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亘摩挲着手指,想起下午约定的时间又问:“你下午准备带我去哪儿看电影?” “图书馆啊。”郑弥回着他的话,慢悠悠地伸开那只拳头。 “图书馆怎么看?”陈亘踏出那阵意象,不解地看向郑弥。 郑弥也被他问的一阵懵:“手机上看啊。”还又提出一个方案,“要是你想用电脑看也行。” 什么意思?不是约我去电影院吗? 追人也能怎么节约资源的吗? 陈亘感觉脑子跟蜘蛛结丝一样弯弯绕绕,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他无奈叹了口气,又问:“那咱们看什么电影?” 郑弥懵得更很了,前几天不是刚讨论出一个电影嘛,即使我们都不了解,那自然要看一遍:“就看我们前几天选的那个啊,陈谷雨,你是失忆了吗?” 陈亘好像这才跟她的脑子接上线,终于明白她说得看电影是指讨论课题。 原来真不是要约我啊。 他叹了口气,收回搭在椅子上的胳膊,揣进外套的兜里,像是把自己的尴尬藏起来一样,嘴硬着:“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怕你忘了嘛。” 郑弥发现了他的一个小习惯,只要他嘴硬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很多,就像小孩根本掩饰不住心虚一样慌乱。 她好笑地伸过头去,又捏起陈亘一开始的问题问,装得一本正经:“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一开始问我想去哪儿看又是为什么啊?” 陈亘对上她的视线,就能从郑弥那双黑亮的眼睛看到慌张的自己,只能继续嘴硬:“不是,我就想着图书馆不太方便讨论,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去我家看。” 郑弥怔神,仿佛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错觉:“去,你家?” 陈亘难得正神,格外认真起来:“你放心,就只是去看个电影,我家有投影仪看着自然也方便点,主要是我们还要讨乱课题,图书馆也不好大声,当然,你要是介意那就算了。”他抬手伸了伸,继续说,“主要还是看你愿不愿意,你不愿意我们就还是去图书馆。” 郑弥本来还有点惊讶的,虽说他俩现在是熟了点儿,但也还不至于熟到串门儿的地步,陈亘那看着冷冷淡淡的一张脸更是不像会邀请女生随便去家里的样子。但她就这么随意地抬了个眼,就看着陈亘那双漂亮的眼睛飘忽不停地转,手一会儿摸摸发红的耳垂,一会儿插兜,一会儿还要在发散注意力的转转手机,整一个又忙又慌的状态。 郑弥都想替他的手说句辛苦了。 他这完全就是嘴硬到极点,又不肯松嘴,最后还要刨个坑自己先跳进去转转。 然后站在坑里继续笑着逞强:“看,我挖的这个坑好大。” 关键就是他还特有礼貌,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 郑弥没辙地笑了:“知道了,那就去你家吧。” 陈亘听到这句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又长又慢的气儿,人又恢复那副欠了吧唧的样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 虞榆的事讲完后,大家也都差不多准备散了,刚出图书馆迎面而来的就是两张熟悉的面孔,孟揽月和许一林,这俩就属于姐狗型情侣,天天搁在郑弥身边腻歪。 孟揽月看着郑弥旁边的陈亘,只一眼就立马明白这就是郑弥当初微信里那个桃花。 要不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她俩一个裤子长大也生不两个脑子,一猜就猜个准。 孟揽月惯会打趣:“弥宝儿,这不会就你那桃花吧?”说着还朝陈亘打招呼,“你好啊,帅哥,我叫孟揽月,郑弥的发小。” 陈亘这人刚还一副冷硬硬的表情,一听见桃花就稍微松了点,竟然还有点兴奋。 她竟然还向发小介绍过我。 陈亘内心戏极其丰富,面上还是那淡淡的样子:“你好,陈亘。” 这次倒是没介绍后缀了。 郑弥刚看见她就想拉着陈亘转身走,她就知道一遇见这祖宗就没好事儿,这不,当初那点鬼迷心窍的表白的报应不就来了。郑弥挤出笑,给旁边儿的许一林示意着眼色儿:“你女朋友看帅哥,你不管管?” 许一林摊着手,无奈道出句:“你看我敢管吗?” 她就知道,到底还是要靠自己。郑弥咳了两声,插进他俩的招呼里,把孟揽月往许一林那儿推,生怕她越说越多,到时候陈亘又要以为自己想追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纯洁友谊又要被打破:“行了行了,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儿,你约你的会去吧。” 孟揽月还是第一次见郑弥遮遮掩掩的样子,有些新奇,还想帮姐妹助力:“没事,你们先忙,忙完了我们可以四人约会。” 祖宗,您可真是我祖宗。郑弥头直突突地发疼。 陈亘站在后面,垂眼看着还在使眼色的郑弥,下意识勾起来的嘴角又被他抬手遮住。 靠!她居然还找助攻。 那我要是拒绝了,她是不是会很没面儿啊? 嗯,勉强答应吧。就答应这一次! 