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满溢,云雾渐沉。 晚风从街角巷尾穿行而过,拭去了空气里残留下的闷热。 炒粉摊的摊主刀功了得,案板像一面鼓,被菜刀敲响。 起锅烧油,辣椒下入热锅,瞬间冒出一团雾,钻进路人的鼻子。 岑为安挎着一个布包,穿过人群,走到了位于庙街另一端的摊位。 摊位不大,一米长、半人高的小桌,上面盖了块红色丝绒布。银白色的烛台伫立在桌面上,燃烧过半的白色蜡烛早已熄灭。 坐下后,岑为安从布包里取出几样东西。 她抚摸了下约手掌大小的龟壳,指尖掠过之处,纹路的缝隙里似乎有一抹墨绿闪烁。 用红线串起的古币,总共六枚,大小相近,但上面的图案各不相同。 还有一个印着福禄寿图案的火柴盒。 岑为安取出火柴棍,正欲划动点燃蜡烛,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阿妹,大师,快救救我!” 女人身子一扑,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响声。她双手紧紧掐住了岑为安的胳膊,身子颤抖,倚着的桌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七月的晚上,女人穿着长衣长裤,手心冒着冷汗,冷得不似常人。 岑为安垂眸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名叫陈恩。前几天来找她算过一卦,大凶。陈恩当时不信,也不知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竟让她被吓成这样。 陈恩头上缠着黑色纱巾,样貌被遮挡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里面充斥着惊恐和惧怕。 岑为安的摊位在角落里,右侧刚好被临近的店招牌挡住。 她来摆摊不过两周,对常来庙街的人来说,她是张生脸,引起不了多大的注意。 此时陈恩跪在她左侧,也不见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岑为安语速平缓:“你先起来。” “阿妹,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是骗子。我真的不想死!”陈恩听到她平直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抓着胳膊的手加重了力道,指甲盖因为用力慢慢泛白,失去血色。 她几乎是急迫的开口:“阿妹!大师!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岑为安看着陈恩震颤的眼瞳,摇了下头。 陈恩仅剩露在外面的肌肤越发没了血色,她看着岑为安,眼白处逐渐多了几道血丝。有一道光正好落在陈恩身上,长密的睫毛在她的下眼皮上留下一片阴影。 空中的云缓慢移动,一点一点蚕食了月色。 岑为安轻叹口气,没被陈恩抓住的另一只手按在了陈恩的腕上,解释道:“我是小本生意,明码标价,该收多少是多少。”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将桌上刚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一放回布包。 “走吧,去你家看看。” 岑为安不是香江人。 半个月前,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从2026年穿越到1991年的香江。 她当时就出现在庙街的天后庙里,身体是自己的,身上还带着装有她吃饭家伙的布包。还没等她观察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时,边上就多了一个人。 他自称九叔,经营着一家纸扎店。 对于岑为安的出现,他没有任何诧异,只用一双黑沉沉却像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望着岑为安,说了一句:“跟我来。” 九叔帮她安排好一切,给她提供了这处摊位,好让她能重操旧业,赚钱养活自己。 1991年的香江,常住人口将近六百万。 寸土寸金的香江,绝大多数底层民众只能住在一幢狭小的楼房里,一层楼有的多达十几户。 岑为安跟在陈恩身后,走上三楼。 从一头望进去,狭长的走廊像是深渊里张开的无形巨口,欲将人吞吃腹中。 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大门,不少还装上了铁拉门,关得严严实实。 陈恩带着岑为安往里走去,本就狭窄的走廊上还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纸盒纸箱,更显拥挤。 这幢楼呈L型,走过这条较长的走廊后,便是一个拐角。 走廊顶上的灯光在岑为安走过拐角时,发出“兹拉”的声响。 忽明忽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有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这味道岑为安很熟悉。 原本还能听到大楼外传来车鸣人声,此刻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片寂静中,陈恩咕噜吞下一口口水,声音分外明显。她站在拐角处,一手抓着自己的衣服,迟疑不敢上前。 岑为安站在陈恩身后,垂着眼眸,没有动作。 “呜呜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哭声,配合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时而响亮,时而低沉地回荡在走廊里。 