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悬的金色沉下,陈亘看着面前的女孩,心脏一直砰砰乱跳。 这似乎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心跳喧嚣的良久不受他控制。 金辉投下,陈亘低声开口:“郑……” 可天不逢人意,他刚开口一个音都还没说完整,面前的路晨就过来插了一嘴:“你们在这儿干嘛?” 郑弥听见声音后了头,指了指前面的摊子:“准备去摊子上换班。” 和路晨一起过来的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开了口:“刚好,也不用去了,现在去礼堂吧,大家都去了。” 郑弥往摊子上瞅了一眼,电影社的摊子果然没一个人在:“去礼堂干嘛?” “我也不太清楚。” 路晨这个八卦的小灵通又起了劲儿,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注意到陈亘看他的眼神有多恐怖。 他是真的很兴奋:“我知道,好像是校领导临时收到的通知,说有个导演要来我们互动节,刚好就开了个讲座,付教授让我们都过去听。” “哪个导演?” “就拍过国色那个啊!” 陈亘本身只是有点幽怨的眼神,在听到国色的一瞬间阴沉下去,连语气都带着凌厉的冷感:“国色?” 路晨点点头,他压根儿没注意到陈亘的神色:“对啊,陈山菻陈导,我可喜欢他的戏了。” 旁边的那群人一听也来了劲儿:“我也是,他的拍摄手术算得上中国导演里比较新奇的一个。” 路晨摇摇头,一副自豪的样子:“那何止新奇,他的电影和真的很棒,算得上艺术片。” “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学校?” “不知道,不过这是很正常了,去年不是吴秉星吴导也来了嘛。” “也是。” 郑弥知道陈山菻,中国知名的导演,从二十年前第一部处女作《问道》开始一夜出名,他算得上一个很幸运的导演的了,毕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凭借处女作在电影圈里占的一席之地,而后又有机会沉淀。今年凭借一部《国色》拿下了金光蒋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两个奖项。 他们电影社里有不少人的偶像都是陈山菻,网上也都说陈山菻本人温润儒雅,有君子之气,他也确实长得不错,快五十岁了还是一副三十几岁的样子。 但比起陈山菻,郑弥更喜欢吴秉星的电影,如果说陈山菻是迎着市场而出名的导演,那吴秉星就是从一开始就只拍自己故事的导演,吴秉星的电影更加真实,没有一个情节是虚浮的,看他的电影才是真正有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感。 郑弥没去加入他们的讨论里,垂下眼看着树叶回想起刚刚被打断时陈亘还未说完的话。她一抬眼,还没想开口就看见陈亘的脸色阴沉还带着一点点的苍白,整个人也定在那块一动不动的。 郑弥皱着眉,手伸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陈亘像是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望向她,眼里的慌张和阴沉却还没来得及退散,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了笑,朝她摇了摇头。 郑弥看他这样就不对,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陈亘这会儿正心烦意乱,也不想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地乱说一通,“没什么,就想把这个给你,”他从包里拿出解酒药递给他,一瞬间就掩去所有神情,“本来昨天晚上就想给你的,但附近没有药店,只能现在给你了。” 郑弥看着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刚刚想说一定不仅仅只是一个解酒药的事。 她还从没在陈亘眼里看到那样的神情,他虽然脸色阴沉看起来很冷,但眼底装着的是一种矛盾的、既恐惧却又期待的神色。 郑弥不想逼他说出来,或许就和上次一样,到了时候,他就会讲,而她在此之前就陪着他就好了。 春色盎然,暖融融的光线降下,陈亘跟着他们往礼堂走,脑子里却一点意识都没有,刚刚听路晨的意思,陈山菻突然决定要来的,可让他能那么突然决定的理由,在这个学校里除了他,他找不出第二个。 礼堂离南门不远,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校领导也有电影社的人,还是其他慕名而来的学生,消息也才放出去不到三个小时,来礼堂的人就快把这里占得座无虚席了。 电影社的人安排的有特定位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还是跟着老师走了过去,刚落座,礼堂内响起一阵掌声,随后伴着掌声而来的就是从后台出来走上台的陈山菻。 他们被安排的位置很奇怪,不偏不倚地就刚刚好在第一排最侧边。 