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温几乎是在贺向泽一脸冷硬地离开后不久,就出现在工作室里的。 工作室里的人还没从讨论贺向泽的低声中抽出来,大门开合,下一秒,众人八卦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定在了原地—— 只见那个在财经杂志上频繁露脸、传说中的贺家大少爷就这么推开了门,面色淡淡地问了一句: “请问,乔嘉南办公室在哪里?” 可众人总觉得隐隐在那双眼里琢磨出了点凌桀的郁色。 前台一愣,她的目光掠过贺庭温高耸的的鼻梁,才堪堪在那双淡漠的眼中停住,回过神来时,前台才从匆忙站起来带路: “您、您跟我来。” 贺庭温颔首,无视掉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径直朝走廊深处走去。 叩,叩。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乔嘉南背对着大门,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车水马龙,听到敲门声时,她眸底闪过了一丝不耐,可终究还是开口: “进来。” 前台推开门,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贺庭温微微摇头示意,她的目光在乔嘉南和贺庭温身上巡了个来回,没有说话,适时退了出去。 等不到来人的张嘴,乔嘉南抿了抿唇,冷眼回头,一句“到底有什么事”刚发出了个音节,又硬生生被哽在喉间。 因为她回头,就那么对上了距自己几步之遥的、贺庭温的双眼。 沉默。 乔嘉南极好地压下了眉间几抹郁色和挂着的冷意,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沙发上,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来了?” 贺庭温的瞳孔跟着人动作而转动,他抿了抿唇,将刚进门时不留痕迹的打探给抹去——很好,室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顿了顿,才跨了步,在乔嘉南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垂眸:“贺向泽来找你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乔嘉南毫无惊讶的神色,她只是这么淡淡地瞥了贺庭温一眼,嗯了声。 “……”贺庭温眸光一定,毫无痕迹地将乔嘉南的细微神情揽入眼底,而后轻声解释,“是杜白向我汇报贺向泽的行踪,没有监视你的意思。” 乔嘉南往后一仰,卸了挺直背脊的几分力懒懒地倚着沙发:“来得这么急,怕我跟他打起来么?” 贺庭温默了默,将晃动的微波妥帖地收好:“我只是怕你情绪不稳定。” 所以在得知消息的下一秒,就丢下了一众神情怔愣的员工,匆匆赶来。 当然,这句话贺庭温并没有说出口。 乔嘉南显然捕捉到了贺庭温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忽然开腔:“贺向泽当年忽然出现,跟你当年忽然宣布出国留学,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吗?” 目光在空中无声地对峙,贺庭温沉默着,似乎能感觉到从上方溢进来的暖气与室内沉闷纠缠,袭过眼前人瘦削的肩。 好半晌,他垂下眼眸,应了声:“有。” 果然。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繁杂的思绪似乎找到了链接的共同点,乔嘉南搭在沙发背上的指尖不自觉轻点着,一下、又一下。 许久,她才抬起双眼,对上贺庭温平静无波的眼眸:“所以,贺向泽的生父真的……” 乔嘉南拖长了尾音,没有续下去。 贺庭温顿了顿,像是掩过了一丝什么,可对乔嘉南,他却已经潜意识的没有设防,只轻声,吐出两个字: “死了。” 算是帮乔嘉南续了没有说出口的下句。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乔嘉南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暗暗整理思绪,面上也神情莫测,好半晌,她才停下了轻巧着沙发背的手指,掀起眼皮:“那天晚上在贺家老宅,爷爷是让你……” 这次贺庭温只一顿,便沉声续出下半句:“手下留情。” 乔嘉南嗤笑出声。 可是笑完,她到底还是陷入了沉默。 贺庭温不动声色地将眼前人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他双手合拢放在膝上,无言地紧了紧,才开口: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乔嘉南抿了抿唇,她收拢思绪望向贺庭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唇瓣张合:“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庭温沉默,一时无话。 直到现在,这段时间以来萦绕在两人身边的那股不尴不尬的微妙气氛,才算是正式蔓延开来。 乔嘉南看着贺庭温,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晚宋言月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眸光微闪,眉心也不自觉地隆起,被贺庭温看到后,像是踌躇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那天晚上……我妈私下跟你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乔嘉南一顿,对上眼前人的目光,记忆翻涌,关于“贺沛琅”的话语又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宋言月说,贺沛琅是夭折在她跟贺庭温怀里的。 乔嘉南垂下眸,一时有些沉默。 可她没想到的,贺庭温脑海里想的跟她所思考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贺庭温看她这副样子,似乎更笃定了什么,于是垂眸的乔嘉南就那么错过了贺庭温耳尖浮现的一抹红,仿佛是闯进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 “这些天,你是因为这个才困扰的吧。我妈说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她……年纪上来了,总是爱说这些的。” “……” 垂眸不知道在暗自思索着些什么的乔嘉南一顿,她后知后觉地抬眸,任由额边碎发掉落在脸颊两侧,眸底似乎掠过了一丝什么—— 她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 于是乔嘉南的目光微妙地落在了贺庭温微红的耳尖,无声地挑起了眉,然后她便意会到了贺庭温所说的话题,似乎是宋言月对自己说的那句: “阿姨很开心,他看向你的眼底,都是笑着的。” 乔嘉南对上对上贺庭温沉静的目光半晌,终是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室内的气氛似乎更微妙了一些。 “……” 贺庭温喉结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的办公室大门便被猛地拉开,有阵风闯了进来,却是声音先到: “卧槽,嘉南,我收到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贺向泽那个傻逼玩意儿居然还敢找上门?他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老娘的人也敢欺负,他人呢,走了没?你看老娘日不日得死他就完事了!” 宋云宜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就闯了进来,她一边嘴上噼里啪啦地念叨着,一边手上还拿着根棍子,进门就转了一圈,找了半晌发现没人,才蓦然抬头—— 只看见乔嘉南嘴角抽搐,而贺庭温偏头,视线落在自己手里那根棍子上,缓慢地挑起了眉。 众所周知,社死,是脸皮薄的人才会尴尬,所以宋云宜在死寂的那一秒钟里,衬着最后那句“你看老娘日不日得死他就完事了”的背景音回荡,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爆发了一场怎样的海啸。 可她连个表情都没崩,淡定地转过身关上办公室的大门,隔绝掉门外那前台面如死灰的脸后,宋云宜才淡定地转过身,将手中那根棍子放下,然后一撩头发,踩着那双恨天高淡定地走到了两人跟前,垂眸看人: “都在啊,这么人齐呢?” 一秒,两秒,诡异的沉默在室内迅速蔓延。 乔嘉南压下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看着人的表情,终究是没有忍住,偏头,笑出了声:噗。 宋云宜维持着的富家千金完美笑容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贺庭温对外人一向维持着的清淡笑意好像也没能控制住,他瞥了偷笑的乔嘉南一眼,窥了那一抹罕见的笑意后,贺庭温自身的眉梢也掠过了一丝不自觉的温柔笑意,于是他抬头,对着宋云宜,微笑: “好久不见,表妹又活泼了。” 算下来,宋言月也算是宋云宜的姑姑辈。 “……”宋云宜的完美笑容面具完全破裂,她毫不客气地白了贺庭温一眼,愤愤不平地坐到了笑出声的乔嘉南身边,轻轻推了她一把,“笑什么笑,很好笑吗?我这明明是关心你!” 乔嘉南笑意融于眼底,她瞥见宋云宜憋屈的脸,终究是清咳了一声:“宋大小姐,您来晚了。” 宋云宜切了一声:“怂逼。” 贺庭温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一通,宋云宜才将视线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贺庭温一顿,毫无痕迹地收回了看人的目光,淡淡:“跟你一样。” 宋云宜哦了一声,而后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了点儿意味,她的目光在贺庭温和乔嘉南身上来回巡梭了好半晌,才挑眉,忽然站起身: “既然这么人齐,贺大少,你不打算请我们吃个饭啊?” 乔嘉南掀起眼皮,目光几乎是瞬间与贺庭温投递过来的视线交接。 贺庭温一顿,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迎着白炽灯的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荣幸。” 白天与黑夜交替间,夕阳眷恋不舍炸出了遍天的玫瑰色残影。 而此时此刻的贺家老宅,盛碎夕阳时候昏黄光影,投射入玻璃窗前那个温柔的人身上,斜斜映出了一道影子。 利落地剪掉了温室玫瑰的叶子,宋言月垂眸,静静地将花朵斜斜插-入了青花瓷瓶中,鲜花保持着被摘下的姿态,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出最好看的弧度,足够热烈,可底子里,也是足够的反叛。 可总有一些声音,破坏掉了这绝美的意境。 贺元叡猛地推开主卧的大门,而后反手关上,他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松下领带,面上全然是压抑的怒火。 可宋言月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堪堪收回,无波无澜地摆弄着青花瓷中的玫瑰。 “……”贺元叡压下口浊气,他沉稳地走到宋言月身边,好半晌,才沉声,“爸他刚才又否了我的计划。” 携带着无声的怒火。 可宋言月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半分压迫感都没沾到身,她就站在那里,迎着夕阳,专心地摆弄着花朵,许久,才开口: “我有跟你说过,不要做无用功。” 贺元叡一滞,面上怒气更甚,可他看着宋言月的样子,终究是不敢说得太重:“庭温他还小,现在贺向泽虽然被踢了出去,可贺氏一定会有他的一份,如果宋家不在这个时候帮我多巩固地位,那我以后拿什么给庭温?!” 他压抑着声音,似乎是真的在跟宋言月讲道理。 可宋言月沉默半晌,忽然笑出了声,她笑得温柔,眼底却连半分笑意都没有:“贺元叡,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才会想到拿庭温做引子,来跟我说这些?” 贺元叡一顿,颇有些气急败坏:“你!” “贺氏本来就是庭温的,轮得到你说什么给他夺权?”宋言月轻飘飘地睨了贺元叡一眼,捧起花瓶就慢悠悠地往外走,“跟自己儿子争家产,贺元叡,你还是脸都不要了啊。” 嘲讽意味明晃晃地映在宋言月的眸底。 贺元叡气急,却不敢跟人大声说话,只是在宋言月即将走到门口处时低吼了一声:“宋言月!” 宋言月脚步一顿,偏头看他。 “……”贺元叡被她眼里那明晃晃的轻蔑给堵了许久,才强迫自己软了声音,“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丈夫,你真的要这样对我?” 可宋言月则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绚烂斑驳的光透过落地窗尽数倾泻,像是容入了她的双眸,却半分暖意也没有,全是彻骨的寒: “丈夫?你在外面弄出私生子女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明媒正娶老婆吗?” 贺元叡一顿,沉默。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贺元叡,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宋言月一手搭上门把,眸光冷冷,“想夺权,分我儿子的财产养你在外面的莺莺燕燕?做你的春秋大梦。” 贺元叡脸色僵硬,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门口处宋言月的目光太渗人,令人窒息,她就这么看着贺元叡,唇瓣张合,一字一顿: “还有,你最好收敛一点,当年贺婧仪的事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这个家里有她一个私生女就够了——” “我的亲生儿子是庭温,而女儿,永远都只有沛琅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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