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里,景晗聿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被锦里一脸苍白的楚晚,抬手将贴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去耳后,又转头与童文道“大夫如何说?” 童文道“大夫说,全靠安二小姐救治及时,夫人目前已无大碍,今后只要按照那药方子好生调理,过些时日便可痊愈了”,顿了片刻,童文又道“公子,吴大夫乃是这景陵城里德高望重的名医,就连他对安二小姐的医术也推崇备至,怎的您还要另请大夫为夫人诊治呢?” 景晗聿冷哼道“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多个人瞧瞧,总能放心些”,低头捋了把衣袖,又淡淡道“既然他们都觉得安卿妤医术不错,那你明天一早就差人去安家把她接到府里来替晚儿调养身体吧。” 不是方才还说人家一个小姑娘能耐不大吗,怎么现下又要安排将人接进府里来了? 心底虽然疑惑,但是童文自是不敢质疑自家主子的决定,躬身应是。 等童文退下之后,景晗聿又招来流萤“去把夫人今天穿的衣裳拿过来我瞧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在爷眼皮子底下玩阴的。” 流萤闻言,立刻从一旁柜子里将那身沾染了药粉的衣裳取了出来,若非安二小姐提醒,他们恐怕还发现不了,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暗算他们夫人呢。 景晗聿接过那衣裳拿在手里仔细查找了好一番,才在那衣裳下摆处摸到一点粉末状的痕迹,只是那痕迹淡得很,若不刻意寻找,一般人很难发觉。 景晗聿沉吟道“那安卿妤除了告诉你这衣裳上的药粉可以引来毒蛇外,可还说了什么?” 流萤细细回想了一下早上卿妤替楚晚解毒的情形,随后摇了摇头“安二小姐似乎不喜言语,替夫人疗毒时,除了交代奴婢做事外,便只将药浴之法和药粉之事告知了奴婢,其余一句多的话都未曾说。” 景晗聿点了点头,仍旧将衣裳交给流萤“明日将衣裳交给童武,让他去城里的药铺查查,看近日有哪些人买过这种药粉?” 流萤应是,接过那衣裳仍旧放回柜子里。刚将柜门关上,便听门口小丫鬟禀报“公子,白少爷和赵三小姐来了?” 白辰泽和赵蕊容?这俩人何时走一块去了? 带着疑惑,景晗聿应声道“让他们进来”又交代流萤“好好照顾夫人,若是她醒了,你立刻告知我”,说罢,起身出了内室。 暖阁里,白辰泽和赵蕊容分坐两端。 白辰泽依旧是那副没有骨头似的浪荡子模样,坐姿歪歪扭扭,正笑容轻佻的和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调笑。 赵蕊容则是正襟危坐,眼神恍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见景晗聿从内室出来,忽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惹得白辰泽和景晗聿双双侧目。 赵蕊容一瞬反映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解释道“不小心被茶水烫着手了。” 白辰泽闻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景晗聿则是淡淡扫了赵蕊容一眼,径自往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说方才不过随口扯的一个谎,但见她心心念念的景公子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赵蕊容心下忍不住一阵失望,可一想那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楚晚,心下又舒坦了些。 目向景晗聿,赵蕊容眉头半蹙佯装一脸担忧“听闻晚儿姐姐今日去庙里被蛇咬了,如今可有大碍?” 赵蕊容刁蛮无脑,平日里对楚晚多有挑衅,景晗聿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按说两人关系不对付,听闻楚晚受伤,赵蕊容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今日竟还一反常态上门关心,也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又想起楚晚衣裳上的药粉,不禁对眼前的赵蕊容有了些许怀疑。 这般浅显又下作的手段,倒像是赵蕊容能做出来的事情。思及此处,不由又对赵蕊容的不喜又添三分。 见景晗聿只冷冷瞧着自己却不说话,本就做贼心虚的赵蕊容心底不知为何一慌,忍不住结结巴巴道“景……景公子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景晗聿收回视线,冷淡道“晚儿身体已无大碍,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赵蕊容方才在景晗聿的直视下失了镇定,此刻见他移开目光,不由悄悄舒了口气,心里只道景公子的眼神当真好生犀利,清透得仿佛能看穿自己一般,她嘴上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又转身将南珠手里捧着的装雪参的盒子接了过来,送到景晗聿手边的案几上,殷勤道“这是府里上好的雪参,晚儿姐姐补身体想来用的着,望景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景晗聿瞧了一眼那打开的木盒子,见的的确确是上好的雪参,在宫里虽不多稀罕,但在外头倒是少见。没想到赵蕊容竟肯舍了这么大的本给楚晚补身体,景晗聿眸中暗光一闪。 所谓反常必有妖,赵蕊容此刻倒真有几分做贼心虚,不打自招的味道。