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中有人惊叹，“天爷，竟然起如此毒誓？！” 一位心软的婶子道，“我瞧着这姑娘面相，倒像是个心善的。” “婶子，你可别被骗了，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 水玲珑身后山寨的一群弟兄，见自家大当家如此豪情，顿时也齐声高呼，“我等绝不欺凌百姓，绝不伤无辜之人！！！” 几十个汉子齐声高喝，声音远远传出去几条街道，振聋发聩，令在场百姓听之难免动容。 人群中煽动百姓敌对情绪的声音，竟然渐渐被压了下去。 “这不过是哗众取宠，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百姓中有人刚说完这句话。 从人群后头，挤进来位中年男人，一副客商打扮，他激动高声道，“偃月寨确实高义！” 他朝周围百姓抱拳团团一礼，面上神色十分激动，“叶某乃一届行脚商，多年前曾受过偃月寨救命之恩呐。” “当年叶某不过十三四岁，随父往南贩货。商队在山中，与从西南边界溃败逃窜的流兵相遇，那些西南蛮子是真正的杀人如麻。他们人多，商队众人难以抵挡，父亲为了护着我被砍伤在地...” 他说着抬起袖子抹一把泪，“眼见屠刀挥来，叶某却已无能为力，本以为此番定然是在劫难逃了。” “关键时候却有人，挡住了叶某头顶那把刀啊，山中忽然就冲出一伙人来，他们个个喊着胆敢在偃月寨的地界戕杀平民，二话不说就与那些流兵厮杀起来，当时是血流成河啊。” “叶某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他说着挤出人群，朝着水玲珑几人走过来，竟然双膝一跪，重重拜倒在地。 “叶某不信偃月寨的高义之士，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水玲珑见此，她赶紧上前几步，将那叶姓商人扶起，“不必如此，论年纪您比我年长许多，这大礼我受不得。” 那叶姓商人起身来，面露感慨，“当年我曾远远见过当时偃月寨的大当家，若非是她带人前来，我此时也是黄土一捧了。” “我见你同她眉宇间十分相似，想来应当是她的后人了，这大礼你自当受得！” 他说着退开两步，朝人群中招手，人群中又走出位妇人与两名孩童，他道，“来同我一道拜谢恩人。” 那妇人与两个孩子走到他身边，四人躬身朝着水玲珑几人，一揖到底，“多谢偃月寨当年救命之恩。” 百姓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大伙瞧着站在衙门门下，眉目疏朗坚毅的女子，竟不觉又两分信了她的誓言。 戏里唱的悍勇非常的义士，落草为寇劫富济贫，却因心系百姓而惨遭奸臣迫害，这不就同眼前上演的一幕一样？ 众人心中忽然浮现出阴谋二字，这平头老百姓谁没听过几场戏文。 一时间大伙莫名有些兴奋，有人轻声道，“老汉瞧着，他们确实有两分义匪的豪情，难怪陛下千里迢迢要招安他们。” “正是正是，不知偃月寨可还何奇人轶事啊？” “对啊对啊，小兄弟们说来大伙听听。” 陈秀山挪步到水玲珑身后，看着面前人群已不似方才那般敌对他们，悄声道，“你这招使的不错啊。” 她眼睛仍旧瞧着前面人群，面色不变道，“什么使招，我可是真心的。” 这时站在她身侧的桂宏，见百姓对他们西南的事迹很推崇，不由笑着大声道，“若日后大伙遇上像余家这种，被人欺凌却投告无门的事。尽管报上将军府，我们将军定会为你大家伙做主的！” 水玲珑面色一顿，背过身去瞪了桂宏一眼，这小子瞎保证什么啊？ 万一人家真信了，什么事都找上他们府去，知不知道那会有多少麻烦事找上门来，管的过来嘛？ 桂宏好似没有看懂她眼神的警告，对着她道，“大当家，你说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水玲珑当下也不好否认，只得义正言辞道，“对，大伙有何不平之事，尽管来找我昭南军，若是能帮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正是哩，我等亦是平头百姓出身，自当齐心互助才是。”她身后的弟兄，一见百姓瞅着他们的眼神变得热切起来，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 百姓听得这话，心中虽是半信半疑，却也被说的心潮澎湃起来。 水玲珑这时朝开封府衙堂内看去，只见廖明神色莫名的看向她，一副看穿她把戏的样子。 她不由得朝他轻轻一笑，拱手朝他遥遥一举，大声道，“此番两条人命，余家嫂子已指正非我手下弟兄所为...” “可...是何人将余家小女儿掳走，借此来威胁余家，又是谁逼着余家大郎自戕杀母？开封府衙又为何一口咬定是我手下兄弟所为，他几人不过在狱中待了一夜，就迫不及待的给他们用了大刑？” 她说着讥诮一笑，“廖大人，此事还当给本将军一个交代，也给余家，给众位百姓一个交代才是！” 门外百姓此刻听着，才回过点味来，是呀！ 这究竟是谁逼的余家家破人亡，如今还没有个结果呢？ “是呀，这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啊？” “余家平日里除了他家老娘泼辣小气些，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如今落了这个下场..” 大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人群中有几家府上的小厮见舆论风向变了，悄悄退了出去，一溜烟就往府中报信去了。 这时有一文士打扮的人，掷地有声道，“天子脚下，竟逼的人家破人亡，还以此构陷害朝廷命官，大人该一查到底！” 水玲珑定睛往人群中一瞧，却见是孟余文。 她一喜，是孟先生回来了，那新奉的事情应当办妥当了。 周围百姓听孟余文这么激昂犀利的发问，顿时又被挑动起激愤的情绪来。 为何高高在上的朝廷权贵相斗时，无辜被牵扯，流血受苦的，总是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凭什么？！ “必须一查到底！”百姓顿时高呼起来，在这种群情激愤的情绪之下，就算本来只抱着看戏心思的人，也会莫名被这种情绪所裹挟。 廖明听着外头百姓的呼喝之声，面色发青，胸膛起伏。 想不到这女土匪，竟然如此有手段，不过短短两刻钟，百姓的言论风向竟然就变了！ 他们此番的筹谋，算是彻底落空了！ 此时开封府对面春风楼中，有如此想法的可不止廖明一人。 碰巧在此吃早膳的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归德候王衍钧，就是其中一个，他手掌神机营多年。一心钻研改进弓弩器械，从不参与朝中派系争斗。 若非由他在，只怕五军真就是陈敬非一手遮天，没有皇帝赵庭桢什么蹦跶的机会了。 “这就是近些日子，军中传的人尽皆知的土匪头子？” 他手中端着粥碗，呼噜呼噜的喝着粥，一面问身旁的副将。 “回都督，正是她。” 副将恭敬答道。 王衍钧几口将粥喝了个精光，放下碗道，“瞧着不是个安分的，若是放到我手底下，保准练的她哭爹喊娘。” 副将眉毛一抖，心说，我的个亲娘欸，您可别心血来潮真将人给弄我们营来，真这样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王衍钧已经站起来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府去睡会，你去营里看着点，昨儿个新论出来的瞄具，今日个务必让老李几个打制出来。” “我明天到营里去，亲手试试。” 他说着已经跨步出了包厢，从春风楼后头上了马车，没再往开封府衙门口看上一眼。 而在春风楼上看了整场的嘉仪郡主与汝宁公主，此刻也在评说着水玲珑。 “没想到这土匪蛮子，还有挺有两分本事的。”嘉仪郡主挑眉道。 汝宁公主却不像她那般没心没肺，她并未开口，兀自沉思着，半晌才道，“倒是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粗蛮无脑。” 不是个蠢货也好，若是个粗笨无脑的，她都不屑费心思在她身上。 没得说出去，辱没她的身份。 今日闹了这一通，水玲珑当真是在京都城，无人不知了。 各个坊间百姓，见面都要问上一句：可知晓今日西南来的土匪头子，在开封府智斗府衙，解救手下土匪的事迹？ 而水玲珑一行人回到府中时，已是近黄昏了。 水玲珑叫了桂宏去给小六几个包扎，又催着大家伙全部下去好好休息。 连孟余文要同她说新奉兵源事情，她也断然拒绝，直说，“孟先生，您赶着从新奉回来，累了一路。” “快些去歇着，有什么事情，明天我们再说不迟。” 孟余文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好作罢，回屋去歇着了。 只等大家都散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水玲珑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 刚从府中院墙翻出来，便见有人已经在外头候着她了。 她一见此人身形，当即便认出是陈秀山这厮，于是道，“你怎么在这？” 陈秀山倚着墙，打了个哈欠，“你想干什么去，我还不知道，自然是在这里等着你了。” 水玲珑翻翻白眼，从腰间抽出条黑色布巾抖开，往面上系好，只余下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露在外头。 “你把脸也遮起来，趁着这会还没宵禁，我们先悄悄进内城去。” 她说着已经率先往前去，却听身后又是一阵轻微落地声，回头去看只见桂宏也站在院墙下。 她不由得“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道，“做什么，一个个的，要去就动作快些。” 桂宏忙用黑巾将脸遮住，动作十分熟练，一面朝着她走来，“走吧。” 三人趁着夜色，入了内城，一路串街走巷，终于在一家府邸门前停下。 只见大宅门上，高挂着黑漆金字的匾额，上书笔力遒劲的二字，“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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