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记忆灰暗而轻飘,像是断断续续的尘灰,稍一翻动,便是呛咳不止,撕心裂肺…… “你在看什么?” 一道声音将桑伶唤醒,转头,对上凉月一双眼,他顺着她的视线,想要去看窗后。 桑伶微微一错,反而将身后场景全然放开,直接道: “看城主府。” “哦?” 凉月惊讶她的坦诚,反而消了疑虑,没去细看。 不过一眼,却是看出了门口两人的隔阂,他挑了挑眉,轻笑道: “这从来都是金童玉女的两人,怎么如今一见,这般生疏。”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就连夫妻俩人都会生疏,不是很正常?” 桑伶微微一笑。 凉月静静看她,眉间的嘲弄却是收了,多了几分别样的神色。 这般的目光,有些奇怪。 桑伶稳了稳泛起涟漪的心绪,不去猜对方目光中的意思,撇了视线,重新投出窗外,看着谢寒舟和陆朝颜两人,却道: “世上从没有不能改变的东西,山能平,水会移,石可破,就连人心,都是忽然晴雨忽然东风,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有了隔阂,就有空子,分裂两人,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 凉月低头不语,片刻后,却是忽然小声道: “该记住的忘记了,心就会变,若是时时刻刻记住,甚至是刻进了心里去,就什么都不会变,永远也不会。” “哦,是吗?” 桑伶举了茶喂进口中,润了润,才淡淡随口一句。 心中却在盘算如何继续分隔,甚至让两人反目。还有城主府那只大妖,救出大妖,也是势在必行,更何况还有藏珠阁。 心思转到了别处,口中只是一句无心般的话语,随着眼神轻轻瞥到了陆朝颜的脸上。 此时,城主府外。 陆朝颜此时的神情并没有多好看,尽管她生了一张绝对美丽的脸,可在那微微扭曲,略微泛青的神情下,也多了几分森冷阴鸷。 本来陇南城这种小地方师父的意思是派一个普通长老来走个过场就是,可没想到谢寒舟却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接了帖子就动身。她在宗门听闻后,立即用通讯玉佩发了消息,又紧赶慢赶地追了过来,想要像从前那般多多和他相处。没想到,风尘仆仆后,对方却是这个态度。 自上了马车后,便是三言最多回了一语,别的再无多的。如今,又是这般,她强压下心口那口郁气,扯了扯嘴角,笑道: “寒舟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没有坚持再换客栈,尽管她是真的很不情愿。 臧玲玲捂嘴偷笑,配着那副干瘪枯瘦的身子,活像是偷油吃的老鼠: “我就说别折腾了嘛,安安心心住下多好。院子侍从都给陆仙子配好了,保管住得舒心。都到了这里,就别想一出是一出了。” 陆朝颜瞥了一眼这个粗俗难看的女子,径直回怼回去: “我天道宗大宗风范,自是对于衣食住行不愿讲究,如今不过是客随主便而已,要是臧小姐还不满意,揪着不放,倒是我们客人的不是了。” “你!” “小姐!” 臧玲玲一双被修得细细的眉霎时倒竖,就想骂人,袖子却被花莲狠狠一扯,拦住了。 臧玲玲强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娘们厉害,没有再说,生起了闷气。 侍女花莲警惕地看了眼陆朝颜,又觉得自己小姐火炮一样的性子,再让两人对上绝对不好,赶紧退下,去寻了臧峰。 陆朝颜将臧玲玲这个跳梁小丑击退,心里没有半分喜悦,一颗心忽上忽下地全放在了谢寒舟的身上。 此时,谢寒舟和几个相识的他门弟子正在交谈。 陆朝颜向谢寒舟的方向走过去,却是被花莲带来的臧峰挡住了路。 “谢师兄,陆仙子,久等久等,刚才一派忙碌,也不知小姐招待得如何?” “自然是好。” 陆朝颜扯了一个假笑,客气回道。她此时心思都在谢寒舟的身上,哪有什么心思去应付一个小城池的弟子。 臧峰看见对面人的不在意,眼底一沉,遮去了那点不悦,更客气三分,笑道: “马车还在安置,届时就将行礼带去别院,先请两位静待,宴会稍后就开。” 陆朝颜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眼神直直盯在不远处谢寒舟的背影之上,对方却,只和几个他门修士交谈,毫无察觉。 她心思落在了旁处,放在臧峰的眼下,便是冷淡敷衍。 臧峰眉心一皱,即使是天道宗的掌门首徒,也不能高傲至此,半分不将人放在眼里吧。 臧玲玲却是忽然拎着裙角,轻巧走了过来,难得凑到臧峰旁边,主动开口道: “你可别生气,刚才陆仙子就想不住在别院里,出去住。谢仙君体谅,并没有同意,这才作罢,这看咱们可不就不顺眼了吗。” 她虽然将嘴巴掩在手掌之下,可音量实在不低,更何况周围都是修士,个个生个尖耳朵,一下子就全听清楚了。异样的目光,三三两两落在了陆朝颜的身上。 偏偏她还迟钝地没有意识到,等过会回了心思,才发现周围人见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更加疑惑。 不过一个小绊子,臧峰没有多嘴点破,更不会横加指责。 