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严背起了公主,小小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伏在自己的背上,他呼吸都错乱了几分。 瑛嘉太累了,身体的极致脱水,恹恹的抬不起胳膊,那些复杂的情绪先抛了脑后,此刻她只想安稳的睡一觉,而她知道庚严会护好她的,就阖眼躺在庚严宽阔的背上,睡着了。 热意从后脖颈传来,入眠的咻气声一下又一下。 庚严像私藏宝物的巨兽,格外的珍重和小心,走路的步伐都自觉的放缓了。 庚严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瑛嘉的时候,那时自己还不是现在人人称赞羡慕的中郎将,是刚被平康郡王带回家的外生子。 刚失去母亲,孤身一人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他十分谨小慎微,整日蜗居在平康府的后宅里,可就这样都躲不过对他有敌意的兄长,平康府嫡长子庚裘。 他路过花园,被突然出现的庚裘一脚踹翻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咒骂声已到。 “你个野生子不在房间里呆着,出来乱跑什么,府里今日来了贵人,这里是你能凑前现眼的地方吗?” 庚严浑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平日里都是有下人来送饭食,可今日迟迟没人过来,他实在饿极了便出来,却迷了路走到了这里。 不太清晰的视线中,看到了庚裘身后一个少年。那少年衣冠华贵,面如白玉,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似乎投向的目光让少年觉得不适,他掩住鼻息,微皱起了眉。 旁边的庚裘见状又是一脚踢了过来,踢在庚严的头上,力道大得头又向后仰去,磕在路径的凸石上。 一阵发懵和刺痛,庚严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脑后流出,他匍匐在地上,想要求饶,可眩晕的说不出话。 “太子哥哥,我们去别处玩吧。” 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庚严嘴里冒着腥甜,可听着少女的话,他却觉得像吃着最甜的糖果子。 就这样一句话,一行人走远了。庚裘也放过了他。 视线里看不到少女的面庞,只有一片鹂黄的裙角,倏忽而至,又蹁跹的走远了。 后来庚严才知道那日是太子登门,而那个少女是最受宠爱的天宝公主。 往事恍惚已过,如今的庚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薄贫瘦的少年,宽阔健硕的臂膀撑得起一个少女的重量。 想起当初的自己,庚严莫名的笑了,他低低的问道:“公主,你还记得……” 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有说下去,几不可闻的道了两字“算了”。 *** 这厢芙蓉楼里还是一片歌舞生平的图景。访客来众的喧腾萦绕在一楼的大堂里,二楼的一间雅厅里则十分安静,中间楠木桌上燃着花草香,烟丝顺着敞开的窗扇飘到了沿街的对面。 桌旁的司川看着对面依旧是窗扇紧闭的四方馆,屈起的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十单回话。 站立再旁的十单回过神来,马上回禀道:“主上,拓跋怙整日都在馆内,闭门不出,没有什么异动。” 司川想了想,那晚拓跋怙遇刺受伤后嚷着让元丰帝找出凶手的样子,可不像是息事宁人的打算。况且拓跋怙向来行事跋扈,可不是能吃了暗亏的人,除非,他有别的更要紧的事。 司川不满这个回复,他接着追问道:“他身边的其他人呢,可有异常?” 司川问话间的冷意让十单抖了抖,不自觉赶紧回想自己是否还遗漏了什么。 十单想了想,恍然想起另一个人,赶紧说道:“主上,你上次说要多盯着拓跋怙身边的人,我近日发现他身边有一个叫布林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他倒是走动频繁,经常出入各种风月之地和驿馆。” 司川心里一转,他在石藩国使节的名录上看到过这个人,身份是拓跋怙的随从,可实际是他的谋士。风月场所和驿站本来是无关紧要之地,可如今多次出现在那里,就不同寻常了。 现在是非常时机,北边战事不稳,军情一日便是天差地别,朝不虑夕。或许拓跋怙也在暗中观察,有着更大的胃口要攻打大元国。 想明白了这点,司川冷哼一笑,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添砖加瓦,促成此事。