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陛下,是爱护你的。” 顾岁晴沉默。 天家无父子。 皇帝先是皇帝,再是父亲。 顾乐舒也是他的女儿,不照样被发嫁去了苍厥。 中宫嫡出,顾乐舒引以为傲的凭仗,苍白如纸。 那她自己呢,又能凭仗什么,父皇对她母亲的爱吗? 前世的兵符,是父皇给她的倚仗,还是不甘心皇权旁落的意气,给她的,是虎符还是催命符? 剥离那些似是而非的感情,便是俞国势弱,她的父皇,力不从心了。 圣旨上说,即日启程。 林许衡称病了,淑妃赐下重赏安抚,无数人登门探望。 与之对应的,顾岁晴的公主府门可罗雀。 顾岁晴出发这天,天空阴雨,无人相送。 “我进京那日,也是这般天气。”顾岁晴道。 易安握住她的手,没说什么。 她向宫里讨了一百侍卫,皇帝大手一挥,提到了精兵三百。 便是世袭侯爵,内务府登记在册的家将侍卫,也不过五百之数。 登记在册是五百,私底下豢养死士,蓄兵养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芊巧,你尚有家族,不一定要为了我去渔阳,你可想好了,眼下尚未离京,现在回去还来着及。”顾岁晴道。 许多仆从都削尖了脑袋,到处找关系要从公主府调离。 顾岁晴也没留,算是默许了。 他们本就是内务府调来的,心不甘情不愿,留下也是徒增隐患。 芊巧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是陛下亲口拨到您身边的,您要赶我走,我才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顾岁晴点了点芊巧的脸,心中稍慰。 愿意留下的,她都给了厚赏,也提上来一些空缺。 广州商行那边,月月有进帐。 除去给皇帝的,顾岁晴手上依旧很宽裕。 囤下的钱粮米面,就近送往镖局,这些时日,由南向北的商路,分镖遍地开花。 镖局是护送的生意,生意做大,也是民间乱象初显。 “走吧,可别墨迹了。”马车内传来韩涛的声音。 他们车队里多是装的物资,只有三俩乘人,一俩坐着韩涛,另外两俩是公主府上愿意跟来的侍女。 护送顾岁晴的除了精兵,还有镖局的侍卫。 顾岁晴掀帘进了马车。 “先生为我奔波,是受我拖累了。” “这算什么,天下何处去不得。”韩涛自顾自斟茶:“你昨日的策论已经给你批好了,拿回去吧。” 出了京城,顾岁晴就上了马,那三百精兵的统领姓叶,平眉方脸,很是正气。 “殿下与附马,好骑术。”叶统领策马与顾岁晴并驾。 “不敢当。”顾岁晴道:“叶统领可曾去过渔阳?” 叶统领摇头。 渔阳往北,就是荒原游牧,自来便是苦寒之地。” “那里有真正的好马,也是天生的马场,”顾岁晴向北眺望。 叶麓做为一阵统领,身上有肃杀之气,看得出来,有真功夫在身。 顾岁晴笑了一下:“叶统领会喜欢那里的。” “殿下能喜欢适应就好。”这话一出口,叶统领便露后悔之色。 被发配边疆,谈何喜欢,他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岁晴却并未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不愉之色。 叶麓不擅言辞,只憨笑一下。 叶麓身无背景,是军功升上的禁卫,在遍是世家子弟的京城禁卫中一直出不了头。 他不知晓宫闱之争,这个差事转了几手,落在他手上,推无可推。 叶麓自来是个闷头做事的,也没什么意见。 他一小小校尉,能被拎出来统三百兵士,已是连升两级了。 况且这些兵士,兵甲齐整,粮米充足。 为着冬天,公主为毎人备置了两套厚实冬衣。 人要知足。 “师父同我说,你是个踏实细致的,我把你带出来,你可怪我。”顾岁晴问道。 “原是公主。”叶麓恍然:“某惶恐。” 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上京模糊成一个朦胧的方向。 