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专属的浴室与他生活起居的宫殿相距并不遥远,同属于一个宫殿群落中,有一条碎石铺设而成的小径相连。法老的宫殿之外,守备森严,能够在宫殿中生活的都是国王与女王所信任之人,又或是他们的亲友。 因此此时,图特摩斯的身后并没有跟着那条象征着国王威势的长长尾巴。 王宫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很寂静。这里是埃及人心目中远离尘世的“神之居所”,这里所有的事物都因为曾经被国王使用过,亦或是他的专属而被赋予了神性和荣耀。 我与图特摩斯漫步在夜色笼罩下的王宫小径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朦胧地银色。宫殿里植被茂密,都是些极富特色当地特色的热带植物。硕大的叶片在半空中,被调皮的夜风摆弄的左右摇晃,在地面上投射下婆娑地倒影。 “我从没有发现过,王宫里的景色原来这么美。”图特摩斯在我身旁忽然感慨道。 我有些困惑与不解,他在王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样被人精心布置和设计过的景致,他即便没有看厌,也该司空见惯了才是。缘何今日会忽然毫无由头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询问似的看向他,他的目光却游离于庭院中,显然思绪并不在这儿。他的脚步仍然机械似的往着寝殿的方向走着,可在那之后便不发一语。我不打算打扰他,看起来这个少年似乎是深陷在了曾经的记忆之中,暂时还未抽离出来。 图特摩斯既然毫无谈兴,我自然不能让自己无聊起来。此时底比斯的王宫还是颇有些看头的,至少在我眼中,所有的一切即熟悉又新鲜。脑海中的想象图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也有出入,但现实与梦境、现在与过去,忽然就有了连结的点——它们重叠在了一块。 两个各自走神的人一路无话,却并不觉得尴尬。直到我们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图特摩斯的寝殿之前,那些驻守在殿外的忠心侍卫们问安的声音才惊醒了我们。 图特摩斯的神色仍有些恍惚,他摆了摆手径自走入了殿内。大殿之内的烛火十分明亮,带着暖黄色的光,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十分慰贴。 而随着大殿主人的归来,一盘一盘的古埃及佳肴被宫女们被端上了桌。我面带兴奋之色的看着那些被装在金质圆盘中的面包、烤肉、时鲜水果……金杯中盛着的葡萄酒,暗红色的酒液是只有此时的贵族才能享用的佳酿。 此时为国王特意准备的晚餐,在摆盘上已经有了一些意趣。被洗净裁剪过的芭蕉叶上,经过炙烤的不知是什么兽类的肉被切片摆在其上。此时的香料还远不及现代那么多,可即便只撒了盐,一阵一阵烤肉的香气还是很快的充斥了整个房间。 大概就像是那些当代的美食家说过的——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图特摩斯先是挥退了候在殿内等待着服侍他进餐的宫女们,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离他最近的那盘烤肉。而对于一旁的水果,他看也不看一眼,可见是一个纯纯的食肉主义者。 “朱里,你也吃呀,这是瞪羚肉,我昨天自己猎到的!”他一边向我推销,一边也不曾耽误过嘴上的功夫。其实图特摩斯吃饭时的动作颇为优雅,大概是多年的习惯使然。但是图特摩斯又有一种魔力,即便是这样优雅地进餐,也不会让看客觉得食之无味,反而觉得他看起来吃得很香。 “图特摩斯,你别老吃肉,你也吃点水果吧。”我看着摆满了一桌的菜,十个里有七八个是变着花样做出来的肉食。不由地劝道,毕竟在现代人看来,营养均衡还是非常重要的。 图特摩斯对我的劝告却颇为不屑:“那有什么好吃的,我是国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你好歹吃点鱼肉……”我话说到一半,闭上了嘴。王宫里又怎么会允许有鱼肉摆上国王的餐桌呢?在古埃及,唯有贫民才会吃鱼肉。国王该享用的,自然是那些最稀奇最珍贵的肉类。 可惜其实经过时间的验证,大家对于那些口感最好,最适合人类食用的肉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些稀奇古怪的肉类,其实对于大多数的人类而言,口感反而不是最佳的。 而肉食爱好者——图特摩斯,为了彰显自己尊贵的身份,大概错过了很多真正的美味佳肴,譬如鱼肉。 图特摩斯吃的正欢,我在梦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就这么坐在他亲自动手搬到身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块面包观察了起来。 我伸手掰开那块面包,因为什么添加剂也没有,面包里的纹理有些粗糙,带着浓浓地麦香。我撕下一条放进嘴中嚼了起来。面包不是我最喜欢那种软嫩的口感,有些筋道,对我而言还有些过于甜了。我邹了邹眉头,知道古埃及人嗜甜,但是这未免也太甜了。 