郑弥朝她使着眼儿只希望她能放弃,最后无效又准备开口,结果还没说,就被身后的人吓到。 陈亘放下那只手重新抄回兜里,嘴角放平,漂亮的脸上神色淡淡,慢悠悠地应了声:“好。” 郑弥懵了会儿,茫然地回头看他,一副你在到底说什么的表情。 陈亘却给她了个眼神,你放心,我给你面子。 旁边看完全程的许一林,这两人在唱双簧吗?怎么一会儿一个表情的? 孟揽月点了点头:“那行,你们忙完和我说一声。不打扰两位了,拜拜啊,弥宝儿。”她经过郑弥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好好想想要怎么谢我啊。” 谢你个头谢。 就这样,他俩今天又多了项活动。 二月天的寒风吹得人生冷,路边的梧桐叶吹得七零八落的,郑弥还是没能从陈亘的回答里出来,她实在是搞不懂陈亘为什么会答应? “你再这么走下去,毁了容我可不负责啊。”陈亘站在她身侧,横了只手过来抵住郑弥即将撞上树的额头。 郑弥直愣愣地抬起眼,撞进那双漂亮却冷淡的眼睛里,他的手掌暖烘烘的,贴在冰凉的额头上格外舒服,直到她被陈亘那直白的语气呛道:“我的手是什么暖宝宝吗?给你这么无限利用。” 郑弥瞅他一眼,嘟囔着:“暖宝宝也不能无限利用啊。”说完还不忘怼回去,“懂不懂常识啊?” 陈亘被怼得气笑了:“我怎么感觉,给你颗太阳,你还真要和它肩并肩。” “太阳多好,冬天都不怕冷的。” “你这是在抱怨我家远?”陈亘懒散散地拎起郑弥的外套袖子把人拉到里侧,“放心好了,最多还有三分钟就到了。” 郑弥被他提得一僵,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连反驳的话都忘了说,下意识地跟着身边的人走。 . 陈亘说话算话,说三分钟还真就是三分钟。 出了电梯门,郑弥在脑子里算了下距离:“你家这么近,难怪不用住宿舍。” 陈亘输了密码,打开门口的鞋柜,拿了双未拆封的拖鞋:“我不住宿舍只是单纯的觉得人多,交流起来又累又费劲儿,不想去浪费时间而已。” “我家没有女鞋,这是新的。”陈亘弯腰放下去。 “没事,有就行了。”郑弥穿了进去,动了动双脚,“大点还挺舒服。” 陈亘家里的装修偏简约风,整个家里都是灰白的,说温馨也不温馨,说生冷也不生冷,就是感觉一切都淡淡的,唯独那张一进门就能看到观景极好的落地窗能感到满满登登的温暖,郑弥走了过去,才看到旁边的架子。 “你家竟然还有唱片机?”郑弥有些惊奇地看着木柜架上放着的黑胶唱片机。 陈亘有些无语了:“我也不是什么原始动物,有唱片机很新奇吗?” “主要是感觉你不太像会认真听音乐的人。” 他笑了声,玩笑道:“那你的感觉没错,我就只是想要待得地方有点声音。唱片机的音质很好听,最适合拿来浪费了。” 他说完抬了抬唱针移到唱片的纹道上,柔和的音乐娓娓道来,看着一边正在看窗外的郑弥,陈亘转身就去跑去厨房倒了杯热水过来。 “陈亘,你会跳舞吗?”郑弥冷不丁地冒出声,话题极为跳跃。 “你会?”陈亘怕水太烫,从桌子上抽了张画稿纸叠好覆在杯壁,拿着杯底递给郑弥。 画稿不厚,热水的温度还是清晰传来,却没有任何滚烫的刺痛,冰凉的双手得到救赎。郑弥摇了摇头,“不会,小的时候我妈想给我报,但我偏偏就喜欢跆拳道,所以我只会打人。” “打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为什么我感觉你还挺得意的?” “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能在想出手的时候出手,还能保护别人,怎么不值得骄傲呢?” “问的好,”陈亘点了点头,靠在旁边的柜子上,整个人被光照得懒洋洋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别遇上那种时候,毕竟,打人的时候你也会疼,也会受伤。女孩子嘛,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站在被保护的那方最好,不过能拥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也却是值得敬佩。” 他笑着地竖起右手大拇指:“郑立春,你很酷啊。” 郑弥嘁了声,双手捧着水杯小小喝了口,转身又看向落地窗,该说不说,陈亘这房子的风景不错,从下往过去能看到P大大半个校园,周末这个点学校人也不少,篮球场上奔驰的身影,路边嬉笑的打闹,还有校园外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好像看到了是电影镜头下一整个世界的缩影。 镜头里是热闹,镜头外是生活。 陈亘看着她转过去,弯腰从唱片机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磕磕绊绊好半天才叫了她的名字:“郑弥。” 郑弥回过头,看着陈亘从身后拿出那只藏起来的手:“呐,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那时的光线不好,外面灰白的色彩极差,郑弥的身影又遮挡了唯一的光源,却还是挡不住逃离的一束光打在陈亘双手递出的长方木盒上,光影错落有致,屋里静悄悄的一片。 陈亘的声音很清晰,连里面细小的颤抖郑弥都听得清清楚楚:“生日快乐,郑弥。” 