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漂浮着,光线渐渐变得明亮,我好奇地睁开了眼。 并不是在那个已经熟悉了的庭院里,而是一个好似卡纳克神庙那辽阔的多柱式大殿一样的地方,而我正身处于大殿的正中央。 “过来,到我身边来……”一个听不出质感的奇怪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是的,这声音并非是我的耳朵听见的,它就这样兀自地在我的脑海中响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的,向着正前方走去。 随着我的移动,光线变得越来越亮,我经过两旁林立的巨大纸莎草形立柱。透过金色的阳光,我看到了上面描绘的彩绘。一幅又一幅,记载着图特摩斯三世从出生到加冕,真正掌握了权柄,最终走向辉煌又死亡的全过程,就像是飞闪而逝的电影胶片,却远比它更加的引人入胜。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与这个宏伟壮观的大殿相比,人实在是渺小的犹如虫豸一般。那声音仍旧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靠近大殿边沿的地方。我站定了下来,却发现流云在我的脚下飞驰而过,太阳就悬在离我头顶极近的地方,比我们往日里在地面上仰望时看到的大得多。 也许因为是在梦中,我并不觉得那一道道金色的阳光刺眼,也不觉得它正灼烧着我的肌肤。 忽然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云层缓缓升了起来,随着它的升起,我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 鹰首人身,金肉银骨,身形高大又魁梧——竟然是一尊阿蒙-拉的神像。这样的大小,即便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畏与恐惧,而恐惧之意似乎要远大于敬畏之心。 “我的孩子,欢迎来到我的神殿。”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声音,听不出情绪,也辩不清男女,就好像是脱离于世界的存在一般飘渺难寻。我很难不将这个声音与面前的神像结合到一块,毕竟他们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可这个认知非但没有令我安心,反而让我加倍地恐惧了起来。就像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人类之于克苏鲁,我也产生了相似地恐惧。对于这些未知的所谓旧日神明不知是何目的的现身,是否也是为了将我引向那疯狂的境地…… 但与此同时,我对于无神论的信仰,因为祂的现身,产生了动摇。 “不必如此惊慌,你的到来乃是命运的指引,命运将因为你的归位而回复正轨。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该做的事……” 脑海中的声音渐渐变小,我轻轻一颤,从这个令人畏惧又不知所谓的梦里清醒了过来。 日光正盛,我发现自己正坐在户外的一处绿地上,背靠着一面石墙。 这是哪里?我还有梦游的毛病吗?我的心里打起了鼓,去年的体检看起来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不然今年早点再去体检一次吧…… 但很快迎面走来的一队男女就打消了我的这种疑虑,那是一列侍者打扮的埃及宫人,手中拿着声势浩大的仪仗,我这时才看清,队伍之首赫然是个“熟人”——涅弗鲁利。此时,她的身旁稍后半步的地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地青年。看年纪应当比我稍长,已经有了些成熟男人的气韵。 两个人的行止亲密,看起来十分的熟稔,而涅弗鲁利对他似乎颇为信服。比起面对图特摩斯时的肆无忌惮和情窦初开,涅弗鲁利在与这个男人说话时,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孺慕之情。 我的心底浮现出一个人名——森穆特,会是他吗?哈特谢普苏特的近臣,精明强干的建筑师,涅弗鲁利的家庭教师,森穆特。而借此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中梦。 显然他们依旧看不见我,就这样从我的面前经过,空中若隐若现地,是没药馥郁的芬芳。 鉴于此前的经验,我没有乐观的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个不断出现的梦中自由的活动,也许图特摩斯就在附近。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喜悦。 图特摩斯并不难寻,顺着涅弗鲁利的声音,我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他。但此时屋里的氛围,却十分的紧张。看得出来,图特摩斯正在接受老师的授课。在埃及的宫廷中,自然有专为教授王子公主乃至于周边各部落质子所开设的学校。但作为这个国家目前名义上的国王与他的姐妹,图特摩斯和涅弗鲁利是不需要和他们一起接受老师的教导的。 他们有自己的私人的教师。 在教育先王留下的这一双儿女上,哈特谢普苏特并没有因为图特摩斯不是自己所出,而做出诸如故意要将他养废这样的举动来。相反,她对于这位已经加冕为国王的庶子的教育非常的严格。不但为其聘请学识渊博之士教导他在文化、神学等各方面的功课,每日又会有不同的朝臣前来,为他讲解治国之道。 譬如今日,轮到来讲课的正是哈特谢普苏特最倚重的大臣,森穆特。 也许是因为是因为那个森穆特是因为名字而获得女王喜爱,进而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平步青云,迅速进入埃及权利中心的传闻。又或许是因为他晋升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论是在朝臣之间,又或是平民之中,已经传出了不少关于揣测他与女王之间秘密关系的不堪入耳的流言。 面对正用心讲课的森穆特,图特摩斯似乎并不领情。此时的他一脸不可耐烦又鄙夷地看着跪坐在前方为自己授课的男人,一脸的挑衅神色。 森穆特虽然出身于平民阶层,但他确实颇有些才干,更是一位天才的建筑大师。这样的人即便是身处于这样身份等级森严的时代,大多依旧是有些傲气在的。