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阁被火烧完了。 桑伶匆忙从地牢内出来,却是身后空空,她似乎是空手而归,面色并不好看,带着一身染着血渍的衣服,匆忙出了城。 原本蠢蠢欲动,想要劫持藏珠阁小妖的各种势力,只以为她吃瘪了,并没有寻到小妖,顿时偃旗息鼓起来,没有再跟上去。 桑伶一口气跑出了老远的距离,在一片漆黑夜色下,她重新向着西南而去,带着画卷离开了陇南城的地界。 画卷就是之前藏在书房里,臧天临死前拼命想要回去的《春日踏青图》。不过因为她的一把火,现在被烧得只能叫《冬日万黑图》了。不过这个画卷,却是一个极好的空间, 当时刚杀死臧天后,桑伶准备离开,就被溯洄之镜提醒将这东西收归囊中。 想到藏珠阁一行,桑伶庆幸。幸亏这个空间,不仅收了引火珠,免去火势,还能将地牢里所有的小妖装了进来,可以掩过那些势力的耳目,将小妖们直接带出城池—— 城门口聚集的各方势力,每个都对藏珠阁的小妖们觊觎着,想要重新复刻藏珠阁的辉煌和赚取财富,磨刀霍霍向桑伶。 自己想用令牌换取藏珠阁的消息本是机密,可如今却几乎是人尽皆知,幸亏刚刚是冯心明通过通讯玉佩提醒了自己,才让她避开了此劫。 同时,也让她见识到这些人的贪婪欲望到底发酵到了何种地步。 脚下匆匆,天亮前,桑伶终于赶到了那片茂林。重新见到法阵完好,她心头松下一口气。 “尊上!” 忽然,眼前亮起,竟是大毛举着灯笼,从阵法中走出。大毛原本法力低微虚弱的底子现在彻底被养好,人形完全。 在这里定居后,大毛便组织妖来修炼,夜里便抽调骨干巡逻守夜。今日正好是他带队,没想到竟能重新见到尊上回来。 此时,大毛简直喜极而泣,再后来知道了尊上竟然冒险救出了藏珠阁的小妖们时,他的心情已是无以复加。 桑伶看着他一直哭个不停,后来又见其他妖族被惊醒。得知了消息后的妖们,也是聚在一起哭个不停。 她忽然不敢去看眼前的场景,将画轴里的所有救出来的小妖放了出来,便悄悄走了。 走之前,还特意重新加固了法阵的威力。 匆忙下山,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未走出二里地,转头就被人拦住了。 见到来人,桑伶一脸平静,没有半分意外。 大妖目光审视看来,顶着一身血煞,也没有半分杀气: “当日在茅草屋,你我匆匆照面时,你竟然叫我等你,为何?我可是杀了臧玲玲的凶手,你不怕我杀了你?” 桑伶伸手一引,寻了一处矮丘之上的荒废凉亭坐了,凉亭外正好对上一处空地,清晰看见正在升起的太阳。 清晨微薄的凉意,混着那微暖的阳光,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心里那点奔波的疲乏。 桑伶有几分放松,取了储物袋里的饼子,还给大妖分了一个。 见她低头啃着,大妖笑了笑,嗅闻了一阵,发现没毒,也直接啃了起来。 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吃饼子的窸窣声,倒是难得的静谧。 桑伶将饼子吃完,一抬头就看见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只是眼睛里全是打量好奇的神色。 并无恶意。 桑伶抹嘴一笑道: “我知道你不是杀臧玲玲的凶手。” 大妖挑眉。 桑伶继续道: “一开始,臧玲玲被杀,大家怀疑是你所为,证据便是因为那屋子里的妖气。可要是那妖气不是来源于你,而是来源臧玲玲本身呢?” 大妖被勾起了兴趣,奇怪道: “一个凡人何来的妖气?” 桑伶笃定开口道: “因为她的父亲,臧天。臧天的妖化是事实,他因为服用妖丹,所以慢慢积累妖毒,最后走火入魔,疯癫至死。可臧玲玲虽是凡人身躯,可她继承了他父亲的体质,妖毒入体,才缓慢妖化,只是她的过程比臧天的慢,所以并不明显。但她的性子阴晴不定,暴虐易怒,连同身体内的血肉里也有妖气,伤口有妖气,却并无血煞之气,便是铁证。” 大妖微叹一口气,点头道: “臧玲玲确实不是我杀的,那日我神智混乱,想要追杀臧玲玲,没想到一进那茅草屋便看见她的尸体。然后就看见你,追了过来。这就是真相,就不知她究竟是死在了何人手中。” 桑伶脑中浮现当日扶走臧玲玲的侍女和那灰衣老头,知道此事必是这两人所为,却没有说出来。 临走前,大妖被桑伶叫住,送了一瓶丹药给她。 “何物?” 桑伶视线在对方微微迟缓的脚步顿了顿,浅笑回道: “我费了三日工夫,用了上古方子,才炼出来的。每日一颗,不用再残伤自身,保持清醒。” 这丹药能净化血煞之气,虽不能完全根除,重新消弭恢复从前,却能让妖从混乱的神智中清醒过来。 这也是她通过溯洄之镜,翻阅无数玉简典史才寻到的法子。