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之前从李一口中听说过觎水门,是在显阳宗更北面的一个小宗门,上下清一色的脑子被驴附身的犟脾气。 因为实力弱于显阳宗,连着辖地也小,凡人也少,更是对着显阳宗羡慕嫉妒恨,时常偷摸搞些小动作,倒是没什么大的影响,就是像苍蝇蚊子般让人厌烦。 没想到,今日倒是冤家路窄,碰到了觎水门的人。 李一比她还觉得晦气,本以为是什么小纷争,到底鱼灯花节是他们显阳宗辖下,秩序还是需要维护,没想到却是觎水门在借机搞事情,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丢下苏落过来了。 好不容易推了巡逻带队的差事,却不想一场鱼灯花节别门女修没碰见,反而遇见了这几个犟驴子,他心情更糟: “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来由,还不快快交代。” 汉子的同伴听他口吻这般不耐烦,下意识就想发火,忽然想到了什么,已经倒竖的眉毛就是一弯,竟是挤出了一个笑来。 “小事,小事,现在鱼灯花节的祭水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要耽误时间了。” “道歉。” 一道冰寒冷冽的声音霎时打断了他。 那同伴双眼一瞪,就要发火,忽然就听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笑呵呵着接口道: “是这女修停了脚步,后面的人才撞了上去,一桩小事,怎地这位修士就要如此欺负一个老实的汉子?快放手吧,他的骨头都要裂了。” 像是在陈述事实,可偏偏听出来一股子桑伶和谢寒舟得理不饶人的味道,倒是一张好厉害的嘴。 原来角落里还坐着一人,并没有随着众人离开,看起来五官普通过目即忘,却是眼神犀利冰冷,有几分危险。 李一皱眉听着,倒是有几分不好下手的犹豫。 桑伶回怼: “要真是个好的,就知道追尾全责。我不管要不要停,什么时候停,他都不能撞上来,自己控制好距离,才是一介修士该做的事情。不然,干什么凑得那般近。” 好家伙,李一简直就想要鼓掌,这理论闻所未闻,可偏偏让人觉得就该如此,你说你没事凑这么近做什么,不然前面的人停下了,你还撞上去,那不是你活该? 那眼神危险的修士没想到这女修居然如此牙尖嘴利,有些奇特: “按照这般的说法,这一言不合就要出手打人的,也是你们在理了?” 谢寒舟眼睛里闪过一点笑,却没有开口,等着桑伶继续。 桑伶当然不惯着面前这人。 “对付君子,自然以礼相待,对待小人,自然打骂得宜。你说对不对呢?” “倒是有理。” 他那双像是鹰一般犀利危险的眼睛在桑伶面上一转,表情淡然带笑,很和善地继续道: “鼓乐声更大了,仪式已经开始了,我可不能错过,再会。” 像原本的出声只是随手而为,拂袖而去了。 在与桑伶错身时,一股极淡却是极为奇特的香气扑在了她的鼻尖,桑伶奇怪看他离去的背影,多了一点好奇。 现在。 没了这人的打断,外面仪式又确实开始了,剩下的事情便变得简单,觎水门的汉子不情不愿的跟桑伶道了歉,见桑伶不追究,谢寒舟也放开了紧扣的人,让他们灰溜溜的离开了。 李一嫌弃: “每年都是这样,来是他们宗门的人要来,每次来都要搞东搞西要搞些事情才行。回去就说我们鱼灯花节的不好,明年又要照常来,真是阴魂不散。” 显阳宗和觎水门的事情是旧怨,也是解不开的恩仇。 桑伶没有多问,只跟着李一的指引,去与等在前面的苏落会合。 谢寒舟此时安静跟在桑伶后面,在人潮中长手长脚的,暗中帮着桑伶挡开了人潮拥挤。 此时的市集,果然如昨日店娘子所说,宽敞的路今日是水泄不通,莫说两边都是摆着的小摊,就是上面行走的人,都是成倍增加,一个不慎就要被人挤掉了鞋子的事还真是见怪不见啊。 李一和桑伶并排走在前面,一时间在眼前的人头里找不到苏落,他有些奇怪: “刚才,凉月说他就等在附近,怎么还没看见他人?” 桑伶拿手做扇给自己扇风,心想在这么密集的人群里,莫说要找到一个人,就是走路都是被身后的人潮推着走的,哪里停得住脚。 “该是人太多,把他推前面去了,反正这条路最后就是神树,估计他也在那里等着我们。” 李一点头,也是闷热得不行: “今年怎么人比去年好像还多上许多,这人多就容易出乱子,不行,我得和今日带队的弟子商量一下,你们继续逛,届时神树那里会合。” “好。” 身后一道清冷默然的声音霎时插进,帮桑伶答了。 桑伶皱眉,没想谢寒舟说话间已是一脚迈前,顶了李一,站在了她身旁。 “我可没答应!” 桑伶再回头,却已是看不见李一的影子。 谢寒舟见她有些不情愿的表情,有些默。忽然神情一顿,不知看到什么,立即伸手虚虚环住桑伶的手臂将人一带,转去了旁边人更少的地方。 突然就被讨厌的冷香围了周身,桑伶正要推人,转眼就见刚才站的地方,呼啦啦地涌入更多拖家带口的百姓,要是自己还站在那里,估计挤得够呛。她将骂人的话咽进了嘴巴,可也不想去感谢他。 