我狐疑着看了看图特摩斯,他正闭着嘴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肉,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也看不到他牙齿的状况。 “朱里,你看我做什么?你也想吃烤盘烤肉吗?”图特摩斯咽下了嘴里的肉好奇地问道。他大概是误会了我的目光,十分大方地就将他面前那份依旧散发着热气的烤肉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摆了摆手:“你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牙齿?”图特摩斯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一口白森森地整齐牙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将头凑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蛀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吃了甜食记得要好好刷牙,不然蛀牙了可有你罪受的。”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又继续吃了起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图特摩斯的胃口很好,饭量也不错。一大桌子的玉食珍馐不说被他一扫而空,打也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里。 酒足饭饱,图特摩斯十分没有形象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我看着他那精壮的身材,还有他那刚刚进食完微微凸起的小腹,真有些担心他会消化不了。 “图特摩斯,要不,我们还是出去散散步吧?你看今天外面的月光多漂亮!”我转头望了望庭院,提议道。 图特摩斯并没有反对,他此时需要处理的政务并不多,维西尔和哈特谢普苏特承担了他绝大部分的工作。如今的图特摩斯以其说是一个实权的国王,倒不如更像是一个供国民们瞻仰的吉祥物。即便在宫廷之中,图特摩斯与哈特谢普苏特的威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哈特谢普苏特有着十八王朝最尊贵的血统,她的身上流淌着特提舍丽的血液。而特提舍丽,拥有着前朝的王族的血脉,至今仍被许许多多的权贵们视为正统。而不论是图特摩斯,还是他那同名的父亲,都是庶出,他们母亲的血统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但即便同样出身名门,又岂可与尊贵的特提舍丽相提并论呢? 在图特摩斯登基之初,想要拥立哈特谢普苏特女王上位的声音就始终络绎不绝。这一些,想必图特摩斯都感受到了吧。 图特摩斯此时的兴致颇高,他拉着我漫无目的的在王宫中闲逛。一路上,我们见过一列列穿梭在宫廷长廊里的宫女与内侍,那些仿佛雕塑般矗立在各个路口的侍卫们。时不时上来行礼的人们打扰了图特摩斯的谈兴,索性,他带着我越走越偏,似乎向着王宫的深处走了去。 温柔的月色之下,树影斑驳。摆脱了宫廷里的喧闹嘈杂,此时入耳唯有蝉鸣与鸟叫,令人身处其间不由得也被抚平了烦躁的心绪。我们低头,看见平坦的小径之上,月色笼罩之中,唯有图特摩斯一个人的倒影。 这很有趣,我就像是一个盘桓在埃及十八王朝王宫中的幽灵,但却并不吓人。图特摩斯毫不以为意,但拉着我向前走的脚步却越发的快了。 “朱里,我带你去个地方!”图特摩斯欢快地说道。 我能感觉到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图特摩斯整个人都越发地放松了下来。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小巧却秀丽的宫殿忽然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很快就认出了它,正是我与图特摩斯第一次相遇时,他所在的那座宫殿。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不知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而这里又是哪儿?宫殿的门廊与庭院中闪烁着点点的火光,除了门口站岗的两名侍卫之外,整个宫殿里空无一人。图特摩斯在侍卫们诧异地目光下,带着我走进了宫殿,再次来到了我们初见的那一方庭院里。 “这里是我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不是哈特谢普苏特,是伊西丝。”图特摩斯站在水池前,注视着那一方清浅的池水,上面正盛开这一朵一朵洁白的莲花。他的语气里,带着无限地眷恋。 细细的晚风与月色一样温柔,图特摩斯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抚弄着身前的那一朵莲花,我想他此时并不需要我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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