其中最重要的一物,便是从她妖祖之血中提取出来。当日杀了臧天,从城主府出来后,连续三日她都沉心做出此物,倒也忽略了其余势力对城主令牌的觊觎…… 桑伶眸中神色莫名,转瞬隐下,不再去想那人出手的意思。 对面。 大妖微微一惊,猜到桑伶的好意,终究是接了过去,苦笑道: “本就是一个时日无多的妖族,偏偏你还时时刻刻的想到我,身无长物,只能谢过你的好意了。” 桑伶摇头叹息,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的密林之中。 她重新坐回到了凉亭,体内一片蓬勃的灵力汹涌下,骨骼位错,重新凝结扩宽经脉,已经将身体死亡三百年了的沉珂一扫而光,浑身轻盈了许多。 她抬手擦去了额际的冷汗,道: “没想到陇南城一行,倒是积攒下这么多的力量。” 溯洄之镜因为刚才的改造,有些累了,闻言得意道: “那是,也不看你究竟救了多少妖族,一个陇南城扫了,今后便是许许多多的妖族不再受他剥削压榨。还有那个大妖,虽说已经时日无多,到底是个大妖,也是反哺多多。” 桑伶沉默,有些高兴不起来。 知道了她情绪不高,溯洄之镜的镜面闪了闪,忽然道: “桑伶,若是可能,你有没有想过,今后将这个世道翻一翻,让妖族彻底站起来?” 桑伶呼吸一窒,片刻后才摇头道: “我一人之力渺小,世道千年如此,怎么可能改得了?” 溯洄之镜得意叉腰,继续鼓动道: “有我在啊,既然世道有了千年,那你就成为妖祖也活个千年,时间长了,水滴石穿,谁知会不会真的被你翻了过来?” 桑伶面上沉默,可眼中的光芒却在溯洄之镜的话语中变得璀璨起来,一时竟盖过了那升阳之光,亮得惊人。 妖族不再有烂泥一般的人生,能与人族平起平坐。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为之期待呢? …… 陇南城一行彻底结束后,桑伶径直朝南去了显阳宗,与凉月和李一回合。 显阳宗是李一的师门,是个不显名的小宗门,正好就在陇南城再往东南三百多里的地方,地处盆地,山多地少,湿润闷热。位于中州南面,左临邙山雾林,右接泽州,紧挨蜀州城的一个小地方。 又因地势复杂,山林居多,常年瘴气,隐居着不少妖族。中州与独居天道宗的东州相交,许多妖族被天道宗追杀清缴,北面又是陇南城等大城池,便躲藏到了蜀州城附近的山林居住,被滋扰的凡人便需要向宗门求救供奉。借此,倒是在此地衍生出了许多小宗门,显阳宗便是其中一个。 天已昏黄。 江水川流,带来凉风阵阵,尽消暑热,桑伶继续深入,没有多久,面前景色便是一变。左边便是谷宽丘圆的山脉,右手边便是密布江河,江面开阔,水流不息。 桑伶沿着石子路走到了一处石崖边,一转角,便见陡峭山壁垂落了大片白色山茶花,乱花迷眼,顿觉清凉。山茶花旁正巧离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书“显阳宗”三字。 桑伶知道自己走到了显阳宗的地界,便拿出通讯玉佩与李一联系。 “我到了,此处有一墙极盛的山茶花,要何处与你们集合?” 李一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你先到岔口茶铺,我和凉月稍后就到。” “你怎么现在才到?” 还未等凉月说完,李一已是结束了通讯,带着别扭的凉月朝这里赶来。 桑伶寻到了茶铺,茶铺布置简单,外面插着一个招客的幡子,内里摆着三张八仙桌,此时,因近天黑,茶铺内并没有客人。 桑伶随意捡了一张桌子,只要了一壶茶。 店娘子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瞧见招呼完桑伶,同时手里利索往锅里的下了一样热气腾腾的物什,过了片刻,才连同茶水一起端上来。 只是,此时已经夜幕渐落,天光昏暗,茶铺又是设在路边,地面不平,店娘子脚下一个不慎,就被绊到。 瞬间,汤碗、茶水连同手中托盘一起飞出,向着桑伶脊背抛洒而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店娘子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大片的热气汤水已是砸了过去。 “小心”声音还在口中,转瞬却是变成了惊呼,她居然看见半空忽然出现一片冷色灵光,转瞬,灼热的汤水竟是重新被汤碗茶壶接住,托盘打了个转,带着汤碗、茶壶转回到了自己手中。 “所以刚才.......我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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