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次的谈话之后,似乎在我与图特摩斯的相处之间,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隔阂。图特摩斯在与将军们商讨军情时,我开始刻意地避开。 不过实际上,这样的时间也并不多。为了在尼罗河的泛滥季到来之前结束这场战争,这支由国王指挥的队伍日夜兼程地赶赴向前线。前方传来的战况并不十分乐观,虽然目前战火尚未烧至埃及本土,但之于纳巴泰地区的其他努比亚部落而言,阿尔西诺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他们以及快要无力支架了。 从布亨要塞转寄而来的其他部落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这仿佛一只无形地鞭子,正在抽打着这支仍在尼罗河东岸的绿地上行军的队伍。 作为这支队伍里唯一的且隐秘的闲人,我常常在众人入睡之后,悄悄地走进营地中,去观察此时军营中普通士兵的战斗器械、防具以及日常用品。有时,当我走近一个帐篷时,里面的士兵还没有入睡。若是这样,我就有幸能够听一听,这时的埃及士兵或者是被征调来的民夫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这是我每日的“探险”里,最喜欢的环节,因为这些普通人谈天的内容五花八门,囊括了古埃及日常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今夜,我又如往常那样,在军队驻扎的深夜里溜出了王帐,在军营中四处溜达。图特摩斯还没有歇下,在普通士兵们都已经回到帐篷里休息时,他的王帐里依旧灯火通明。纳巴泰地区的战事,每日都有新的变化从前线传来,而图特摩斯不得不与几位将军商讨对策。 我转头看了看越来越远的王帐,隐约还能看到里面被烛火投射在大帐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此时我正走到一座帐篷旁边,里面也正兴高采烈地在谈论着什么。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身边的帐篷里,正时正在交谈的是两个十分年轻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还是少年。 “真希望战事快些结束,能回去赶上新年节。”一个颇为欢脱的声音说道,声音里透着期盼。 “哈哈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回去过新年节,你是惦记着你的未婚妻子吧,纳帕达。”另一个声音调侃道。 “不行吗!等我在战场上收缴了战利品,那样我就能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了。说不定我能砍下不少敌人的手掌立下战功,这样国王也许还会奖赏我一只金苍蝇作为表彰……” “快睡吧,纳帕达,挺晚的了。”另一个声音忍着笑意,忽然说道。 名叫纳帕达的少年此时大概是被同伴的态度所激,帐篷里再次传来的他的声音里带这些羞恼:“我才不是做梦呢!夏卡巴,你得承认我的身手比你好吧!” 那语气,着实有些像恼羞成怒时的图特摩斯在急于得到旁人的肯定。这个认知让我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朱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忽然身后传来图特摩斯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好在他的声音很小,并没有惊扰到帐篷中正闹在一处的两个少年。 我比了个噤声地手势,指了指帐篷里,示意他我正在听着帐篷里的人谈天。 我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帐篷之中,无心的询问图特摩斯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也如同这几日我所表现的那样——刻意地回避去与他谈论他与他麾下的将军们又做出了怎样的决策。我和图特摩斯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帐篷外的阴影里,我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有了开口的打算。 这时,帐篷的少年止住了笑闹,渐渐安静了下来。我忽然听到那个名叫夏卡巴的少年用有些不符合这个年龄应有的怅然,忽然说道:“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到故乡吗?”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我看到帐篷之中属于纳帕达的那个影子忽然停顿了下来,愣愣地坐在那里,失去了刚才我所感受到的那种活力。 “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回到故乡的……”过了半晌,我终于听到了纳帕达有些底气不足,似乎是在强作欢笑的话语。 我垂下了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厌恶战争。 “朱里,夜深了,回去吧,该睡了。”这时,图特摩斯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由着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向着王帐的方向走去。在快要走到王帐时,他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侍卫们为他掀起来王帐前用来遮挡视线的布帘,图特摩斯体贴的略一停顿,我趁机钻了进去。 这几日的朝夕相伴,图特摩斯已经习惯了我如今的状态,甚至体贴地处处留意,生怕会对我照成不便。 “朱里快睡吧,我们明天就能抵达布亨要塞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吗?”图特摩斯看向我,因为这几天无法好好地休息,眼下的黑眼圈昭示着他的身体正处于一种疲惫的状态,可他脸上的神色却透着一股亢奋。 这样的状态我十分的熟悉,每当我们的考古有了重大突破时,这样的神情就会出现在工作组每一个人的脸上。 “明天就要到了吗?真快。“我不由感叹,布亨要塞位于第二瀑布,上埃及与努比亚的边界附近,是埃及人向非洲内陆探索与征服的桥头堡。第十二王朝著名的赛索斯特里斯三世树立的石碑,就位于这座要塞的附近。 我们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及刚才在军营中听到的对话,而是就这布亨要塞讨论了起来。图特摩斯对这座位于边境的军事要塞的兴趣似乎远甚于我,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到那里,我于是和他描述起这座要塞的模样。 “布亨要塞的外部设有一条很深的壕沟,壕沟的内侧是带有锥堞的围墙。围墙上不仅有女儿墙,还有供士兵射击和捅刺敌人的垛口。而城堡的内部,还有互相联通的通道,这样传令兵们用来传达指令的通道。”我回忆着布亨城堡的复原图,向图特摩斯大致介绍着城堡里的布局。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口中这些设施的形状。 可我们两都不曾想到,第二天,当我站在布亨城堡的面前时,依旧被这座规模庞大的军事要塞震撼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此时的大概是因为进入了战时状态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国王即将驾临的原因,此时的布亨要塞守备森严。战壕之内高高耸立的围墙之上,站满了全副武装,手持鸭嘴战斧的埃及士兵。他们的军容整肃,而象征着图特摩斯是三世的王旗此时正高高的飘荡在城堡的上空,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从王帐的窗户内可以看到图特摩斯身着盛装,头戴着象征着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正驾驶着他的黄金战车一骑当先,向着要塞的大门内缓缓地驶去。 随着图特摩斯的动作,原先正停在要塞前空地上的军队也缓缓的行动了起来,有序地进入了要塞之中。 而于我而言,这是一次堪比在十八王朝的底比斯城里闲逛的梦幻旅程。我竟然进入了布亨要塞的内部,站在图特摩斯的身旁,注视着要塞里来来往往的士兵们。 不同于图特摩斯这次带来的军队里复杂的成分,作为与异族对峙的最前线,布亨要塞里驻扎地都是职业化的军人,他们是埃及军队中的精锐。从他们利落的动作,以及坚毅地面部表情里,就能看出他们与其他人的差异来。 我忍不住将正在与图特摩斯汇报最近战况的,布亨要塞的指挥官阿蒙美尼斯,从他的名字不难判断他大概出生于阿蒙-拉的崇拜中心底比斯。但他此时身上的气质,又与长期在宫廷中供职的阿赫摩斯将军有着微妙的差距。 显然图特摩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比起这几日他与阿赫摩斯将军谈论时总是喜欢提及的关于战术与战略的话题。在面对阿蒙尼美斯将军时,图特摩斯事无巨细地向他打听起了纳巴泰地区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历史渊源,还有这些部落如今的境况,人口、牲畜、土地面积,以及地理情况。 在图特摩斯的问话里,阿蒙美尼斯将军就像当初的阿赫摩斯将军一样,渐渐收起了试探,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询问是一门学问,图特摩斯虽然问了许多的问题,但毫无疑问他所提问的问题都问到了此次战争的要点之上。这表明他虽然对于战争之地的形势仍心存疑惑,但他并不是一个对战争全然无知的统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然图特摩斯并没有读过《孙子兵法》但却已经从我的只言片语里,自己悟出了战争艺术里的精华。 我想了想,觉得只能将其归于,图特摩斯大抵就是一个天生的将才,而显然阿赫摩斯和阿蒙美尼斯两位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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