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叮嘱贾虎几句,宋雁书便回到自己房内。 外面仍然暗沉,夜空中一颗星也无,月亮也已隐在云后。 宋雁书长吐一口气。 或许……兵部尚书张简大人是想要对付中书令呢? 那封信是想要让父亲误解是中书令所送。 城郊的刺杀也是为了将自己的视线聚到中书令身上。 自己在未亲眼见到中书令之前不也怀疑是中书令伪造的信件吗? 何况,自己并不了解中书令。 仅凭一面之缘,便笃定中书令不会做这样的事未免太过笃定。 张简大人是这么想的吗? 作为兵部尚书,要想知道御林军的箭矢形制与印记,便如探囊取物般简单。而御林军的令牌,兵部尚书也可轻易得到。 ……其实,张简大人是他们雄州城的恩人,便是直接找上她,让她对付中书令这样独断专横,残害忠良的权臣,她也不会回绝。 宋雁书站在窗边,抬眼望向天边,一阵风吹来,将宋雁书的衣裙吹的猎猎作响。 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宋雁书微微闭上眼睛,微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脑中也慢慢平静下来。 明日……要下雨了。 …… 宋雁书和衣躺下。 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几声零星的鸡鸣,窗外已有微雨击打墙瓦的声音。 突然,一颗石子落入院中。 黑暗中,宋雁书豁然睁开双眼,眼神透过窗望向院子,凝神静听。 “咚。” 又是一颗石子落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宋雁书翻身坐起,快步到窗前。 院里一片寂静。 贾虎似乎也听到动静,在西厢房门口向外张望。 宋雁书出门,示意贾虎回房。 待贾虎不情愿地进了屋之后,宋雁书绕到另一侧,偷偷翻墙出去,绕至前门。 有人! 宋雁书隐身躲在拐角处,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正缩在陈府墙角,倾耳贴在墙上,似乎在听府里的动静。 半晌,那人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仰头看了眼仍无动静的陈府,扔了第三颗石子。 这是在叫他们? 宋雁书疑惑,悄声接近。 就在离那人五六步距离时,那人仰头嘀咕了一句,“警惕性这么差?” 说罢,那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惊动就惊动了吧。” 正准备翻墙进院…… “可是有事?”宋雁书突然出声。 饶是宋雁书已经尽力放轻声音,可那人还是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身子紧贴在墙上,视线从陈府移到宋雁书身上,惊疑未定。 待看清宋雁书模样,那人才缓过神,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是宋将军之女雁书姑娘吗?” “是,不知阁下是……” 那人站直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我受钟承将军所托,来给宋姑娘送封信。” 宋雁书愣住,这么快,钟承便回到雄州城了,还派人送了信? 正要伸手去接,随即醒悟过来。 钟承离京不过三日,便是日夜兼程,此时也应该才在半路,怎么可能已到雄州城,更何况还需探察情况,再派人送信,这送信之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宋雁书顿时警惕起来。 那人见宋雁书不接信,反而退后一步,似也意识到,解释道:“钟承将军在原川道被劫,我等恰巧路过,救了他。钟承将军称他急着回雄州城,又担心拦截他的人与京城有关,便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宋姑娘。” 说罢,那人看了一眼陈府,接着道:“钟承将军还特意嘱托了,说宋姑娘住在舅家,让我送信时注意不要惊动了大家,所以我才想将宋姑娘引出来。” 听他说了这些,宋雁书便信了几分。 果然有人在半路拦截雄州城与京城的消息吗? 宋雁书接过信,翻看一番,见并无拆开的痕迹,谢道:“多谢壮士。” 那人摆手,“姑娘客气。” 顿了一顿,宋雁书问道:“钟承可无恙?” 那人道:“没事,钟承将军穿着软甲,那箭没穿透。我等也是靠那甲才认出钟承将军是宋家军。” 宋雁书疑惑,“壮士认识宋家军的软甲?” 那人点头,神色不自然道:“我等原本是西北军李诚将军属下,因一些原因这才落草为寇,曾有幸见过宋将军,是以认识软甲。” 西北军李诚? 原来是他们。 当初父亲驰援西北回来后,邵叔曾与她讲过此事。 宋雁书拱手:“雁书失敬。” 那人搀住宋雁书,“宋姑娘折煞在下了。” 说罢,那人看了眼天色,道:“天快亮了,在下便先告辞了。” 宋雁书见那人鬓角已被细雨打湿,道:“我去取件蓑衣来。” 