顾岁晴道:“你手下里边,人员派系复杂,便是有心怀歹意之徒也未可知,有劳统领,帮我看着点了。” 叶统领心中肃然,郑重应是。 护送公主是他的差事,不能出一点差错。 顾岁晴颌首,对叶麓的尽责也是满意的。 前面借道襄州,再有半月就能到了。”顾岁晴指着舆图。 叶麓问道:“赶一天路了,要休息一下吗。” 舆图这玩意,束之高阁便是废纸一张,在上京锦绣乡里,只是个身份的香征。 “此处依山,许是流寇山匪。”顾岁晴在舆图上轻扣了扣,否决了叶麓的提议。 “这里居高临下,窄道易守难攻,若叫人包抄,从高处放火投石,便是绝境。” “君子不立危墙,我们快些穿过此处,传令下去,今晚不停。 叶麓对此颇有微词,赶路一天了,便是铁打的,也是疲惫的。 况且一个公主,谁会用刺杀的阵仗来对待。 那都是两军对阵才会有的事。 夜色沉下去,点了火把,一干人脚程不停。 易安偏了偏头,目光穿过浓重的天暮,向后方凝眉细看。 顾岁晴注意到他的神情:“怎么?” “那里有人。”易安道。 顾岁晴回头往高处山崖去看 ,却未能从夜色中分辨出什么。 “传下去,再快些。”但她相信易安。 在她们步入一片空旷平原之后,冥冥中的紧绷感终于放松下来。 前面一片村寨。 “我们到村口落脚。”顾岁晴道。 还未走近,空气中隐隐漂浮着血腥味。 “去看看。”顾岁晴皱眉。 这本来应该是个祥和的村庄。 田里庄稼正好,水缸里的水也还新鲜,处处都是生活气息。 就连地上的血,颜色也是鲜艳的。 到处都是死人,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叶麓就近检查一翻:“没有活口,可能是附近的山匪。” 易安跟着翻捡了一下:“伤口很规整。” “小心警戒。”顾岁晴勒住马。 这是往渔阳去的必经之道,若是绕道,只能从一线天折返,顾岁晴权衡了一下,还是得往前。 越是深入村寨,弥漫的死气叫人头皮发麻。 村庄妇孺和小孩都没有幸免。 叫人心中既沉痛又愤怒。 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 “我大俞治下,竟有这等猖狂贼子! “当地官府吃干饭的。” 窃窃私语声。 车队的侍女就地吐了,兵士们也面露不适。 “停!”顾岁晴挥手。 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势,立在马上发号施令的时候,叫人不敢轻视。 车队停了下来,易安侧耳倾听片刻,神情凝重,对着顾岁晴点点头。 马蹄踏踏,有人来了。 显出形迹的时候,约摸有一百之数,身上的衣服乱七八遭,都浸着血,黑巾蒙面。 乍一看,像是一伙流窜的山贼。 叶麓身上冷汗刷得就下来了。 这里地势连绵开阔,他们未必不能一战,若是之前在一线天休整,猝不及防地遇上。 若是按照公主所说,叶统领心中审慎地评估了一下。 几无活口。 大俞承平日久,他们又久在京中,便是操练未曾松懈,也失了那份被战场打磨的血气和警惕。 “列陈!”叶麓心中悚然。 顾岁晴点头,能被师父挑出来往上提,资质还是很不错的。 列出来的阵队进可攻退可守。 贼人逼近,为首打的是旗语。 前世的守城战中,顾岁晴见到过。 顾岁晴大吼:“村庄惨状,诸君有目共睹,随我杀灭贼人,祭此地亡魂” 两方人马交汇,顾岁晴一马当先,长鞭甩下。 伴随破风的力道,贼人被撂倒一片。 易安的兵器穿透贼人的脏腑。 公主和驸马冲在前面,士气大振。 “杀!” “杀!” 贼人前扑后继,直冲顾岁晴与易安。 冲她来的。 顾岁晴心中得出结论。 顾岁晴的鞭子,易安的兵器,招招式式都是冲命门去的。 士兵们也血气上涌,刀刀见血。 他们人数占优,足足厮杀半个时辰,村庄才重归寂静。 村民的血贼人的血渗近土里,夜鸦发出嘎嘎的沙哑叫声。 在顾岁晴的有意引导下,没有活口。 “让随行的医官好生照看伤员,原地休整。”顾岁晴的鞭子泛着红。 “易安,你通知最近的镖局来人接应,再带一队人去附近摸排一下情况。” 易安带了一队人附近摸排情况去了。 