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迅猛,砸在人的身上便是一道浅坑。 永寿斋里。 苏落跪在这一片的雨里,连续一个时辰地跪着,他的身子已经被砸得摇摇晃晃,可双膝还是没有移动分毫。 “真是贱人生贱种,我谢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们,你们竟然联合外人作乱,我看你们是生了熊心豹子胆!” 廊下,谢夫人坐在高椅上,眼神嘲讽。 “夫人,这一切都是的错,你不要怪罪枢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一切罪责都是我的缘故。” 柔婉的女子声音接着响起,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磕头声,砸在雨声中,声音很响。 苏落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只是女子仓皇动作间,却是丝毫看不到她的脸。他只能将这个声音刻在心底,想要永远记住。 “咚咚咚”的磕头声没有停止,可她连磕了数个头,谢夫人脸上还是无动于衷的神情。 胖女人举着伞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顺着夫人的心意,直接甩了那女子几个巴掌,苏落突然上前,直接将女子拦在身后,任由那巴掌打在了自己身上。 可胖女人哪里还会放过,直接手脚并用,将两人直接打歪在了地上,才暂时收了手。 她似是嫌恶的模样,往地上啐了一口,手拿帕子擦了几下,才将帕子丢在地上人的身上。 “狗杂碎,你倒是能躲,呸!你娘在这,你能躲到哪里去!还不是没躲过夫人的妙计,将你娘挂在门口,我看你还能不现身。” 谢夫人捧着热茶,啜了一口,冷笑出声: “那日替你杀了我谢府守卫的人究竟在哪里,你说出来,我就放过你,让你们母子远走高飞如何?对了,你这孩子还从来没见过你母亲吧?我记得,当年,她可是容冠倾城啊。”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语气里却似乎带着几分缓和,让人有一种她心软的错觉。 胖女人得了谢夫人的示意,将女子一把拖开,掐着她的脸,递到了苏落的眼前,像是突然发了善心,动作却像是展示一样物件般的轻佻随意。 “你看看,狗杂碎,这就是你的母亲,和你留着一样的血脉呢。” 那是一张苍老微黄的脸,并没有谢夫人话语中的荣冠倾城的形容,只能依稀看见她完美的五官和一双极为清澈干净的眼睛。 女子动了动,想要松开这种羞辱性的展示。 胖女人一下失了耐心,掐住那衣领的手又紧了几分,女子一下子脸色变得紫红,显然被勒到了。 “松手。” “什么?” 胖女人疑惑反问。 只见苏落攥紧拳头,愤恨开口: “我让你松手!不要碰我娘!” “噗嗤——” 那是一道嘲讽的声音,谢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道: “娘亲?你个狗杂碎,小时候都是喝畜生的奶长大的,你有什么娘。打,畜生不听话,就给我打,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停手。柔娘,你就好好看看,看你的儿子受着你该受的苦难,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将那神秘人交代了,我就放过你们。” 柔娘满面煞白,就想过去,扑在儿子身上,却不想,身后那只手却是用力一扯,像是拖条死狗般,将她扯到了后面,头脸被手掐住固定,保证最为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打。 “好好看着吧,你就看着你的儿子受苦,一辈子没被娘好好抱在怀里爱着,没吃过你一口奶,现在却要因为你的固执受苦,真的是可怜啊。” 无数棍棒落下,雨点一般砸在苏落瘦弱的脊背上,不两三下,他就已经倒在地上,满头的血。 柔娘避无可避,被死死掐住的脸上,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满心凄苦。 “枢儿!”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顶翻了钳制的人,风一般冲上前去,将孩子盖在身下,下一瞬,那宛如狂风骤雨般的棍棒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 “这场雨下得好大,不知道苏落有没有找到他的娘亲,我还特意找了一处荒废的小院子,将他娘亲藏好了。” 屋外狂风大作,花枝晃动。雨珠连线,砸在屋顶上,发出“霹雳啪啦”清脆的声响,一时竟盖过了天地间无数声响。M.. 桑伶撑头,趴在窗台上,抬头看雨。 “这雨像是捅破了天一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溯洄之镜的声音也有几分懒洋洋,在屋子里连呆了几天,它也变得有几分懒散。 “灭门之祸是大灾,只要避过这个,狼崽子接下来的人生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灾厄了。” 桑伶伸手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 “那我们是不是再多等一天,明天就是谢寒舟十六岁的生辰宴。等谢家的灭门之祸过去了,苏落那边你就能收到力量反哺,我们就能直接回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接下去继续等着,到时候记得从谢寒舟这里早点脱身就好了。” 溯洄之镜回答得很是模糊,它总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事情并不像他们两个想的那般简单。 可是,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倒是不好和桑伶展开来说。 桑伶此时并没有感觉到溯洄之镜的担忧,心里满是对能返回五百年后的憧憬。 突然,肩上一暖,披上了一道披风。 “下雨天,天冷。是饿了吗?怎么恹恹的。” 下午,谢寒舟去了谢夫人的院子,许久才回来,只是神色不善,压抑着什么情绪的模样。 他一回来,就习惯性地弯腰将地上乱丢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完,就去看书修炼,屋子里的两个人倒是没怎么说过话。 此时,见她在窗边看雨,看得太久。可衣袖湿了一角都没察觉,他才过来提醒。 而桑伶不知道的是,一下午他都是心绪不宁,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桑伶鼻下闻到了一股冷香,却是不想回头,继续趴着,没有骨头一样般摊成了饼子。只是,窗台狭窄,现在身上又厚压着一层披风,更是加重了分量,将梗在窗上的肚子压得难受。 她起身,想要换地。怎料,身后的谢寒舟并没有离开,一下子竟是直接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桑伶:……淦!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头顶,心跳因为此刻过近的距离,猛烈加速多跳了两下,桑伶皱眉,伸手去推,下意识的排斥让她想要离开这里。 指尖摁上对方的肩膀,再一推,轻易就能从窗下出来。身后,谢寒舟的耳尖却是悄悄红了,染上了烫意。 空落雨声一片的屋子里,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开始蔓延。 暮色落下,显然已经是傍晚的时辰了。 谢寒舟压下眸中纷乱的杂绪,开口问道: “晚上了,你想吃什么?” “吃不进,我想出去。” 桑伶直截了当,肚子早就被各色零食撑得肚圆,没有半分胃口。 谢寒舟沉默以对,换了一个话题: “是东西不好玩,我就换个新的,你喜欢什么?” “谢寒舟!” 桑伶的声音里带着关久的憋闷,继续道: “你将我时时刻刻锁在屋子里,这不是长久之计,将我放出去吧,这样你就能安心迎接你的生辰宴,不用再偷偷摸摸将我藏起来。万一,你父亲发现,他不会放过你的。” 桑伶特意将“你父亲”三个字说得很重,世家众人以家主为尊,谢寒舟又是一个家主加父亲双重压制,压力可想而知。 可对面的谢寒舟,却是眉心一蹙,即使这抹神色一闪而过,但桑伶还是及时捕捉到了。她有些奇怪,下午谢寒舟究竟被谢夫人叫过去做什么了。 谢寒舟神情依旧冷淡,却已是十分固执。 “好好养伤,等你灵气养好,可以应对谢家的时候,我会将你放走。” “那不是要到猴年马月!” 桑伶沉默以对,不想说话。谢家的灭门之祸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总不能真陪着谢家一起死吧。 溯洄之镜在脑子里啧啧半天,念叨着渣女现世,要伤纯情小男生的心了。 桑伶懒得理它,更懒得理对面的人,一张脸崩得紧紧的,可是床铺凌乱,零食果盘大空,吃喝许久的某人此时是半分瞧不见占了人家屋子的心虚感。 面对对方的讨好,更是理直气壮地软饭硬吃! 谢寒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手边一块糕点递了过来: “你最喜欢的红豆糕,怎么不吃?” 桑伶微微一惊,眼神警惕地盯住了谢寒舟,这个时候的他怎么知道她的喜好!难道是五百年后的谢寒舟也过来了? “你喜欢吃红豆糯米甜糕的事情,是小黑猫告诉我的。” 少年对上了这双冰冷的眼,似乎是苦笑了下,转头,轻轻说道: “那时,你第一次来偷补药,我早就察觉你躲在了屋顶上,只是因为黑猫求情,我才将药给你。你不必多想,它时常在谢府里面游荡,一来二去便是熟识了。” 黑猫是桑伶带到五百年前的,按照道理来说,它该是时时刻刻与她待在一起,只是不知为何,它总是神神秘秘,形迹诡异。前几日,苏落被下人欺负,桑伶想要出手,却被黑猫中途拦下,带她来找谢寒舟,那时,自己就和小黑猫分道扬镳了。当时,她在气头上,一心只以为黑猫站去了谢寒舟的那一边,后来,冷静下来后,却是想要去找小黑猫,却是再也找不见了。 如今,却是从谢寒舟口中得知了这些,桑伶一时思绪纷纷,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她的手指被人轻轻展开,一小块糕点放在了手心之上。 谢寒舟收回了手,眉眼淡然认真,没有丝毫波动。 桑伶对上了这双眼,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五百年后的那个人,心口软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了一下。 看着她眼神不对,谢寒舟有些无措,轻轻追问道: “是我猜错了?还是,这糕点不好吃?” 桑伶只低着头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糕点,没有说话—— 糕点四四方方,一小口的模样,白色的糯米糕上嵌着小小的红豆粒,香软甜糯,闻着就是好吃的味道。这糕点倒是和她五百年后,那始终吃不着的桂花糯米红豆糕长得一模一样。 刚才吃的时候,她早就看到了这糕点,只是一直回避地没有拿它,如今被人放在了手心,她也不该有再去吃的念头。 “我不爱吃…….呜!” 桑伶突觉舌尖一甜,手心一空。 对面。 谢寒舟收手回去,眼睛一瞬微弯,好像笑了一下。 “很甜吧。” 甜糯的味道在口腔爆炸,桑伶不自觉咬了两下,就已经吞进了腹腔。 好半天,她才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另一边的谢寒舟,看着她低头吃着糕点的模样,眉眼舒展开来,那自下午便积在心里的阴霾被清除不少。 谢夫人抓到妖的事情,决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只凭她的力量,绝对救不出那个妖。 至于,上午遇见的少年,只希望对方能聪明隐忍些,不要上当。明日就是他的生辰宴,届时府内忙乱,都是可以救人的好时机。 只是。 说不清,为何他心里的那种不安的心绪像是一片冰川漂浮的半块浮冰,一直搅扰得跌跌撞撞,漂浮不停。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