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衍王府的管家于烈奉命到苏府传口信,苏景玉亲自去前厅接待。 逢月由桃枝伺候着梳妆过后,站在外间的窗边等着他回来共用早膳。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草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不远处的秋千上,各色蔷薇花开的正艳,卧在一片碧绿的花叶上,如同铺锦叠霞。 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景玉回来,逢月转身,瞥见书案边的画缸里一夜之间多了一幅画,抿着唇好奇地展开,不出意料,仍是一幅让人血脉喷张的春图,却画的不像以往那样露骨。 鸾帐之内,女子薄纱蔽体,双颊嫣红,不胜羞怯,眼角眉梢漾着春情,泪汪汪地瘫软在男人怀里,身下抵着那只金灿灿地雏鸡,殷红的小嘴轻柔地啃啄。 男人腰间遮着条轻薄的锦袍,手指勾着雏鸡腹下的楔形凸起,眼里透着灼灼□□,恣意地亲吻她。 那女子不同于之前画上的寻常样貌,眉眼间竟有几分她的神韵,而那男人分明就是…… 逢月羞的周身如同火烧一般,卷起画轴放回画缸里。 没有嗔怪,没有厌恶,唯有一股炙热的情感从心底涌过。 咔哒一声房门开启,逢月心头一颤,慌忙背过身去,指背贴着滚烫的脸颊。 地上颀长的影子越来越近,将她的完全罩住,结实的胸口贴在她肩头,熟悉的气息扑面,痒的她侧身一躲。 苏景玉双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品味着逢月娇羞的模样,视线慢悠悠地瞟向画缸又转回,脸上涌起得意又畅快的神色。 “衍王府的管事说什么了?”逢月声音微颤,故意挑起话题。 苏景玉缓步走进内室,喝了盏茶润喉,“侧妃服用了麒麟草,说近日来身上好多了,只是夜里睡得不安稳,请我三日后再过府一趟,带上家眷一同小聚。” 他回望了逢月一眼,又道:“岳母和大姐也会去。” 逢月面色一滞,不情不愿地垂着嘴角,挪动着脚步进内室坐下。 端午那日林玉瑶害她生的疹子刚刚褪尽,她也因此赶走了四喜,与姐姐撕破了脸,还不出十日就要再次见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起归宁那日焦氏冷漠地称呼她为苏少夫人,心里一阵酸楚。 苏景玉看出她的顾虑,笑道:“管事还说,小郡主命他代为问候你的病情,我说你已经痊愈了。” 想到去衍王府或许可以见到李元君,逢月沉郁的心情才稍稍好些,盘算着到时候与焦氏和姐姐打个照面就去同小郡主一起,万一她不在王府,就跟在苏景玉身边寸步不离。 早膳直接摆在了卧房里,翡翠虾仁粥佐以甜点和四个爽口小菜,苏景玉从不多食,每样用过一点便不再动筷,以浓茶漱过口,道:“三日后你不如带子溪同去衍王府。” “子溪?”逢月放下羹匙,抬头看他,红润的唇瓣沾着一小颗米粒。 苏景玉拈着帕子为她擦了擦,动作极为自然。 “嗯,子溪比你还要年长半岁,该议亲了,孟家如今落魄,孟氏无能为力,爹也顾不上她。侧妃不是爱帮人保媒拉纤吗?子溪性子温婉,人又善良,当能找个好婆家的。” 逢月眼前一亮:“你这个主意不错,一会儿我就找子溪说去,只说衍王侧妃相邀,别的先不提,免得她害臊不肯去!” “嗯,孟氏那边我去说。”苏景玉轻勾嘴角,端起茶盏仰头一口咽下,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势在必得的眼神。 以焦侧妃的体质,服用麒麟草的确有助于调理月事,但也会致使她夜不成眠。 等了多日,她终于再次请他进府小聚,白日里在王府四处巡逛反倒比夜间暗探更加安全。 如果左手刀是衍王的人,当年自南疆带回的两颗平杀落艳必定还有一颗存放在衍王府,而存放的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东西两座阁楼之一。 此次进王府有要事要办,实在不方便时刻陪在逢月身边,林玉瑶再怎么恶毒也不敢在王府下手,有子溪陪着逢月,又有李元君在,她应当是安全的。 * 五月十三,天气越发炎热,湛蓝的天空没有半点浮云,接连多日没下过雨,路边的柳叶微微卷曲,地上的小草亦是无力地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逢月从车窗向后望,后面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子溪同样探头出来看着她笑,那笑容如同山泉般清澈甘醇,看得她周身都仿佛清凉舒适了些许。 定远侯府的马车,又有顺子这位老熟人上前寒暄,王府的守卫瞬间放行。 天气炎热,马车一直驶到王府的二门外才停下,府中管事的妈妈引着苏景玉及逢月、子溪三人穿过一座垂花门,沿着回廊向西,朝香雪居而去。 回廊顶部古藤缠绕,遮去耀眼的骄阳。逢月与子溪同住在苏府,却难得聚在一起,相互挽着胳膊私语不断。 苏景玉放慢脚步,向顺子使了个眼色,看着他跑远了,又跟在逢月身后继续向前。 香雪居里檀香缭绕,烟雾蒙蒙的,让人更感燥热沉闷。 四处摆放着各式名贵的金玉摆件,看起来庸俗不堪。