适时,门口马车拥堵住的情况,终于结束,弟子们伸手带路,将贵客带进了门。 一时间,门口少了许多人,谢寒舟结束和几个弟子的交谈,与陆朝颜站回到了一起。 再如何,天道宗的身份要求他们此时必须站在一起,共同进退。 臧峰领着谢寒舟先走,臧玲玲和陆朝颜面和心不和地互相僵持了一会,反而落在了后面。 臧峰忽然对着谢寒舟小声揶揄道: “昨夜,谢仙君是滴酒未沾,今早起来是否疲累?” 谢寒舟在对方意有所指的口气中忽然反应过来,睫毛微颤,没有说话。脑子却是不受控制的,忽然飘上了一个人,那人此时是否还在院子里等他? 臧峰咧嘴一笑,全无心机的模样: “我知道陆仙子必是管得严,可男人在外,哪里还让女子来管头管脚的,你放心,这事我必会给你保密,哈哈哈哈。” 余光一扫身后那个目下无尘的陆朝颜时,臧峰嘴角的笑扩得更大,对着谢寒舟揶揄道: “高高在上有甚滋味,知冷知热才是知心人,日子这般长,总要找个知心人才是啊。” “确实。” 本就是随口一句的感慨,没想到却是等到了谢寒舟回答,臧峰有些惊讶,正要去问,恰逢脚下一跨,跨过了一道门,将刚才的插曲就给忘了。 身后。 陆朝颜长手长脚,一步就抵过臧玲玲的一步半,一下就踩上了石阶,将人甩在了身后。 臧玲玲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稍一恍神,“哎哟”一声踩住了长长的裙摆,就要摔在地上。 侍女花莲本就跟在后面,因为裙摆太长,隔得有些距离,眼瞧着小姐就要摔跤,顿时急出一头汗,被绊在裙摆外,伸不出手去接。 臧玲玲抓紧时间用手捂脸,尖叫着准备迎接疼痛。 然而就在此时,身前忽然袭过一抹清风,将她轻柔带起,重新站住。 “没事吧?” 声音平淡清冽,像是琴弦奏响的弦音。 臧玲玲猛一睁眼,却看见一张清隽苍白的脸。 生得真好啊,她焦黄色的双颊多了点红,向后退了两步,小声道谢: “多谢修士。” “无伶,唤我无伶吧。” 桑伶微勾了唇,露出了一点浅笑,半瞬即收。 臧玲玲目光流连地在面前这张好看的脸上转个不停,无伶似乎不经常笑的模样,吝啬地只露出一点,就全收了起来,不再展示,可真是小气。 “无伶,你今日来也是为了参加宴会?你是哪个宗门世家的,我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小门派而已,师父交代,他的名讳不要提及,只当做散修弟子在外行走就是。我来不过是出门历练,倒是不知有什么宴会。”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能说吗?” 臧玲玲有些失望,却引起了更多的兴趣。只有真正的大佬,才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出真名。看无伶生的好,修为也好,为人性格温和知书达理的,肯定是有一方大佬好好教养过的,心里那点好奇掺杂着在意杂,顿时糅成了一点心动。 臧玲玲脸上的红晕扩地更大: “无伶,明日就是我的及笄宴了,你拿着玉牌届时一起来参加吧。宴会可好玩了,我父亲抓到一只大妖,明日便会亲手斩杀,为民除害!” “大妖?” 桑伶看起来多了一丝兴趣。 臧玲玲抓紧时间跟上: “听说是沾染了血煞的大妖,接连灭了几个村子的凡人,修为很高,我父亲亲自出手抓住,现在就关在了府里,明日等到黄昏时刻,就会在宴会上亲手杀了大妖挖出妖丹来。” 桑伶犹豫。 侍女花莲立即递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子,桑伶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有礼道谢: “多谢美意,明日若是有空就来府上打扰。” 他也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倒真是像清风一般,难以捉摸啊。 人走了,臧玲玲还顿足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才提裙离开。 此时。 桑伶忽然感觉到别处有一股视线,回身看来,却是对上高高门槛前立着的另一人—— 花容月貌、月宫仙子般的,陆朝颜。 桑伶微微点头,客气招呼后便径直离开了,没人知道,转过身来的那张脸却是平静得像是幽潭之下的寒冰,冰冷彻骨,杀机四伏。 陆朝颜平淡收回目光,见是个普通修士,却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 臧玲玲三两步上了台阶,领着陆朝颜向内走去。 城主府门口风波平息,只有看守弟子望向桑伶远去的背影,带着几分可惜。 臧玲玲这个女子贪花好色,偏又被臧峰视为囊中之物,从前不是没有好看的门下弟子入了臧玲玲的眼。 只是,最后那些被臧玲玲缠上的好看弟子,等她失了兴趣,就会被臧峰暗中杀了,无一不是死无全尸。 果然,一个弟子很快就将此事禀报给了臧峰。M.. ——引用唐李治《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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