郑弥正是坐的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觉,最重要的是陈山菻自从出现之后,他的视线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她们这块儿,她上课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 陈亘坐在最侧边,感受郑弥的不自在,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出去。” 郑弥摇摇头:“算了,这第一排溜也不好溜,而且这毕竟是和电影社有关的活动,我们走了也不好。” “没有好不好,想走就直接走,不用管别人。” 郑弥听到他这话一怔,她第一次听见陈亘这么冲的一句话,他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和急躁,郑弥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陈亘的视线放在台上的陈山菻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越看越觉得陈亘和陈山菻长得有点像,但有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像。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陈亘似乎很排斥陈山菻。 而她刚刚感觉到的陈山菻看过来的视线,似乎看到都是陈亘。 他们两个长得像,姓也一样…… 郑弥猛的一抬头,终于明白过来。 陈山菻的问道到尾声,可能是因为临时决定所以演讲的时间很短,回答完主持人的问题就退了场,还没等他们起身,吴聿就走了过来。 他低着头在陈亘耳边说了句:“他在后台休息室等你,你要是不想过去,就走吧。” 陈亘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眼神很冷:“我去。” 陈亘说完,回头看了眼郑弥,似乎在纠结着怎么开口。 郑弥就从刚刚到猜想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现在吴聿一过来,那她的想法就更确定了。 她弯起嘴角,朝陈亘一笑,抱着保温杯:“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 “好。”陈亘回了她一声,就跟着吴聿去了后台。 郑弥虽然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却也猜不出陈亘对陈山菻排斥原因,尤其还有陈亘刚刚那副恐惧又期待的眼神。 后台,陈山菻坐在沙发上,外面只有一个助理看着,陈亘一进来,陈山菻那副温润的样子就撕开了口。 他看着陈亘,拿了身边的玻璃杯砸了过去:“谁让你回来的!” 陈亘不傻,小时候被砸伤长大了就知道躲了,他看着那堆四分五裂的玻璃渣,没再走近:“没有谁,我自己要回来的。” 陈山菻看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你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爸,我把你送去英国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现在回来万一当初的时候再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又回给我添多少麻烦!” “麻烦?”陈亘自嘲一笑,眼里那点期望也彻底死心,“对啊,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麻烦、是负担,可陈导,你是不是忘了除去那些之外,我还是个人。我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都属于我自己的自由。” 他就该明白的,陈山菻巴不得他死在英国,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回来就开心呢? 究竟是他心变软了,还是又傻回去了? 他是怎么敢有期待的? 他掀起眼皮,往后一靠,散漫一笑:“听说,您又有了个儿子,我真不知道给恭喜你,还是该惋惜他了。” 陈亘高二被送去英国,离开还不到一个月,陈山菻就又被爆出带着女演员去医院的消息,果然不过几个月,他又有了一个孩子。 世人都说陈山菻温润儒雅,和前妻分开十年都没再婚,现在又遇良缘,才有了第二个儿子,可他究竟是什么样,媒体又怎么可能知道。 陈山菻摇摇头,望向陈亘的眼神里始终只有失望和厌恶:“陈亘,四年不见,你还是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早知道这样,当初真的就不该……” 陈亘侧过眼,直接打断他:“不该生我,这话我你都说十几年,我听都听腻了,你还没说腻,还是说那个孩子也被这样说过,”他再抬起头望向陈山菻,眼里也是嘲讽,“你说的对,是不该生我,可真要回到当初,以你的虚荣和利益心,你哪怕再厌恶我,也依旧会生下我。” “你看,你多可笑。” 