顺子画的衍王府地图上标注过这里,是焦侧妃平日拉拢各府命妇的地方。 苏景玉嘲讽一笑,如此浅薄的女人生了儿子又能如何,如今衍王权势渐盛,已经惹的皇帝不快,再不知收敛怕是祸事不远。 焦侧妃端坐在主位上,锦帕掩在嘴边娇笑,周身穿金叠翠,华丽无比。 焦氏坐在侧边首位,一脸恭维地叫着娘娘,身后站着林玉瑶与姜姃二人。 逢月与孟子溪闲聊了一路,临到香雪居时心里不禁发憷,脚步慢下来,拉着子溪一起站到苏景玉身后。 管事妈妈在门口屈膝禀了一声,焦侧妃昨晚听衍王说起与定远侯苏天寿私下见面后相谈甚欢,更不把苏景玉当做外人,帕子一摆笑盈盈招呼道:“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苏景玉一撩前襟跨步进门,殷红色绣着流云纹的纱袍扬起,如血雾飘渺,面容仿佛精雕细琢的美玉,举手投足间清逸贵气,嘴角噙着浅笑,上前躬身一礼,“侧妃安好。” 焦侧妃笑的花枝乱颤,不顾焦氏还坐在一旁,欠身道:“苏世子客气了,天气热,快坐下喝杯茶吧!” 苏景玉点头谢过,转身面向焦氏恭敬地行礼:“岳母大人。” 焦氏看出堂妹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与苏景玉乃至定远侯府的近亲程度远胜于她,不敢损了她的颜面,得体地抬手虚扶了一把,没有做声。 定远侯府名义上是与林府结亲,实际上却是被衍王府所拉拢,焦侧妃见堂姐还算识相,没有仗着岳母的身份对苏景玉过分热切,得意地挑了挑眉。 自打苏景玉进门,林玉瑶的目光便像是钉在他脸上一般,再也移不开眼,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心湖涌动,难以平复。 碧波湖边,他抱着逢月对她恶语嘲讽,她心痛如绞,下定决心要忘掉他,答应母亲与鲁国公的公子陈勉见面,却没想到见面的地点在衍王府,苏景玉也会来。 果然,见到他那一瞬,她所有的承诺、决心都瞬间沦陷,眼里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姜姃手里的团扇垂在身侧,规规矩矩地站在焦氏身后,直到瞟见逢月站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艳阳下,逢月莹白的肌肤细滑如凝脂,不仅看不出半点瑕疵,还比先前更透亮了几分。 怎么可能?端午那日她吃了掺着花生的甜糕,脸和脖子上长满了疹子,看人都叫人恶心,这才几日,苏景玉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 祁沐恩前两日约她私下相见,她派了身边老妇赴约,还以为她满脸麻子,羞于见人,原来她早就好了! 姜姃气的咬牙切齿,暗自跺脚,她既然肯派人赴约,想来是对祁沐恩有几分情谊在,四喜那丫头说她打算与苏景玉和离的事并非全不可信,若是祁沐恩知道了,再看见她这副娇柔的浪样,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呢! 她看向逢月的目光敌意更甚,手肘僵直地怼了怼身边的林玉瑶,全无反应,转眸看向她,又是一脸花痴地望着苏景玉,跟丢了魂似的。 姜姃气的抬手在她纤腰上拧了一把,林玉瑶全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姜姃一起望向门口。 逢月察觉出两道不善的目光,不禁低头躲闪,子溪不明所以,却也看出屋里站着的两位姑娘似乎与逢月有些过节,贴心地牵起她微凉的指尖。 逢月冲着她笑笑,听见焦侧妃道:“逢月,外面太阳那么大,怎么还不进来呢?” 逢月顿了一瞬,硬着头皮拉着子溪一起进门下拜,异口同声:“见过侧妃”,又转身向焦氏施礼,“母亲。”子溪亦跟着行礼。 焦侧妃不等她与焦氏叙话便开口道:“都是自家人,什么侧妃侧妃的,听着就疏远!你看这娇滴滴的,再给大太阳晒坏了,到时候叫苏世子埋怨我这个小姨母!”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就装的十分熟稔的样子,苏景玉听她说的不明所以的话,自愧不如,笑着寒暄道:“侧妃哪里话,逢月的性子是慢热了些。” “那就常来,多见几次就熟识了。” 焦侧妃一边说话一边瞟着子溪,逢月正要开口,苏景玉抢先道:“这位是我表妹孟子溪,平日呆在家中,难得出府,今日特意跟着逢月来拜见侧妃。” 既然是苏景玉亲自带来的表妹,就算是定远侯府的人,焦侧妃对子溪颇为重视,又见她温婉可人,同她闲话不断,年龄、是否婚配、家世背景通通问了一遍。 子溪没想过会被问及这些,免不得有些害羞,却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焦侧妃更是喜欢。 香雪居内其乐融融,反倒显得焦氏母女和姜姃有些多余,姜姃白眼一翻,团扇遮在鼻下,凑到林玉瑶耳边阴阳怪气道:“看到了吧,你那小姨母见了林逢月那丫头,都把你忘到脑后去了!” 林玉瑶紧咬着下唇,将妒意强行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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