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按理说，卿妤平日鲜少交际，认识的景陵闺秀寥寥无几，而她之所以和这个赵蕊容有交集，这其中还有一段不大令人愉快的经历。

卿妤平日不是待在家中，便是外出山林，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去附近的医馆，或者上门替有疑难杂症的病人看诊。某日乘了马车从一个病患家中归来，不想在郊外的林间小道上遇见了出行的赵家兄妹。

林间道路狭窄，并不能容两车同时通行。

安家人素来谦逊，并无意与人争个先后，正要让行。

哪知那赵家有一奴仆蛮横霸道，硬说卿妤乘坐的马车寒酸喷臭，有污他家主子们的眼，非让他们退后三尺方肯罢休。而那赵大公子和赵三小姐，当时就坐在那马车上含笑看热闹。

卿妤那日为了出行方便，乘坐的是极为朴素轻便的马车，车上也无安家标志，不想路上竟然会遇上赵家这等仗势欺人之辈。

卿妤素来淡然，但也并非是个没脾气的，眼见那赵家奴仆不依不饶，当即吩咐下去，马车停于原地，任对方如何叫嚣，她自静默坐于车内岿然不动。

那赵家人平日横行惯了，没想到竟会碰上卿妤这么个刺头，明明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对方除了一位打马的车夫，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这势单力薄的，也不知他们哪来的底气和他们硬碰硬。

正在僵持之时，那赵大公子赵擎明不知何时从车上下来，抬手便来掀卿妤车帘。

那日卿妤因是坐车出行，所以当时并未蒙面。那赵擎明与她初一照面，便为卿妤容光所慑，惊为天人。回过神来，脸上当即便换了颜色，作出一副谦谦君子之态，又是躬身致歉，又是挥手让行。

态度转换之快，直让赵家人瞠目结舌。

当日赵蕊容虽然在车内并未下来，但卿妤的容貌通过那掀开的车帘子，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蕊容向来自诩美貌，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山林里遇上这等天仙似的女子，被她一衬托，赵蕊容瞬间感觉自己如泥塑土铸一般，毫无半点光彩可言，出于女子嫉妒之心，对卿妤自然不喜。

一番风波，本以为就此平息，哪想那赵大公子自此一面，竟然对卿妤念念不忘，通过多方打听，得知了卿妤就是安家的二小姐。

安二小姐貌美之名，其实众人早有耳闻，不过卿妤向来神秘，鲜少有人见过其真实容貌，还以为不过有人夸大其词，哪想那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赵擎明向来风流，自那日后，不仅不避嫌的多次遣人赠衣赠物，更是说动了城主赵叔严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虽说最后被安老爷以年纪尚幼，不适婚配为由婉拒，但两家终究因此生了嫌隙。

赵三小姐也因此事，对卿妤的不喜更添了三分，在闺蜜圈中，可没少编排卿妤的不是，只不过卿妤压根不在意这些罢了。

那掌柜奉了茶，赵蕊容端起茶盏不过才抿了一小口，便大叫着将茶盏往案上一扔，斥责道“这么热的水，是想要烫死我是吧？”手臂一挥，那瓷质的茶盏便滴溜溜滚到了地上，瞬间碎裂成了好多片，茶汤泼洒的桌椅、地面一片濡湿。

也不知赵蕊容刚从哪儿受了闲气，跑这儿发邪火来了。

那掌柜人微言轻，明知道赵蕊容不过是迁怒，也不敢说话，只得站在旁边赔笑道歉，命人重新沏温热的茶水来。

可惜了这上好的六安瓜片，方才掌柜拿来招待卿妤的，也不过是普通的明前龙井罢了。

卿妤低头饮一口茶，并不欲多管闲事。

赵蕊容在店内好一顿发作，吓走了里头不少客人，好在隔了不一会儿，又从外头进来个人，赵蕊容这才停止了不依不饶。

那人脚还没跨进来，话语便先传了出来，声音疏朗带着笑意，像个调皮的少年“行了，我的好妹妹，人家掌柜又没得罪你，你拿他撒什么气。要是你实在气不顺，待会儿哥哥我帮你把那谁揍一顿，成不成？”

卿妤抬眼望去，隔着帷幕，见那声音的主人乃是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着一身束腰劲装，腰间挎一把长剑，长得清秀俊朗，剑眉浓黑，眸光干净澄澈的像个调皮的少年。眉目之间，和赵蕊容依稀有些相似，若是卿妤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应当就是赵二公子赵嘉行。

人人都道赵家人跋扈，唯有这赵二公子豁达爽朗，热忱侠义，今日一见，传言倒也不假。

赵蕊容见赵嘉行一进来，霎时收了气焰，只是脸上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又带着点羞涩，别别扭扭道“人家景公子又没得罪你，你揍他做什么？”

赵嘉行翘着二郎腿在赵蕊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盈盈道“怎么没得罪？若不是他，我这向来温婉娴静的妹妹，怎么会因为吃醋而发那么大的火？他惹你不高兴了，自然也就得罪我了。”话罢了，端了掌柜重新沏的茶，低头一口饮尽，又示意伙计再满上。