少年法老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令他觉得难堪,面色看起来难看极了。 而我,就在这样尴尬地时刻,突兀地蹦了进来。 不同于森穆特,图特摩斯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他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我。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就从那人厌狗嫌地倒灶脸,变成了一个正常少年都有的模样。也许是不想让森穆特看出了端倪,他很快又收起了笑容,装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 “我今天身体不适,先早退了。”但他此时显然已经坐不住了,不再理会这个让他心烦的男人,也不顾涅弗鲁利的叫喊,自顾自地走出了那间华丽的书房。 甚至连个听得过去的借口也懒怠地找,看着他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傻子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身体不适。 可我看着他的背影硬着头皮,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那种莫名其妙被空气墙撞飞的感觉我不想再体验第三次了。 “图特摩斯,你怎么能这样呢,不经老师的允许就擅自早退。”我语气中带这些责备地在他身后说道。他走路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就像是要脱离这个庭院似的飞快蹿了出去。眼见得出了那扇刷了金漆的拱形大门,他终于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来就是为了责备我翘课的吗?” “当然不是,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来这里找他是为了什么,但此时脑海中却又响起那个令人心生惧意的声音“做你该做之事,做你想做之事。” 这个古怪的梦,算不算是埃及人口中的神谕呢? “嘁,那个平民,他怎么有资格成为我的老师,我可是两地之主,上下埃及的国王!”①他担心被人发现,刻意压低了音量。我不由感叹,这个看起来毛毛躁躁地臭小鬼,居然还有这样谨慎小心地一面。 可他那带着恨意地表情,却露了怯。越是害怕失去什么,就越是想要强调什么。 “那我问你,就在这底比斯城里,如今住着多少百姓,户数又是多少,每年的税收几何。城外有多少驻军,城中有多少其他部落的质子……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我的问题一连串地抛向他,他初时脸上还流露出一些不服气地神色,可渐渐地便低下了头,也许是心虚,竟不敢再正视我。 “你长自底比斯,对于一城的情况尚且一无所知,何况是一国呢?以你现在的智识,拉神是不可能将埃及交到你手上的。”我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 “这么说……卡纳克神庙的神圣大祭司所宣称的神谕是真的?哈特谢普苏特登上王位,真的是天命所归?”他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颓丧地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小子看待事情的角度实在是有点刁钻,让人不好接话。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深思熟虑了一番,这才告诉他:“是的,哈特谢普苏特奉阿蒙-拉之命,在你有能力掌管埃及前,代为治理这片蒙福之地。将一个富饶平和的国家交到你的手上,这就是神赋予她的使命。” 看着他渐渐露出感动地表情,我觉得自己真是个蒙骗小孩的狡猾大人。 “可是森穆特,难道他就知道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东西了吗?”问题再次绕回了森穆特本身上,我一手扶着额头,心中刚刚升起地那点微不足道地愧疚之意也彻底偃旗息鼓。 “你知道森穆特获得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吗?”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图特摩斯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向他这样生而高贵的人,又怎么可能去留意一个在他看来低贱至尘埃的人的履历呢? “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卡纳克神庙的资产管理部门担任一名书吏,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哈特谢普苏特的青睐,也不是许多人认为的那样仅仅只是因为他那源于穆特女神的名字。卡纳克神庙在底比斯拥有着大量的财产,土地、奴隶、财富……他能将这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仅凭这一点,凭什么你就认为他是因为曲意奉承而获得的晋升机会呢?围绕你们的周身,那样阿谀奉承的人难道还少吗?” 我的一大段抢白令他有些无言以对,只能讷讷地说着:“你怎么知道我认为他是凭借对穆特女神的崇敬迎合了哈特谢普苏特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的?” 我翻了个白眼应付似的说道:“阿蒙-拉是无所不知的。” 总不能告诉他,这些都是后人通过研究出土的文献推断出来的。不过对于森穆特与哈特谢普苏特的关系,我确实十分的好奇,毕竟这桩历史悬案直至今日依旧没有论断。但从我进入见到森穆特时他的模样,又觉得想要获得女王的内宠,这样的脸蛋似乎还是差了些。 我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奇怪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而图特摩斯似乎还有些呕着气,不等我,便自己往前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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