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她很快反应过来，喻云征是想保护她，让她远离是非。 仔细想想，作为一名执行层的军官，她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不管今后军部与委员会如何纷争，不管军部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和她有关系吗？只要好好上她的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切都会和过去的日子一模一样。 但喻云征这么说，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因为那句话的前提是，“就由我一个人面对好了。” “处长，我们不是战友吗？”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些颤抖。 黑暗中，喻云征沉沉地叹了口气，“水太深，命太短。” 耿飒马上回道：“所以把我们两个的命接在一起，就长了呀！” 喻云征哂笑一声，转过身子，但他很快又转了回去，因为他发现，不知何时，耿飒的身体已完全靠向自己这边，只要微微侧过身，他的嘴唇就要碰到她的额头了！ 但在这摸不准距离的黑暗中，耿飒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急切地期待着他的回应，他甚至感觉到，她看向他的眼神还可怜巴巴的，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喻云征调直身体，这个动作被耿飒捕捉到了，她也被迫改变了自己的位置，两个人又重新回到安全距离上。 但还是很近，比在办公室时要近很多，但已经足够喻云征呼吸了。 他故意冷淡地说道： “你确定？不是更重，一起沉下去再也翻不了身了？” 说完，还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他不确定在这样的黑暗中，耿飒能不能感觉到。 应该是没有感觉到，他只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处长不愿意跟我一起沉下去吗？” 喻云征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听力会变得格外敏锐，而这种敏锐放大了耿飒声音中的磁性，还有那张扬的语气，明明是一件前途未卜的事，从她口中吐出，却像势在必得一般。 他很庆幸车里黑得如同黑洞一样，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掩饰脸上的慌乱。 他一遍遍缓慢地念着数字，这是一种平复心情的好办法，但这会儿似乎不起作用。他的心跳丝毫不配合着放慢节拍，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咚咚”、“咚咚”的打鼓般激烈起伏，他不由得按住那里，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耿上校对于他来说真是该死的致命。 他不应该把她放在身边那么久，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这让他有些生自己的气，进而将怒气牵连到耿飒身上。 他语气不善道：“我不想沉下去，你想沉，随你。” “我水性好。” 耿飒毫不介意，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啪嗒”两声后，发动机重新启动，车灯也亮了起来。 喻云征被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下意识闭住眼睛，但很快又睁开来，迎面正对上耿飒那双亮晶晶的微微上翘的眼睛。 “……开灯干嘛？” 他立刻避开了那期待的眼神，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耿飒将灯光调到最暗，那是一片幽弱的黄光，衬得两个人的面庞都朦胧起来。 “处长，您心里其实不愿意相信吧？” 她探究着喻云征有意避开的眸子，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缓缓道：“我也是。” “其实，杨业博士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想尽办法将这件事往高塘高部长头上安……” 她耸了耸肩，“我真希望这件事是出于他的私心，头一次竟盼着他手脚再不干净一点吧，反正他贪得也不少了，再多点研究经费又怎样，不过就是两套账的事……呵，很可笑吧我？” 喻云征没有回应，耿飒继续自说自话道： “但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雷……” 她真的不想在这件事里提到那位长官的名号，她曾经是那么的崇敬他，憧憬他，整个军部，除了喻云征，第二个让她彻头彻尾佩服的人就是雷厉上将了。 她消化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但我知道，没有雷总司令的授意，给高塘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个偶发事件，首长突然植物人症，军部‘被逼无奈’才接管了委员会以及他所管辖的那些研究计划，但实际上，怕是早有图谋。 “整个接管没有任何混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外人一概不知，能做到这么顺利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没有事前的准备，是根本做不到的。 “而首长被控制后，这两个月，所有的行政指令依旧通过委员会下发，军部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委员会诸多委员的？如何与委员长办公室沟通的？其中竟没有一人走漏风声，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其次，杨业博士的实验被军部接管过去，盖的却还是委员会的章，他们又是如何与财政协调的？