窗外的光线偏移,唯一的亮光也沉了下去,郑弥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墨绿色的钢笔,款式很新,笔头还刻着一串英文,是郑弥的名字。 金属的反射倒映了一束暗绿色的光晕,掷地有声地投落在郑弥那片枯萎的山田,仿佛有重重疾风呼啸,她又看见了久违的繁茂。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时刻呢? 如同大雨滂沱,她在暴雨中疯狂起舞,身边走来一个人,笑着为她撑起伞,阴霾的暗色转瞬即逝,天边盖下绵延的金辉,她遇到了一个惊喜而致的人。 郑弥突然觉得陈亘这个人,真的好难懂,可他又真的很好。礼貌又细心,虽然偶尔幼稚又嘴硬,但实在可爱,谈起理想,坦荡又肆意,反差感极强,又总是有出人意料的惊喜,当真是个有趣的灵魂。 她低低问出声:“这钢笔是不是很难买?还很贵?” “怎么?贵你就不要了?”陈亘语气有点急,生怕她不要。 郑弥抬眼看着他,一双眼睛笑盈盈地藏起了满园的芳香:“要啊,当然要啊,我第一次收到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怎么可能不要。花了很多心思吧?” “也没有,就去店里随便买的。” 郑弥看了眼这钢笔的牌子和包装,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我虽然用钢笔不多,但多少还是懂点,而且这牌子的笔我也买过,自然也能估计一下价格,更何况你这还是定制……” 她越说陈亘就越慌,连忙打断:“行了行了,是花了点心思,”还捏起手指比起来,“但没有很多啊,就一点点。” 嗯,确实是亿点点。 那天上午,后来的课陈亘也没再去,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自主的翘课。 他当初和郑弥说的那句“我从小学开始就没去过几次学校”,还真不是开玩笑。以前小时候是因为拍戏总请假,到后来又因为各种事情更是没去过几次学校。 说句实在的,小时候的陈亘没享受过做小孩的童年,青春时期的陈亘又一个人被父亲丢去了英国,成年的陈亘已经学会在一个人的世界流浪。或者说,陈亘从小就已经在开始过那种孤独的日子。 刚满四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一个人留在剧组里,可剧组总是人多事杂的,那时候的陈亘就已经学会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察言观色,他很听话,说什么就做什么,受了委屈就自己忍着,小孩子忘性大忍住忍住就忘了。 平时在剧组也是到他戏的时候他就上,没到他,他就一个人搬把椅子坐在旁边,看剧组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每到夜戏下班时,陈亘就和那些幼儿园里放学后等待父母来接的小孩一样,满怀期待地等着父亲陈山箖的到来,可终究等来的都只是司机的面孔。 那个时候陈亘的父母已经利益解绑,离了婚,母亲回了英国,留下了他,而他能依赖的也只剩下了父亲,可他根本不懂为什么每次父亲望向他的眼神都那么厌烦? 于是他拼命讨好,就想小孩天生喜欢玩游戏闯关一样,把父亲的笑容当作胜利的宝藏,总想着要战胜一切。可他忘了,有些困难作为一个小孩他还没有能力去挑战,而长大后,他已经学会了死心,也失去了勇气。 好在,他还知道自己要好好活。 只是,他实在不懂空旷的房间应该怎么布置才会感到幸福? 那天和郑弥定好时间后,他又一个人坐在车座上呆了好久。头顶的绿色天空燃烧着蓬勃的生机和这场寒冷的二月天对抗,陈亘双手揣兜,抬起被帽檐遮下的双眼,冲向那片天空。 他内心静悄悄的,却又生涩地酸疼,好像有陈年老旧的尘土往下掉。 可能是叛逆的迟到,他就不想再去上后面的课了,看着其中一片树叶生长得茂盛,他忽然就想起立春。 春天的第一个节日,万物欢腾的开始。 也想起立春出生的那只“萨摩耶”。 总觉得,周六再见面,要给她补个迟来的生日礼物。 陈亘就这么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偌大的北京城里晃着,看着好像处处熟悉,又处处陌生。 寒风卷起的衣角,是少年空荡荡的内心。 不知道骑了多久,终于在路边的一家钢笔店停了下来。 玻璃窗口陈列展出这一排排的老式钢笔,深色调的复古装修出现在一条转角出的老胡同里,如此不期而遇,却偏偏又刚刚好。 于是,陈亘下了车,带着终于满足的心脏走进那间意外遇见的钢笔店。 陈亘在脑子过了一遍那天的经历,他是真觉得自己没怎么费劲儿。也不过就是纠结着想了一天要送什么,骑着车漫无目地转了好久,选了选最舒服的材质,挑了挑适合的颜色和款式,最后提了点设计师头疼的要求,催了催制作的进度而已。 郑弥突然出声,打断陈亘的回想:“陈亘,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最帅?” 陈亘抬了抬下巴,脑袋抵在柜子上,漂亮的脸蛋添上些臭屁样:“什么时候?” 郑弥偏偏打破他:“就是现在,嘴硬的时候。” 又帅又漂亮,还带点幼稚和张扬,在阳光充盈的日子里能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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