赵蕊容被赵嘉行哄得心里舒坦了不少，横他一眼，忍不住娇嗔道“二哥你可少拿这些好听话来哄我，景公子可是咱们府里的贵客，身份尊贵，你若真动手打了他，父亲还不得扒了你的皮。你若真想替我出气，不如想想法子，替我教训教训那楚晚才是。”

赵嘉行闻言，眉头一皱，不赞成道“明明是那姓景的不识好歹，你迁怒人家楚晚做什么？再说了，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去欺负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我岂不要被人笑话死，不成不成。”

赵蕊容闻言可就不高兴了“怎么就不成，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想出出气怎么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还在说，谁让我不高兴，就帮我去教训他（她），这话可还热乎着呢，没想到说话这人态度就变了。我瞧着，不过也就是二哥你见那楚晚生的好看，舍不得下手罢了。母亲说，自古男人多薄性，这话可真不假。”

景陵城城主赵叔严生性风流，红颜知己不计其数，致使夫妻关系不和，家宅亦难安宁。兄妹三人平日里可没少听他（她）母亲抱怨父亲的不是。

提起他那总是伤春悲秋的母亲，赵嘉行澄澈的眸子霎时一黯，皱眉低声道“母亲的话，你平日听听也就罢了，少拿出来在外面混说，若是传扬出去，我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家自然也不例外，可即使里头再不堪，只要捂紧了，那也不过是自家的事，可这些话，这些事情若是传扬出去，那就是别人口中的笑柄谈资，于赵家人没半分好处不说，也有碍父母的名声。

赵蕊容看到赵嘉行真有些生气了，便老老实实不敢放肆了。别看她这个二哥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他若要真发起火来，可比她大哥和父亲都要来的吓人。心里虽不以为意，但嘴上还是乖巧应道“哦，知道了。”

赵嘉行见赵蕊容一副口不对心，敷衍了事的态度，不由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流言可畏的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懂，刚才那话你说来畅快，但旁人听来就会怀疑我们赵家是否家风不正，主母教导失职，才会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时常把‘男子、薄性’这等词汇挂在嘴边。转眼你也到了即将婚配的年纪了，哥哥我还想着能替你找一个如意郎君呢，你也不想因为这等小事，败坏了名声吧？”

赵蕊容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所谓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她也是懂的，知道她二哥也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这才真心实意道“多谢二哥指点，之前是我浅薄了。”

赵嘉行见她真正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禁笑道“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只要你以后少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赵蕊容闻言不满道“我什么时候折腾二哥你了？”

赵嘉行道“刚才是谁说的，让我想法子教训教训楚晚的？”

赵蕊容道“这怎么能叫折腾呢？不过是让你帮着出出主意罢了”，又挥了下手，不甚在意道“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了”，见赵嘉行似乎张口还要和她说大道理，连忙阻止道“二哥，你要是再劝我，我可真要生气了，这不过是我们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小把戏，你就不要掺和了，成吗？”

赵嘉行见她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用，只得道“行，要我不掺和可以，但你得注意分寸，那姓景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护短的很，若是过了界，父亲说不定都兜不住你。”

赵蕊容点头道“好好好，知道了，多谢二哥提点”，又转头看了看人群熙攘的街道，皱眉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出去追上他们？”

楚晚昨日也不知听谁说起，第二日乃是景陵城一年一度的桃花节，于是来了兴致要去东郊桃园里凑热闹。景晗聿对她向来宠溺，自然陪着她一道。景晗聿身份贵重，城主赵叔严将其奉为上宾，不仅安排了侍卫守护周全，还遣了赵嘉行一道随行。

赵蕊容对景晗聿本就有意，这等机会岂会错过，硬是跟了过来，结果一行人走到半道上，也不知赵蕊容因为何事，忽然与楚晚起了冲突，一生气，竟然自个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气呼呼的跑了。赵嘉行为了寻她，于是追到了这里。

现在若要她自己灰溜溜的追上去，赵蕊容此刻还真有点拉不下这个脸。

赵嘉行一副吊儿郎的样子，不甚在意道“追什么？既然都跑出来了，待会儿我们自己骑马过去就是了。那东郊桃园，我们也不是不认识路，没必要非得和他们一块。”若非父亲硬让他跟着景晗聿，他还不愿意走这一趟呢。陪人游山玩水，他可没这爱好。

卿妤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捏着杯盖，正徐徐拨弄着杯中的茶沫子。对面两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卿妤素来耳力过人，自然将那一番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真是凑巧，这赵家兄妹竟然和她一样，也是要去东郊桃源。

卿妤这时候倒是庆幸，刚才下车时戴了帷帽，不然遇到这赵蕊容，难免她不会过来找茬。

她，其实还挺讨厌麻烦的。

正好这时候，伙计将卿妤刚买的物件包好送了过来，卿妤起身接过，这才缓步往门口走去。经过赵家兄妹之时，赵嘉行似乎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又不甚在意的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