,从来都是恶心别人的苏落头一回被人恶心到,抬脚去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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