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和男人相偕进入李府，晏鸣珂只觉得浑身泛起一股凉意。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的走到李府门前。 李府的门房正百无聊赖的摆弄一块木头，见到门外来了个漂亮，但有些土气的姑娘，脸上立刻露出怪异的笑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位大哥，能不能向你打听点儿事。”晏鸣珂故意装作一副乡下姑娘的模样，口音也变了。 门房不说话，他搓了搓手指，晏鸣珂明白他的意思，抠抠搜搜从香囊里掏出十文钱放到他手上。 门房嫌弃的撇了撇嘴，“你要打听什么？” “敢问大哥，刚刚进去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门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答道：“刚才那两人是蔡阿达和他娘子，他们是给府里送菜的，府里忙不过来的时候，蔡阿达娘子还会过来帮工。昨天莲姨娘说要找他们问话，这不就过来了。” “敢问大哥，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好像就住在最近的歪柳村里。” “多谢大哥。”晏鸣珂装作一副羞窘的样子，“我打听这个，其实是想进府里做工。昨天我看见李管家在市集招了几个石头村的人，所以过来问问，府里还需要帮工吗？我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做。” 门房本来还色眯眯的看着她，听到这话居然瞬间变脸，“没有这回事，快走，快走！” 门房不断驱赶，晏鸣珂只能离开。门房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这件事肯定有异常。 晏鸣珂刚走出十几步，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府里冲出来一个人抓住门房。 “今晚老爷要招待远道来的申公子，莲姨娘说要弄一批美酒过来，府里人现下都脱不开身，你去松鹤楼把酒拉回来！” 门房苦着脸答应了，急忙忙的去拉马套车。晏鸣珂一转眼珠，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来。 门房慢悠悠的赶着马车来到松鹤楼，松鹤楼是家酒楼，菜味一般，但酒却相当不错。掌柜亲自领着门房来到库房，幽暗的库房中，上百个酒坛挨挨挤挤的堆在一起。 “李管事，这次府上定的酒多，为了便于拿取，我就给换成了大酒坛。就是这六坛酒，我让伙计搬到车上可好？” 门房看了眼地上又粗又胖的酒坛，点点头，“快点搬吧，我们家老爷今晚要宴请贵客，宴席上可不能没有好酒。” “李管事说的是。”掌柜谄媚的递给门房一个小坛子，“这里头是今年研制的新酒，送给李管事尝尝味。” 门房接过酒坛，拔开塞子后浓郁的酒香立刻漫开，“味儿不错。” “请李管事在莲姨娘面前为小店美言几句，明年还订小店的酒，小店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府上满意。” “好说，好说。” 几个伙计效率极高，不多时就把酒坛搬到了车上，门房吆喝一声，马匹开始小跑起来。 酒坛随着马匹小跑的韵律轻轻晃动，其中一个酒坛明显发出和其他酒坛不一样的声音。 门房赶着马车，心里想着刚才闻到的酒味，酒瘾一起，他竟忍不住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没想到那酒闻着香冽，度数也是极高，门房连着喝了几口，脑袋昏昏沉沉，连马鞭都从手里落了下去。 幸而拉车的马是匹老马，老马识途，没有人赶车，它还是按照熟悉的路线往家走。 碰！ 老马拐弯时撞到了另一辆马车，两边的马全都嘶鸣不已。 “你是哪家的下人，竟敢冲撞我们少东家的马车！”赶车的车夫安抚完受惊的马，又急忙跳下车检查车轸和车轮。 门房的酒还没醒，见对方嚣张，竟然开口叫骂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不断，引得几个闲汉远远的看热闹。 “怎么回事？”申宿安掀开车帘。 车夫气的要冒烟，“少东家，这个人撞坏了我们的马车，还不干不净骂个不停！” 申宿安抬眼一瞧，“看样子是个酒鬼，把他拉到一边，别耽误我赴宴。” 藏在坛子里的晏鸣珂把外面的情况听了个大概，她没想到门房这么不靠谱，心中一急，身体动的幅度大了点，身侧的短钩撞上酒坛，发出一声脆响。 车夫刚把门房扯到一边，正要赶车，申宿安突然抬起手，“等等。” “那辆车上是什么？” 车夫走过去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是酒坛。” “没人？” “没人。” 申宿安若有所思的笑了，“你把那个人弄到巷子里，给他醒醒酒，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车夫一头雾水的提着门房走了，申宿安进入装酒坛的车厢，看着六个胖墩墩的酒坛，忍不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来有只小老鼠要作怪，也不知道藏到哪个坛子里了。 晏鸣珂抱膝缩成一团，心中暗骂自己想了个馊主意。外面变得安静，她正有些不安，头顶突然一亮。 “出来吧，我发现你了。” 申宿安等着藏在酒坛里的人冒头，他脸上带笑，手中的钢骨折扇却对准了坛口。 片刻后，一张大饼脸从坛子里冒了出来，是真‘大饼’脸，圆圆的大饼上抠了三个窟窿眼，分别对应着眼睛和嘴巴。 申宿安给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从车里翻出去，等他看清眼前的大饼到底是怎么回事，立时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晏鸣珂闷闷的放下大饼，从酒坛里跳出来。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她只觉得没脸见人。 大饼下的脸清丽动人，倒是出乎申宿安的意料。 他渐渐止住笑，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躲在酒坛子里？” “我听说李家是秋县首富，所以想进去见识一番，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申宿安不相信她这番鬼话，但他是个极为随性的人，最喜欢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越刺激他越喜欢。 “看你逗我笑的份上，我带你进李府。” “你？” “你没听到吗？我要去李府赴宴，你就装做是我的婢女，跟我一起进李府。” 晏鸣珂发现，眼前的豪富少爷比上次顺眼多了。 “好，就这么办。” “记住，小爷我叫申宿安，进了李府，你要紧跟在我身边，好好伺候我。” 晏鸣珂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刚才那张饼是哪来的？”申宿安问道。 “那是我的晚饭。”说话间晏鸣珂拿起饼吃了几口。 申宿安“……。” 他上下打量晏鸣珂几眼，“我去给你买套衣服，你身上这套不行。” 过了一会儿，从成衣铺子走出来的晏鸣珂已经换了一身浅黄的衣裙，梳着普通婢女的发型。她迈着别扭的小碎步跟在申宿安身后，一同走进李府。 首富李府的宴会自然是非同一般的，美食、美酒加美人，构成了整个宴会的主要部分。那位如雷贯耳的莲姨娘坐在主母的位置上待客，另有几位美人在一旁吹拉弹唱，还有美人翩翩起舞。 晏鸣珂仔细观察过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她很想溜出去查探，可目前找不到机会，只能等离开的时候再说。 申宿安正和李老爷喝得高兴，晏鸣珂微微挪动步子，用袖子做遮挡，捻了一块藕夹放进嘴里嚼，旁边的鸡肉也没放过，不知不觉间她吃了个半饱。 “申少东，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老夫家中留宿如何？”李得福捋了捋胡子，“老夫新得了一位美人，还未破身，可以送给申少东赏玩。” 申宿安笑眯眯道：“伯父盛情，小侄本应领受。不过今天赴宴之时，正巧收到家父的书信，家父有急事差小侄去办，今晚就不叨扰伯父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得福自然不能强行挽留，不过他的身份毕竟是长辈，在申宿安的强烈要求下，便让管家代为送客。 半路上，申宿安突然说要上茅厕，就这样带着晏鸣珂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管家和一干下人的视线。 “我们时间不多，你想要做什么就趁现在。” “好。” 晏鸣珂从随身香囊中掏出一个女子巴掌大小的泥人，放到了地上。她做了几个手势，叱了一声‘去’。只见那泥人立马活了过来，迈开腿，叉着腰就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小泥人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后一头钻进了一旁的树丛中。 申宿安看直了眼，“你……你是幻术师？” 民间幻术师也叫做戏法师，街边百戏常常有他们的身影。 “不是。” “那它……它怎么活了？” “我使的不是幻术，是术法。” 申宿安眼睛爆亮，“你竟然是魇镇师！” “刚才那个泥人是做什么的，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李得福家？”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申公子就不要多问了。”晏鸣珂面上的表情变得严肃，“申公子，此次多谢你相助。秋县不太平，你若是没事，就尽早离开吧。” “诶，你到底什么意思？” 离开李府后，晏鸣珂好不容易才摆脱申宿安的纠缠。 事情终于办成了，有了小泥人，起码她对李府的情况会有一个大概的了解，终于不用两眼一抹黑。不过为了术法能够顺利进行，她不能离李府太远。 她四处张望，看到李府院墙十几丈外有一棵大树，枝叶茂密，有些树枝已经冒出新芽。今夜看不到月亮，如果她伏在树干上，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她脱下身上的黄色衣裙，露出里头穿的黑色夜行衣。趁着四周没人，三两下攀到树上，找了根粗壮的树干躺下。 天上月影虽然很淡，但是一颗颗星星却亮的很，这样的夜晚让她想起从前和师父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她调皮的很，常常半夜爬到树上看星星，还挨个给它们起名字，被师父臭骂也不改。 高高的大树上，传出一声悠然的叹息。 李府内，小泥人已经挪动到后宅女眷居住的地方。它呆头呆脑的，本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却被人用术法赋予了‘灵’，所以它能很好的完成主人赋予的任务。 此刻的它已经成为了晏鸣珂的‘眼’，它目之所及，晏鸣珂也能看到。 小泥人刚要挪动身躯，身躯却毫无征兆的越升越高，原来一个小姑娘发现了它，把它从假山后拾起，拿在眼前看着。还好奇的戳了戳它指甲盖大小的脑袋。 小泥人被人碰到，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像一个真正的泥人那样一动不动。 “差不多了。”晏鸣珂在树上翻了个身，双手掐诀，准备和小泥人共享视觉。 差不多的时间段，小姑娘拿着小泥人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端上来一份晚餐，两菜一饭，连点儿肉沫都看不见。 “小姐，吃了饭了。” 小姑娘正是李得福的嫡女，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丫鬟转身走出房门。 小姑娘见丫鬟走了，立即把泥人拿了出来，边吃饭边玩。饭后，她找到个盒子把小泥人放了进去。 所以当晏鸣珂开始共享视野后，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漆黑，锅底的那种黑。 她急忙散了诀，眼睛终于能视物，刚才她还以为自己突然瞎了。 “怎么回事？”晏鸣珂试着驱动小泥人，却发现自己和小泥人之间似乎阻隔着什么东西。 就这样折腾到半夜，小姑娘早就睡着了，小泥人终于推开盒盖，从窗缝爬了出去。 晏鸣珂整个人昏昏欲睡，要不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力量支撑着她，她早就倒下去了。 “最后一次，我再试最后一次。” 晏鸣珂打起精神掐了个诀，她的眼前陡然一变，然后她看见了宴席上的莲姨娘，她正姿态高傲的训斥下人，她的身后站着几个美人，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画面，如果不是她们身上脸上充斥着一道道流动的红色血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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