陈恩拽着衣角,往岑为安身后躲去:“大师……” 她比岑为安矮一些,身子也很瘦弱,整个人往后一躲,就被岑为安的影子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岑为安瞥见陈恩不知何时抓着她布包的手,苍白的手背上血管和青筋微微鼓起,根根分明,不似寻常人。 轻叹一声,她率先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岑为安怕热,穿了双木制底的凉鞋。踩在水泥地上,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应和着灯光和哭声,竟有几分和谐。 陈恩亦步亦趋紧跟在岑为安身后。 短的这条走廊上,一共有六户人家,三三相对,大门都是错开的。 刚走到一半,岑为安停下脚步。 她扭头看向左边,铁拉门关着,但大门却向内敞开,门上挂着一面八卦镜,还贴着几张符纸。偶尔被风吹动,轻轻摇晃。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个点燃的火盆放在距离大门半米远的位置上。 那空气里烧焦的香灰味道就是从这家飘出来的。 借着火盆里的火光,屋内的装饰若隐若现。泛红的地毯,垂落下的流苏轻轻晃动,火盆里时不时爆出一阵火花,还没等落在地毯上,就先在空气隐匿了。 哭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岑为安停留的时间有些久,陈恩越发往岑为安身上贴去,又伸手去轻推她,嘴里说着:“阿妹,我们快走吧。” “嗯。” 岑为安没有多言,收回视线后便往陈恩的房间走去。 陈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刚要往锁孔上插,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她被吓得身子一颤,没有拿稳钥匙。 “哗啦!” 钥匙从陈恩手里跌落,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缓缓停下。 陈恩赶忙跪到地上,将钥匙捡起来。 她飞快开了门,又打开灯,“阿妹,快请进。” 房间内不大,窗帘都被拉得紧紧的。进门右手边就是卫浴,正对着房门的是厨房,设有一个小吧台当做餐桌。吧台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株盛开的玫瑰。 除了卫浴装有门之外,整个房间都是开放的。 床跟厨房只隔了一条过道,放了一个茶几和小电视,茶几边上还叠放着两把折叠椅,用来招待客人。 等岑为安进了屋,陈恩将房门关上,又走上前拿出一把折叠椅,打开来示意岑为安坐。 “我去给你倒杯水。” 岑为安不说话也没动,视线慢慢移动到床铺上。在床铺正上方打有两个固定在墙上的置物架,最上面那层摆了一个小型祭台,下面那层则放着一个香炉,上面还插着三根香火,已经燃烧殆尽。 陈恩端着水杯走过来,递给岑为安。 身处住所,她应该是放松的,但眼神不时游移,像是处在极度焦虑之中。 “阿妹,你看……我还有得救吗?” 说着,陈恩解下身上的薄纱,露出她泛白的肌肤,和上面显目的紫红色痕迹。 痕迹都不大,有些颜色较深,一块一块的分布在陈恩身上各处地方。她之所以穿着长衣长裤,也是为了遮挡这些痕迹。 这些痕迹不痛不痒,就是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体上。 她目光期待着看着岑为安:“这几天我去了好几家医院,都说查不出来。你说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陈恩话音落下的一秒钟,寂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弹珠滚落的弹跳声。 声音很近,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陈恩似是被吓到,浑身抖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死死盯着墙壁,身子紧绷,直到弹珠声渐渐消失,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皮快速眨动,看着岑为安。 岑为安却没回答她的疑惑,而是提了一个莫名的问题:“隔壁那家,最近死人了吗?” “隔壁……”陈恩眨动眼皮的速度更快了,喉咙也一上一下,快速吞咽着唾沫,她含糊道:“我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外面,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在祭拜什么?”岑为安看向那两个置物架,陈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呼吸乱了一瞬。 陈恩一时回答不上来,她盯着置物架上看了许久。久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两道人声响起。 其中一道嗓音略粗,语速偏快,“阿芳,是这家姑娘吗?听说被剁成好几块……” “呸呸呸!提这个干嘛,晦气死了!别八卦了,赶紧进门吧。” 钥匙开锁的声音隔着门板也很清晰。 没一会儿,传来关门声。 岑为安看向陈恩。她不知道何时收回了落在置物架上的视线,正摸着身上暗紫色的痕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片刻,她抬头,怯生生看着岑为安。 岑为安启唇:“陈小姐,你确定你去医院看过了吗?” 紫红色伴有暗紫色,按压时稍有褪色,这分明是—— 尸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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