顾岁晴和叶麓一道巡查,安顿营地。 有先前并肩作战的情分,且顾岁晴的武力实打实地不输他们。 调动起来,并不费事。 韩涛走出来,此前他一直远远观望,和侍女站在一起。 顾岁晴特留了一队人将他们护在后方。 他是纯粹的文人,这是他第一次亲见顾岁晴杀人。 韩涛神情奇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将破晓时,易安回来了,他拎回来两个人。 顾岁晴瞧着面熟,是叶麓手下的兵士。 “还真叫我蹲到两个鬼鬼祟祟想往外传递消息的。” 易安像甩死狗一样扔下两人。 “今天辛苦你了,赶紧休息一下吧。”顾岁晴道。 “这些人不是山匪”韩涛道。 “先生也看出来了。”顾岁晴点头。 “是官兵,交手就分辨出来了”顾岁晴道:“想要在这里杀灭我,然后嫁祸给山匪。” 不惜屠村。 那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韩涛道:“襄州节度使副手,是谢家四房,礼字辈,行十二,是谢宰的侄子。” “那就说得通了,”顾岁晴擦拭着鞭子上的血。 “讨点生意这么嫉恨,小气。”顾岁晴叹口气:“明明是父皇赐下,冤有头债有主啊。” “不是生意,是理清田地的事。”韩涛直白点出。 顾岁晴沉默片刻:“收之于民,应该用之于民。” 韩涛值得地上的尸体:“这么都是民,又何曾有人看在眼里。” 叶麓旁听的颇为震惊。 先是不理解怎会有人花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杀一个公主。 但一转念,这位公主与深闺贵女确实大不一样。 她有钱,有人,有一身的好功夫。 村里这样的惨状,她不恐惧,不变色,不动容。 只有悲悯。 下杀手时却无比果决,竟还牵扯进了政事里。 倒叫人看不懂了。 天将破晓。 易安布置的人前来报告:“村口来人了,是官兵。” 官兵。 呵。 官兵列阵,是好计数的,那人结结巴巴地开口:“有五百多人。” 五百,他们的人已经经过一番激战。 再禁不起折腾了。 叶麓刚刚才杀了好些官兵,一时心虚气短。 “叶统领不怕,来的是官兵,我们剿得是匪。” 顾岁晴咬重匪字。 叶麓感觉怪怪的。 他堂堂男儿,被一女子安慰不怕,偏她说得自然,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谢礼泽赶到的时候,远远瞧见几匹快马奔驰而去。 一看就是好手。 他脸色阴沉:“去拦下来。” “大人,他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我们人手不够。” 一女子劲装走出,微微笑着,看起来和此地格格不入。 正是顾岁晴。 “大人终于来了,本宫途经此地,受贼人攻击,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 叶麓扯了扯嘴角。 “正要报去官府呢。”顾岁晴神色满身劫后余生的庆幸。 衡山公主,本家点名清除的人,谢礼泽心想。 一路都有人追踪他们的行程。 本来在一线天做的布置,不知怎的,衡山公主竟然没在那里停留。 许是队里有高人指点。 谢礼泽阴鸷地扫了一眼领头的叶麓。 叶麓:“……” 布置一线天的时候,有被村寨里的人撞上。 索性清了下场。 留在这里的人,本是为了围堵一线天的漏网之鱼。 竟然再没了消息。 变成一地尸体。 “剿匪本是官府职责,倒叫本宫的人损失不小。”顾岁晴抱怨道。 看起来像不谙世事的姑娘。 不知这么漂亮的公主是怎么同本家结怨的。 莫非是抢了谢家哪位贵女的夫婿? 谢礼泽漫不经心地想。 就在这里结果了这位衡山公主,天知地知。 谢礼泽心想,他今天带来的人都是自己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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