截留的资金通过的是哪个账户？事先就开立好了吗？与银行又是怎么协调的？ “这么多事情，单靠高塘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来，他需要一个团队，而这个团队心甘情愿去做这么冒险的事，必有雷厉上将授意……” 说到这里，耿飒也痛苦地拧了拧眉心。 “处长，不是你一个人觉得不能接受，我虽然没有跟雷总司令南征北战过，但在军校期间，他也是我的总教官！ “他经常来中央军校做演讲，他鼓励过我们，训斥过我们，也教导过我们如何成为一名军人。 “我不是不知道人会变，但我总觉得雷总司令不会变，纵使过尽千帆，人的底色是不该变的，我相信他是个爱国的人，一个有公心的人。 “处长，您和他接触的时间更久，若他不是个一心为国的人，您会心甘情愿为他征战那么多年吗？” 她看到喻云征的嘴唇微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过往： “处长，我觉得这件事不仅要查，还要好好查下去。 “至少我们需要知道雷总司令这么做的动机，否则您能说服自己，本不该出现在反派故事中的……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吗？！反正我是不能的。” “什么反派故事。” 喻云征装作斥责道，语气却挺温和，“你这张嘴也该收敛收敛，情绪上来了，什么话都敢说。” “唔……”耿飒有些委屈，“……我也只不过在你面前说说。” “所以我就不该训你了？” 看到喻云征用力才挤出的一点严厉神色，耿飒弯起眼睛，“处长怎么训都是对的。” 喻云征“哼”了一声，说道： “这件事我当然会继续查，军部不能一直假借委员会的名义颁发行政指令，首长也不能一直不发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时间长了，还是会露馅，到时候军部会如何动作，我倒是很好奇。 “你说得对，至少我们要知道雷总司令的动机，或许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隐情，仅从事情表面来判断太过肤浅了，不过……” 他严肃地看向耿飒，“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参与了。” 耿飒听到喻云征说的话，觉得有理，刚想点头，忽然听到他最后一句，立刻瞪大眼睛，气鼓鼓道：“处长，这怎么又说回去了！” “不是说回去，这是军令！”喻云征毫不留情地白了耿飒一眼。 “您不要滥用职权喔。” 耿飒抱起手臂，不屑道：“再说，真要查，您能管得住我吗？” 喻云征刚想发动车子，带她去吃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厉色道： “耿上校，我再说一遍，这是军令！” “……是。” 看到喻云征突然变幻的神色，耿飒真真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喻云征依旧黑着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安全带松开。” “……啊？”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耿飒还是照做了，因为她感觉到喻云征是真的生气了。 看到她松开安全带后，喻云征又说道：“车门打开。” “……” 耿飒眨巴了两下眼，继续照做。 “下车。” 耿飒：！！！ 原来是轰她走，处长已经这么烦自己了嘛？！ 正当她认命地迈出车门时，身后冷森森地飘来一句话，“越来越任性！” ……说她的？ 耿飒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喻云征已发动车子，“关门！” “……好的……” 车门关闭后，那辆吉普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一脚油门轰到底，直接飞了！ 耿飒：“……” 处长！就这么两步也不带着我啊啊啊啊啊啊！ *** 那条小路距离食堂，走路大约十分钟，耿飒却不想走快，一是小路两边都是竹林，空气格外清新，听着夜风轻轻拍打竹叶的声音，让人格外惬意，仿佛一切烦恼都能抛之脑后，二是…… 唉……去了食堂不还要撞上处长那张黑脸？ 其实食堂二楼为他们高级军官专门设置了包厢，特别是喻云征，还有一个自己的独立休息室。 但只有在人特别多的时候，他才会去。 现在已经八点了，吃饭的人本来就少，以喻云征的性格，一定会坐在一楼大厅，那她肯定要和他撞见的。 撞见了，还打不打招呼？ 要不要承认错误？ 可她又没犯错啊。 这种关键时刻，她怎么可能让喻云征一个人扛下所有。 还是处长太见外了，一点没把她当战友看，反倒当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有时候，处长使唤她又跟使唤牛马一样，丝毫不会怜香惜玉。 嗯……真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来到食堂，耿飒环视一周，果然看到喻云征坐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侧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个熟人——申远。 这是什么组合？！ 每次一看到他们俩在一起，耿飒就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就比如现在，一张四人座的桌子，喻云征与申远各自坐在最远的对角线上不说，身体还都朝向反方向，仿佛谁都不想见着谁一样。 可整个大厅那么多空闲的桌子，他们却偏偏要坐在一起，不仅坐在一起，还说着话，讨论得还挺激烈？？ 耿飒暗自觉得好笑，既然要说话，你俩倒是把脸都转过来啊！ 又不是间谍片里的秘密会谈，还要装作不认识！ 恰在这时，申远一个转头瞄到了她，立刻兴奋地招手道：“耿飒耿飒！过来坐！过来坐！” 她立马呼吸一窒，这申远……就会找事！ 咋办？处长现在看自己还不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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