那人愣了一下,宋雁书已翻墙而入,不过片刻,便在墙上露了头,递出蓑衣斗笠。 那人接过,道了谢,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 宋雁书回房,顾不得自己被细雨淋湿的衣裙发丝,急切地拆开那封信,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视一遍,随即一字一句地慢慢阅读。 边戎集结军队? 往年要到八九月,边戎才会小股侵袭雄州城,抢夺物资,以度冬季。 可今年这才六月,正是边戎牧马放羊的时节,怎会挑在这个档口发起战事? 而雄州城……从接到圣旨到自己离开,也有七八日间隔,当时雄州城百姓并不知晓旨意意图,反而为自己回京高兴。 怎会自己刚刚离开雄州城,百姓便逼迫父亲接回自己? 而宋家军中竟也有将领逼迫父亲自立? 这背后,定有一双大手在挑拨。 只是她没想到,那人的手居然能伸到宋家军中。 自从西北军李诚将军之事后,父亲便极重军中纪律,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防住中书令吗? …… 一夜无眠。 文绣等到日上三竿,仍未听见宋雁书屋中有动静,心下不安,上前敲门。 “姑娘?” 等了片刻,门开了。 宋雁书衣裙微润,发丝贴在脸上,眼下乌青,瞧着甚是憔悴。 文绣惊道:“姑娘这是一夜未眠吗?” 宋雁书笑笑,侧开身子让文绣进屋,“昨夜下雨,睡不着。” 文绣端起早已备好的温水,走进屋子,绞了一块帕子递给宋雁书。 “姑娘将衣裳换了吧,湿寒入骨,恐得风寒。” 宋雁书低头打量了一番,接过帕子擦擦脸,笑道:“第一次见这般细雨如丝,心中喜欢。” 文绣取出一套干净衣裙,服侍宋雁书换下,随即为宋雁书挽发,见宋雁书神色恍惚,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宋雁书愣了一下,透过铜镜看向文绣模糊的身影。 文绣道:“姑娘初到京城,又是第一次离家,思念是难免的。我第一次离家幸得有父母陪伴,仍是时时刻刻想回去,看看院子里我种的小花,吃井里冰镇的西瓜,跟还没有告别的小伙伴一起玩。但是……” 文绣停了一下,微微笑道:“然而我在京城,也获得了在家乡不会有的经历,就像姑娘昨夜所看的,一场边塞不会有的细雨。” 宋雁书抬手,握住文绣正在为她挽发的手,文绣停下来。 “文绣,谢谢你。” 文绣微微摇头,手中正要继续。 宋雁书又问道:“文绣,你想回家吗?” 半晌,文绣哽咽道:“想。” 宋雁书心中有了想法,微转头,望着文绣低垂的脸,问道:“你家乡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文绣一愣,抬头看了宋雁书一眼,明白宋雁书并不是要赶自己走的意思,才强笑道:“我的家乡……已经没了。” 宋雁书怔住,想起之前文绣说过她是从南方来的。 南方战事不多,近些年虽旱灾频发,但也未听过哪个地方受灾如此严重。 文绣今年十二,四五岁时,便是八年前…… 八年前即立化八年,全国大旱,边戎趁机来犯…… 除此之外,南巫也联合赤玛攻占了南方州邶,至今尚未收复。 文绣点点头,含泪道:“我的家便是在州邶海天县。” 宋雁书一时沉默。 文绣笑道:“其实在京里呆了这么久,我早已记不清家乡了,刚刚不过是我想象的家中应有的样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见宋雁书仍神色黯淡,文绣又道:“我在京城待的时间,早已超过在家乡的时间了。如今,京城才是我的家乡。” 宋雁书强笑道:“山河破碎,身世浮沉,众人皆身不由己。” 文绣默然不语,为宋雁书挽发。 宋雁书轻声道:“我会送你回家的。” 文绣手一顿。 宋雁书望着铜镜里那道单薄的身影,笑道:“到时候可要请我吃那冰镇的西瓜。” 话音未落,星榆突然闯进来,叫道:“姑娘,不好啦。” 文绣吓了一跳,手中正挽到一半的发轰然垮塌,倾泻在宋雁书肩头。 宋雁书回头,问道:“怎么了?” 被文绣横了一眼的星榆这才回过神,快步跑到宋雁书身侧,“姑娘,中书府来人了。” 宋雁书眼皮一跳,果然,看到钟承那道消息之后,她便知道中书令已经知晓钟承回雄州城了。 那么,中书令便会知晓,她那夜让钟承去中书府的那场戏是为了转移他的视线。 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危险。 宋雁书收回心神,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星榆摇摇头,道:“不知道,夫人不让我上前,现下是夫人在与他们说话。” “什么!”宋雁书猛地站起身便往外走。 文绣吓了一跳,快速拿起一根簪子追上,“姑娘,头发……” 宋雁书接过簪子,随手一挽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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