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回镇是瓜州与邙山雾林交界处,气候宜人;再往西北方向去便是瓜州,常年风沙笼罩,气候恶劣;若是往西南方向走,就是邙山雾林,空气湿润利于植被生长。 按照常理来讲,银杏妖也属植被,该是最喜邙山雾林的环境。可谢寒舟却是在那处交界处顿足一瞬,然后立即转向西北方向,追击而去。 陆朝颜眉心皱得死紧,并未开口询问,紧随其后,果然不过几息就看见那银杏妖逃跑躲藏的身影。 前一秒。 银杏妖还在庆幸自己的机智,后一秒,就见一道冰寒剑锋在眼前凌厉划过,顿时面皮发紧,脚下后退数步,才将将从剑下捡回自己的喉咙。 警惕看去,就是之前在泽州一直追着自己的天道宗的弟子,谢寒舟和陆朝颜。 刚才那剑正是谢寒舟! 他此时面容清冷寂灭,仿若冬日里那层浮在流水上的冰,初初一看便也是周身寒冷,若是伸手敲碎了上面的冰层,那 这也是个复杂,不好相与的。 银杏妖从眼前黑眸里抽回视线,冷哼一声,只道: “瓜州气候炎热无水,邙山雾林多雨,按照常理来说,你们应该会去邙山雾林追我。没想到你倒是聪明,竟知道在这里堵我。” 面前,谢寒舟手中持剑,立于茫茫沙海之间,却岿然不动,稳如冰霜雪塔,冷如冰霜的唇角微动,只道: “天道宗抓妖,势在必行。” 任何人,任何东西,都逃不了,也改变不了。 银杏妖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只冷笑回视望着面前两人,嘲讽道: “你们也真是执着,追了这么久,横跨泽州和中州两州几千里,恨不得一路追进了瓜州。九层塔已经空到了如此程度,硬要抓我回去蹲铁笼子?” “妖族本就被世间所不容,更何况你们法力高强,心性不定,最是容易惹出灾祸。将你们关进九层塔,维护世间安定,又有何错?” 陆朝颜义正词严,一派大义凛然的模样。 殊不知,这话落进面前的银杏妖的耳中,却是惹来了几声大笑。与此同时,她的身上那件灰不溜秋的斗篷也被颤抖的身形,带得簌簌作响,落下不少尘土来。 突然,她的笑声一停,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刺了过来。 “什么修士,什么天道宗,九层塔,我呸!世人被你们蒙骗,你们还想再拿这个谎言来骗我吗!我活了千年,躲了千年,做了千年阴沟老鼠,可不是被你们拿去利用,哄骗的!天道宗,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要来我面前犬吠!我呸!” “住嘴!” 陆朝颜一张脸已是气得微微扭曲,她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天道宗,侮辱天道宗的名声! 之前黄栀妖死得惨烈,半分线索也留不住,如今好不容易能抓到大妖,她便想着手段温和些,暂时稳住这大妖,一力活捉。 万没想到,这妖丝毫不领情,还如此辱骂天道宗。之前的打算全然推翻,心中已经带出了三分杀机—— 只要留住半条性命,九层塔也是收的。 心随意转,出手便是狠辣,掌心几道雷暴符被手指抹开瞬间点亮,“噼啪”作响闪着雷电光芒,迅速飞至银杏妖的面前。 银杏妖只觉面颊刺痛,眨眼间,那几张雷暴符已经距离要害位置只有三寸,极度危险! 电光石火间,她迅速激发妖气往周身一拢,雷暴符霎时被击退三分,虽转眼又被陆朝颜驱动靠近,可银杏妖已是获得了半分喘息的机会。 只见她轻吸一口气,侧身避开那符。两手同时来回震荡数下,立即一道熟悉的清香幽甜的味道散发出来,顺着瓜州迅疾的风,一下子吹进了正站在下风口位置的陆朝颜和谢寒舟的口中。 第二次又遇同样的招数,陆朝颜立即闭气,虽觉头脑一沉,险些迷醉,但灵气迅速激起运转,一下就能荡开那股气息。 再看时—— 那雷暴符已经被银杏妖一脚踢开,飞炸到不远处,溅开大片尘沙来。 尘沙落下,陆朝颜正欲再次攻去,却见身旁谢寒舟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已是抬手抚胸,胸中闷痛的模样。 “寒舟?” 似被惊醒,谢寒舟抬眼回视,却是迷茫一片,没有半分焦点。 口鼻间全是那股清甜幽香的味道,刚才在酒铺他守在了另一处,并没有中招过,因此,此时竟是毫无防备,将那股味道全吸进了肺腑之间。 此时,他只觉脑中昏沉,无数画面从记忆深处被掘出,一片画面闪动至眼前,画面中同样是一片昏黄暗金的沙尘—— 头顶昏黄沙云密布,面前一张艳丽荏弱的脸,女子正哀戚落泪,满面的不敢置信和痛苦难受的模样。 可她唇角开合数下,他的耳中也只有刺耳的嗡鸣声,难以听清,即使,他们的位置站得极近,只有半臂的距离。 面前女子的手无力抬起几次,都无法抓到胸口处的那个尖锐刺来的东西,而那东西又捅得太深,几乎已经是刺穿了心脏,前襟上都是破碎的心头血肉。 谢寒舟垂眼。 视野里那个刺穿心脏的尖锐东西,此时正抓在他的手里。 