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之镜: “原来是有预测能力的妖族啊。” 青黑浓墨一般的夜色降了下来,笼住了这一片低矮的窝棚。谢府南院,此地没有一盏灯火可以亮起,就像是黑暗加身,一旦进入便是无光。 刚刚被女子一番话,震惊当场的桑伶,来不及询问,就听女子继续开口道: “枢儿活下来,是我的私心。当时我怀了他,腰身不显,也不知他悄悄来了,后来我又不忍心将他打掉,只想着能蒙一蒙那谢家人,将孩子偷摸生下,再悄悄送人去。可没想到,上天并不垂怜,枢儿生下来就像了我,是一个妖。” 一个妖,在修真界的宗门世家里家主竟然生下一个妖,这传出去都是一个笑话。桑伶微微闭眼,只觉稍一想象,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对面,妖还在继续述说,声音平淡。 “当时的我还有几分天真,我费尽了妖力心血掩盖住枢儿妖的特征,可最后他只剩了一双眼睛难以遮挡,像是个半妖。我久久不忍,最后还是没戳瞎枢儿的眼睛,只敢偷偷养着,存了无数天真侥幸。期盼着那个男人能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是爱我的吧。” “可惜,你赌输了。” 桑伶跪坐对面,淡淡的补充道。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应声道: “是啊,人类果然爱说谎。奴仆前脚收了我的钱,后脚就将枢儿的存在捅到了谢家主的面前。他看我毁了容貌,枢儿也没有继承我妖族的天分,便彻底像是扫垃圾一般将我丢来了这里,又将枢儿丢给了谢夫人去养。” 一段对于旁人来说,足以是刻骨铭心的经历,在女子的口中却变成了一种淡淡的讽刺,嘲笑人类的无情,其余多余的情绪却是没有了。 桑伶倒是奇怪她的淡然: “你不想走吗?你不恨吗?你的儿子在谢府过得并不好。” “他只要活着就很好了,南院再如何,也是距离枢儿最近的地方,我在这里能感觉到他,能陪着他就很好了。而且,我能感觉到他最近很开心,你的身上他的气息将你们的是事情告诉我了。” 女子眼睛弯弯笑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好奇,像是在八卦。 “你和枢儿是怎么相识的啊?他在你身上留下了气息,好像很依赖你的模样。” 桑伶有些尴尬地转动了下身子,没有回答。鬼知道他们妖族是怎么通过气息传信的,怎么感觉对面女子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苏落究竟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气息! 女子嘿嘿一笑,只以为桑伶在害羞,没有继续询问。 桑伶掐指算了一下时辰,发现已经到了守卫换班的时间,这也是女子刚才主动告知的。 “时间到了,你随我走吧。” 桑伶主动上前,打算拉人离开,只要想将女子安顿好,明日再将苏落偷出来,他们远走高飞避开谢家灭门之祸,那这次的力量绝对很大。 她去捞的手,却是一空,女子拒绝: “你带枢儿走吧,我早就成了一朵枯花,在哪里活都是一样。”.. “可是?” 桑伶不想放弃,却感觉一双手将自己轻轻一推。女子的模样多了几分焦急,她不自觉看了窝棚外面一眼,道: “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他们换班时间很快。你就将我的性命留给他吧,答应我一定要留下枢儿的一条命。” 对于苏落,桑伶从来没有想过杀他。不知苏落娘亲在未来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时,外面不远处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守卫要开始巡逻了。 时间紧迫,桑伶突然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叫什么名字?” 女子忽然很开心,小声回道: “天枢。” “我会帮你转告,再见。” 再见,一个愿意用自己性命、一生去换孩子性命和人生的母亲。 桑伶一头钻进了夜色之中,却没有发觉,片刻后,那道先前的脚步声却是向着女子藏身的窝棚而来。 “啊!” 那是一道女子急促的叫喊声,声音很短,戛然而止。 。。。。。。 桑伶猛然一顿,身后是无边的夜色,寂静一片。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溯洄之镜摇头: “没啊,快点走吧,你现在这里正好是一个窝棚岔口,守卫很容易发现你的。” 桑伶还是感觉不对,这种直觉竟像是一副镣铐将她手脚关住,不能动弹。 “我要回去。” “什么?!现在回去,你要赶不上谢府下钥了。” 溯洄之镜无法理解,就因为一个错觉就要回身查看?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桑伶没有再回答,脚下飞快,向着女子藏身的窝棚继续飞奔而去,心中不安,只希望刚才那道声音是她的错觉。 