沉默间,她却没看见,身旁的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面前人群密集汹涌,波涛一般,让人抬脚插不进去,可真和谢寒舟单独呆在这里,桑伶更觉难受。正在她犹豫时,身后传来了揽客的声音。 “两位是要买什么?” 桑伶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卖着草药果子的摊子,土都未洗净,十分吸引视线。 摊主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一直杵在自己摊位前的两人,继续招呼道: “今早山里面采摘的,童叟无欺,小本买卖。” 桑伶看着眼前一直插不进的人潮,又瞟了瞟地上的小摊子,还是拿了通讯玉佩给苏落发了自己晚些到的消息,便蹲下挑拣起了果子。 谢寒舟安静作陪,偶尔在对方够不着的时候,长手一伸将东西递过来。 桑伶推了几次,见他坚持,便只当个长工用,眼角都不带一眼的。 摊主笑眯眯的任桑伶看过整个摊子的东西,见她差不多,便开口招呼道: “可有喜欢的?” 桑伶指了一个冒着白烟的红果子: “翘烟果怎么卖?” 果然是个识货的,摊主眼睛更是笑得看不见,伸出一根手指头。 “这个数。” “十个灵石?” 桑伶只往低了压。 摊主气哼哼摇头: “一百灵石。” “你去抢!” 桑伶忽然站起,抬脚就走。 旁边,谢寒舟一时怔住,不知该跟还是不该跟。M.. 桑伶步子挪得飞快,却还是没走出这块地方,果然就听摊主叫住了人。 “嘿,你这急脾气!回来,你说哪个价。” “五十。” 桑伶对半砍。 摊主气晕,一脸羞愤: “绝不!” 桑伶学着刚才摊主眯眼笑的样子,无中生友起来。 “我道友很多,到时候给你带过来,老客带新客。” 摊主心动,面上继续坚持: “八十,不能再少了!” “六十,已经是给你个面子了。” “七十五!成本价,已经亏本了。” “六十,不亏不亏,朋友多,买卖大。” “七十,我最后一步!” “六十,仪式开始了,我要走了。” “七十!” “六十!!” “七十!!!” 摊主和桑伶一个七十,一个六十,就为了十个灵石争论不休,半分不让。 在旁边谢寒舟的眼中,此时桑伶活力四射,眼睛亮如星辰的模样很有朝气。一张面孔因为情绪的激动微微翻起红潮,连着那令他愧疚的苍白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忽然,桑伶似乎是看还不下来价,抬脚就要走。 摊主老树桩子似的坐在原位,看起来对于这个开张以来第一个顾客的流失半分不在意的模样。 谢寒舟难得踌躇了一会,然后掏了灵石,爽快将这个果子买下,给了一个台阶。 “我来。” “谁让你来!” 桑伶没想到谢寒舟竟然会来掏钱,她难得找回在现代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感觉,想当年她可谓是杀尽菜市场无敌手,这摊主不过是道小菜,转身就能拿下,可偏偏谢寒舟这个晦气东西,竟是要来横插一脚!感情她刚才的还价做戏都是白弄! 摊主见状,一个飞速,已是将灵石抓了过来,揣进了口袋。 “可是您道侣主动买的啊,一锤子买卖概不退换。” 桑伶气绝。 “你个奸商!” 却是一下没注意到摊主对谢寒舟的称呼。 摊主摊手无辜: “我可不是奸商,最多再送你个灵果。” 桑伶一瞧,不过就是灵气最少的灵果,寻常五个灵石就能买一筐的那种,眼睛里已是射出了冷刀。 谢寒舟只以为是桑伶嫌弃这灵果便宜,自以为好意的开口道: “东西买了就是,别生气了。” 天道宗财大气粗,每月门派供给,弟子也会下山历练斩杀妖邪或是猎宝,赚钱方式无数,这灵石自然不放在眼中。 桑伶抬眼看他,对方眼神清寒无辜,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们两一直都是如此,从前她是林伶,攻略谢寒舟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永远不懂她,在她喜在她悲的时候,永远都和她情绪不相通。虽然,后来好感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可谢寒舟心中还是修炼的事情比她重要。两人的模式,永远都是她围着他转,永远以他第一,从未真的将自己摆在了台面上,平等考量他们的关系。 其实,他们本就不合适。即使有了系统攻略,即使缠心咒在,即使对方可能真的后悔。但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或许,他们的相遇,本就是错的。 桑伶平着脸将摊主递来的东西收了,转头就走,走时飞快丢下一句话。 “谢寒舟,你不要再跟过来。” 擦肩而过,谢寒舟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却衣料如水般从手心划过,半分也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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