那是他的剑…… 顿时! 心口处被这一幕轰然炸开一个大洞,簌簌冷风从中间穿过,刮擦出无数剧痛,痛得让他呼吸一滞,难以招架。 …… “谢寒舟!” 肩膀被人狠狠一拍,灵气随之注进体内。清甜幽香被涤荡一清,灵气迅速起伏波动,那脑中的画面也随着香气一同被甩脱了出去,再难抓住。 “寒舟,你究竟是怎么了!” 耳边嗡鸣声渐消,陆朝颜的担忧话语立即传进耳里,将他的神志全部扯出,重归现实。 谢寒舟撑剑站起,沉默了一瞬,才缓慢摇了摇头,再抬眼,已经恢复了平常。而刚才一闪而过的脑中画面,却是已经随着沙尘消散,再难抓住。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迷茫,刚才的画面究竟是什么? 为何他现在半点也想不起,但他的心为何此时还是如此剧痛,像是,丢了什么最为珍视却再也不复返的东西? 脑中昏沉,灵气转动不息,可他的面上却只是一片云淡风轻,只道: “无事。” “我看就是这个银杏妖弄的把戏!” 陆朝颜气愤,却是说得十分肯定。 刚才谢寒舟突然半跪在地上,失去了一半的意识。她大惊下,失去了对银杏妖的注意。而那银杏妖趁机想要逃走,一道千斤符出了手,直接给那妖重压在身,困于沙地之上,她才有几分余力去关心谢寒舟的情况。 如今,谢寒舟好转,她打算直接去寻那跪趴在沙地里面的银杏妖算账。 却不料刚走近几步,就见面前蔓开一大把的沙尘来,眼睛慌乱闭上,耳边风声一紧,陆朝颜一个鹞子翻身,直接避开那道攻击,手中出剑,捅向刚才那处位置,却是一空。 额面沙尘不断,那妖又抬手抓来,直对陆朝颜心脏要害位置。只见陆朝颜唇边冷笑,闭眼躲过那妖狠厉攻击。同时手中不停,刷刷刷的三下,已是连出了三剑。霎时,一道血腥臭气弥漫,已是伤到了银杏妖。 暂时击退银杏妖的趁乱攻击,陆朝颜灵力激出对上那被妖力操控的沙尘,不过几个回合,受着伤的银杏妖再也不敌,忽的喷出一口血,已是面如金纸,再难反击。 陆朝颜见此,眼中冷意化成凌冽杀机,手中再动,那被灵气操控的沙尘,已是调转方向全力冲着银杏妖而去。 “噼啪——!” 宛若碎石砸面,尖利的弧度破空而来,狠狠砸在银杏妖的身上。她立即抬手用手护住头脸要害,却也只在巨大的沙尘中勉强撑住了几息,才轰隆一声侧翻在地,翻滚数米之远。 仓皇动作间,那盖住头脸全身的灰布斗篷已是全然掉落,露出一张苍老如树皮的脸—— 看上去已经是六七十的模样,面容苍老,白发鹤皮,连着两眼也是浑浊暗黄,迟暮老人的样子。 陆朝颜手中持剑,剑尖垂下,淌下一抹鲜红的血,带着杀机危险的锋芒,慢慢靠近那妖。 背后,谢寒舟依旧静静站于一旁,却是看向了漠回镇的方位,眼眸闪过一抹沉思。 …… 漠回镇。 桑伶知道谢寒舟和陆朝颜追击一妖而去的消息后,便紧赶慢赶跑到了酒肆。 此时,店内正趴伏醉卧着无数修士和凡人,场面混乱。 桑伶伸手将一个店家打扮的人叫醒,问了半天,他才迷蒙着一双眼,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些消息出来: “……午时送酒…….修士抓妖,不让卖酒!”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宛如被踢了饭碗般,连着眼中醉意,都被断了三分。 桑伶趁热打铁,抓紧问道: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店家立即伸手一指近处的后门,狠狠道: “就是那里!可恶的修士,还摔了我两大坛酒!” 苏落立即起身去查看,片刻后,他才捂着鼻子回来,伸手叫人。 桑伶得了示意,赶紧跟上。刚一转过那处墙角,蒙面便是一股清香幽甜的味道,手指赶紧捂住,可脑中还是昏沉迷离三分,灵力抓紧运转一圈,那股子的醉意才缓慢消退。 苏落摇头嗤笑: “这酒还真是酒劲十足、霸道异常啊。就这在后门摔碎的两坛,都够酒肆里面的人,醉上三五日的。” 说完,他又伸手一指后门位置另一处放酒的位置,重点点了点那几个漏勺和一大缸的水,惊讶叹道: “果然酒坊掺水是管惯例啊,你看,这大坛化小坛,再神不知鬼不觉掺上水,不就是又多出不少白花花的银钱吗?这个店家瞧着老实,没想到还是一个奸商!” 桑伶无奈: “现在哪里还是说这个的时候,谢寒舟和陆朝颜刚走,我们再不立马跟上,他们就要抓到那妖了!” 苏落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桑伶烦恼到头秃,却也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她果断伸手一把将这个碎碎念的家伙从后门位置扯了出来,越过那地上的酒坛,快速奔出了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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