很快,刚才那个窝棚重新出现在了眼前,漆黑一片,只有“簌簌”的细微声音响起。 “这王三进去多久了?怎么这么慢。” 窝棚正门口此时正站着两个守卫,模样轻松自在。 “这曾经是家主最喜欢的禁脔,姿色就算衰败也比过了一大帮人,王三肯定要好好享受的啊。啊!呜~!” 最后一道尾音,结束得又快又急,惊恐示警的叫声却被全然堵住了,没有半分异动。 桑伶冷漠收手,甩了几下,几滴残血落在地上。脚下,两道人影双目圆睁,颈部一道半寸长的血口子,正在汩汩冒血。 手中灵气激出,她无声走了进去,眼前还是一片黑,只是,在最深处却有一团白花花的颜色,突兀难看盖在一团黑影之上,连在草席上。 她微微盖眼,手掌用力,已是一掌碎了那人心口。 “噗嗤——” 寂静的环境里,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又似水声涌涌,流到地上。那白花花的一团肉明显变得僵直,下一秒,便被人嫌恶地踢在了地上。 “都有谁?!” 桑伶被自己又冷又冰的声音,惊了一瞬,可心中的杀气已经是半点都不想保留了。 地上,女子麻木坐起,却只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裹好,低着头并没有回答。 桑伶紧吸一口气,勉强摁住了那强烈的杀气,转身出了屋子。 身后,女子似乎是叫了什么,可桑伶已经不想再听了。 。。。。。。 一夜之后,窝棚守卫死了半数,冲天的火光将尸体连着大片的窝棚都烧毁了一半。 冲天火光下,桑伶将女子安顿好,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外跑去,只听耳边风声“簌簌”,移动速度极快。 桑伶埋头跑路,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忽然溯洄之镜在脑子里大喊一声: “停脚!” 桑伶猛然一顿,一脚急刹,险些没摔在地上。 下一瞬,面前巷子里正跑过一大队人马,明显就是谢家人的装扮。 桑伶紧呼出一口气,打算换了一个地方,却不想身后又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是对着这边过来。 前后都有追兵,桑伶唇角一抿,立即身形一跃翻过巷口,跳进了另一条巷子。 忽然身子撞上了什么东西,桑伶一下掉在了地上,一抬头,却是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 这里似乎只有一处普通的院子,环境安静。谢寒舟正孤身一人站在墙下,身旁并无他人。 低头看见她,谢寒舟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吃惊,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桑伶却是伸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她前后看了一圈,见周围还算安全,就想立即离开,可手腕一紧,谢寒舟却是不打算放人。 桑伶磨牙: “你是打算将我带给你父亲,想要立功?” “。。。。。。你受伤了。” 眉心一冰,那只寒玉雕成的手指上粘着一滴血,拿了下来。小小的血珠落在一片白上,像是红豆般鲜艳夺目。 桑伶撇开了眼,不想去看,闻言更是不屑道: “哼,别人的。能有谁能伤到我?” 溯洄之镜暗戳戳的在脑子里开口,语气嘲讽。 “是啊,刚才被人追的像狗跑,得意得很啊。” 桑伶:。。。。。。凎! “你随我回谢家吧,你现在灵气不稳,谢家长老众多,你跑不出城外的。灯下黑,谢家反而安全。” 谢寒舟捡了帕子将手指上的血随意擦掉,一双眼睛却是灼灼盯人,不肯放弃。 说话间,巷外脚步声又接着响起,不间断的巡查动静,表明谢寒舟的话并不作假。 桑伶仰头看他,目光冰寒含着试探,谢寒舟绷着一张脸任由对方打量,眼神始终真诚。 桑伶眼神渐渐缓和,知道谢寒舟这次并不是想要抓她。只是她却是并不打算真的羊入虎口,正要拒绝。 谁料! 灵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一下子涌了出来,眼前一黑,她一下后仰栽进一个冷香怀中,人事不知了。 …… 追了三天,谢家守卫连对方是男是女,是修士还是妖修都没看见。可谓是半根毛没找出来,还让全城都知道谢家守卫办事不利的事情。 谢家家主是又丢脸,又生气! 守卫前后受了不少责罚,连着谢夫人都被责骂了几次,现在距离谢寒舟生辰宴只有三日,可是谢家上下却是风声极紧,人心惶惶,没有半分要办喜事的气氛。 谢寒舟却是一切照常,每日卯时起,亥时歇,日日修炼,勤耕不辍。这份心性倒是被不少知道此事的世家宗门夸奖。 可谁人都不知,那惹得他父亲震怒的罪魁祸首,却是被他亲自抱进了屋,藏在了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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