看来明日只要去查一查赵蕊容有无差人去药铺买引蛇的药粉,真相怕也就水落石出了。 景晗聿心下有了计较,嘴上只道“那就却之不恭,多谢赵小姐了。” 赵蕊容见他终于和缓了脸色,忍不住微笑道“我自来把晚儿当姐姐看待,何需景公子言谢。” 至此,两人又说了几句,赵蕊容便带着南珠去了。 见赵蕊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才一直未曾言语的白辰泽这才坐直身子,一脸兴味盎然的与景晗聿道“听说楚晚此次是被人陷害才招致蛇咬,未必你怀疑是这赵蕊容所为?” 景晗聿却不答话,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情“听说你晚间去了安府?” 白辰泽闻言笑脸一垮,不满道“七哥,好不容易离了京都,你好歹也让我喘口气吧,这日日派人监视着,当你我是牢里的犯人呢?” 景晗聿慢条斯理道“牢里的犯人可比你老实多了,他们一旦进去了,可没机会和你一样为非作歹。再说了,你去哪里,我一猜便知,何须派人盯着。” 白辰泽气馁道“是是是,景大人明察秋毫,算无遗策,我等凡人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似忽然想起什么,他眼珠子一转,又高兴起来“既然七哥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安府,那你可知道我和安卿妤还定下了一个赌约?” “赌约?”景晗聿扫了眼他脸上兴味神色,依旧神色淡淡“我本来还担心你上门找人算账,今夜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没想到人没半点事,还有兴致和人定赌约,看来这安二小姐对你是手下留情了。” 白辰泽闻言立刻反驳道“这话说的,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还能在她手上吃了亏不成?七哥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 景晗聿依旧慢条斯理道“你没在她手上吃亏?那之前在牧云山上,你衣裳上的脚印是你自己印上去的不成,我可不记得,你还有穿女人绣花鞋的癖好。” 白辰泽闻言,气得险些没将手里的茶盏掀翻。这么丢人的一桩事被他七哥当着众人的面又提起,白辰泽只觉得里子面子都被丢了个干净。抬手将一屋子小厮、婢女都轰走,白辰泽这才气呼呼冲景晗聿道“我说七哥,你怕是中了那安卿妤的毒吧,不顾手足亲情,一个劲的偏帮着她。当日在那山上,若不是我麻痹大意,太过轻敌,我能吃她这亏?我肯定三两下便将人制服,将她吊起来打了”。 景晗聿听他这话,也不接茬,只笑了笑,转而接起方才那话题,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俩定了赌约。什么赌约,说来我听听?” 白辰泽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往卧房的方向瞧了一眼,问道“楚晚的蛇毒解了吧?”回府后,景晗聿又请了大夫上门给楚晚诊治的事情,白辰泽是知道的。 景晗聿道“无事,只要按方服药,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辰泽闻言这时才放下心来。并非他担心楚晚身子,而是这赌约若是影响楚晚痊愈,恐怕他七哥不会答应帮忙。此刻听景晗聿如此说,他便也没什么顾虑了,人往椅背上一靠,白辰泽笑着道“说起这桩赌约,我还想请七哥配合一二。” 景晗聿淡笑道“这么晚找我,原是有事相求,你且说说看。” 白辰泽道“我和安卿妤打赌,就赌七哥明日是否差人将她接来府中替楚晚诊治。”眼见着座上景晗聿拨弄茶盏的动作一顿,白辰泽也未在意,而是继续道“如若我赢,她将入府为奴为婢伺候我半月时间,如若她赢,那她算计我之事,则一笔勾销。这件事情于七哥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还请七哥让童文晚去安家一日,弟弟我在此谢过了。” 原来白辰泽刚刚在园子里恰好遇见童文,得知他已经领命明日要去安府接人,所以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景晗聿闻言却并未立即答应,食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几下,似漫不经心问道“安卿妤如何就笃定我明日会派人接她入府?” 白辰泽不在意道“估计是瞎猜的吧?或者是小丫头痴男怨女的话本子看多了,幻想得多,以为你担忧楚晚身体,一日也等不得了。” 景晗聿叩在案上的手指不由一停,隔了一瞬,方才重新响起,声音沉沉,不辨其味“哦,是吗?这安卿妤竟是个思想这么单纯的女子?” 白辰泽倒是没注意他动作细节处的微妙,仍是笑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见识?难道她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提前就能猜到你心中所想?” 七哥那一腔心思深得,就连天天跟在他身边的童文都摸不透,更何况安卿妤这么个与七哥素未谋面的小丫头。 白辰泽道“那七哥,咱俩可就说好了,明日你可得交代童文一声,让他晚一日再去安府接人,你弟弟能不能报那两脚之仇,可就都系在你身上了”,也不待景晗聿回应,又自顾自道“算了,算了,还是别等明日了,我现下就去找童文,和他说一声,免得这小子一大早就跑去安家错过了”,说着,便起身去了。 景晗也一人坐在椅上,看着黑沉沉夜色,忽然低低一声浅笑“为奴为婢半月吗?倒也有趣”,话语散在风里,可惜无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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