陈山菻这人很自负,网上之所以没有他的黑料无非就是他给的钱多,在所有黑料还没来得及转到网络上时,就先被他给拦了下来。 可陈亘了解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可以把他儒雅的面具给撕得粉碎。 “啪——” 陈山菻直直地打了陈亘一巴掌,声音大到陈亘的左耳有点发麻。 陈亘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这巴掌打的不是他一样,他抬眼漠然地看着陈山菻:“你打完了?那应该也没事了,陈大导演,没事还是别来了,不然我脸没疼,反倒是你手先疼了。” 陈亘转身,把卫衣帽一戴,整张脸就藏了进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忘了躲,还是没想到陈山菻会打他? 他又往里缩了缩,垂着眼。 陈亘,你真是傻了。 他走了没几步,就在地上看了一个倒下来的影子,愣愣地抬起眼,郑弥就站在后台的楼梯口拿着保温杯,笑盈盈地朝他挥手。 陈亘一时之间都忘了疼痛,看着郑弥的身影冷不丁地浑身都轻松了,仿佛心里所有压着的石头都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化为虚无。 郑弥朝他走了过来,陈亘也忘了藏,左脸上红肿的印子清清楚楚地倒着她的眼里,她一愣,伸出的手想碰又不敢碰:“谁打的?!” 陈亘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语气很凶,可眼神却很温柔。陈亘读懂了,那叫心疼。 他直觉心里高兴,弯起嘴角,丝毫不在乎扯出的痛感:“你语气这么凶,难不成要替我打回去?” 郑弥看他又笑,声音更急了:“笑什么笑,难过的时候就不要笑了,很难看的。” 陈亘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深了:“所以,你嫌我丑了。” “别笑了,”郑弥鼻尖一酸,眼睛在陈亘面前红的发涩,她想抬手把陈亘的笑容拉回来,可又怕会扯到他有点破的嘴角,“疼吗?” 这样一急,郑弥心里揪得更疼了,一贯的笑容没了,鼻子和眉毛一皱,眼睛红的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不疼,”陈亘叹了口气,抬手捏着她的脸,“我还没怎样,你怎么都一副要哭的样子了。” 郑弥挣开他的手,撇过眼,顺便就擦过一滴泪:“你别管,就告诉我谁打的。” 陈亘没放过她,朝她的方向歪了头,笑着问:“你真的要替我打回去吗?” “你忘了,我从小学跆拳道的,打个人还是可以的。” “傻子,不要脏了你的手。” “可那个人打了你。” 陈亘看着她,郑弥的目光温柔又心疼,仿佛一股温暖的春风钻进他的心底,心脏酸得发疼,她这么护着他,他真的会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真的会觉得是自己很难过的。 他终于没了笑意,垂下眼帘,声音闷哑闷哑的:“郑弥,你都不问问我做了什么,他才会打我吗?万一是我先做了对他不好的事……” 郑弥听都没听完,直接就打断:“没有这个万一,你不是那种人,”她的眼睛红润,鼻音也有点重,但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地严肃,“陈亘,你不要诋毁自己,我听不得。” 陈亘还继续垂着头,没敢抬起眼看她了,他怕他一抬头,眼泪就会真的止不住。 那多丢人啊。 “郑弥,能不能……”陈亘的声音很轻,轻到郑弥感觉他下一秒都像是要碎掉,“借我靠靠……” 郑弥都没等他说完,直接往前抱住了他:“你现在这样真的跟我家谷雨一样了,委屈巴巴的,需要人抱。” 这个怀抱温暖滚烫,像是能冲刷他所有的疲惫和不堪,他低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埋在郑弥肩头,软弱的声音又轻又哑:“如果我真的是只猫那就好了。” 郑弥感受右肩的凉意,微微一怔,随即轻声一笑,抬手揉了揉他帽子里藏起的柔软:“那你下辈子就当只猫,然后我把你找到,带回我家去,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礼堂的人早已经散场,后台剩下的人也已经离开,此刻空荡的环境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陈亘埋在她的肩头,良久没有再开口。 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这辈子遇见你了,难过也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所以,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是想做陈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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