待到石藩国真的派兵攻打大元朝了,自己从中获利也未可知啊。 司川低声交代道:“十单,你速去联系父皇,让他派出侦查,看着石藩国军队可有异常。另外,在布林常去的地方散播消息,说大元国的北境之战连连败退,要打输了。” 十单点头应了是,他还静静地侧立在一旁,等着司川问及卑斯国的事,毕竟这是常例。可却等来了一句“退下吧。” 十单怔一下,马上退出了房间。 他在门口顿了顿,不知为何,他觉得主子好像变了一个人,更加的冷冽,说话间不怒自威,寒光的眸眼让他战战兢兢。 十单走后,司川继续沉默的坐着,他视线不再看向对面的四方馆,而是落在沿街的街衢上。 不久后,街角处一个蹦跳着身影出现了,司川沉寂的面容上才有一丝松动。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 这笑容直到纸鸢出现在屋内,还挂在脸上。 纸鸢自然分辨不出司川这笑的含义,她也笑着打着招呼。 在慈恩寺帮助司川画好壁画后,纸鸢就打算离去,她想去西市找那帮无赖将钱要回来,顺便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别再奴役元宝给他们做事。 司川问了她要去做什么,纸鸢也没多想,她便径直说了,可司川说要和她一起。 两人就约好在芙蓉阁见面,在这之前,纸鸢要回去找瑛嘉。 司川起身给纸鸢倒了茶水,温和的笑了笑,不经意的开口,“可是见到公主了?” 纸鸢接过茶盏,“没,”遂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说了句,“瑛嘉许是出去见人了。”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司川眼睛一闪,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接着问道:“姑娘说是要找盘踞在西市的那伙恶霸报仇,不知道这仇要如何报?” 纸鸢早就想好了对策,她现在学乖了,报仇不能急于一时,需要徐徐图之。 自己现在对他们丝毫不了解,当然不能贸然出手,今天过去就是要先了解他们的日常行踪,等熟悉了才好下手。 司川听了,笑了一声。 纸鸢扬起了眉,以为司川是笑她蠢笨,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当然对,没想到姑娘如此远虑。那在下就听姑娘驱使,我们一起打掉这群恶霸。” 司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纸鸢的成长超出他的预期,他要重新评估纸鸢的能力了。 才过了几日,她已经深谙人的性格,想法做事都变得谨慎长远起来。他倒有些好奇,纸鸢究竟还能做到哪种程度。 如果调.教得当,不失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 纸鸢看着日头,太阳要落山了。她走到了窗沿边,盯着沿街不远处的茶肆摊。 挂着“久阳茶水”的摊子,元宝说过肖头一伙人每日闭市前会在这里聚集,分好今日偷来的钱财再四散开。 纸鸢一直盯着,眼睛瞪着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人。 双手把在窗沿边,整个人恨不得都探出头去。 旁边的司川抱着双臂,看着纸鸢的样子,不由得发笑,真像个狸花猫。他敲了敲窗棂,示意纸鸢:“姑娘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 这话说得纸鸢发窘,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确实有些不雅,便将身体收了回来。 “姑娘可以休息一会,我来盯着。” 纸鸢坐回了圈椅内,只觉得司川真是个好人,看自己太辛苦了,就替了自己,呆呆的盯着司川的侧脸,没一会纸鸢开始发困,圆圆的脑袋一下下点着,又过了一会头枕在手臂上,睡着了。 司川帮着纸鸢,当然不是发善心。 在西市横行霸道的那伙人背后的人是谁,他十分清楚。原本是不相关,闭着眼就看不见了。可如今朝上局势已然开始混乱,他要拽着更多的人下水将局势搅浑,这也是他放纵纸鸢的缘由所在。 当前虽然答应了纸鸢帮她报仇,但他也没想过要帮助更多。原以为她是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可接触下来她人单纯清澈,不会耍弄人心。可她是水妖,合该有些超出常人的本领的,司川还看不透,所以趁着这次,他要弄个明白,看看纸鸢有什么本领能打过那群壮硕狠厉的凶汉。 过了酉时,街面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 纸鸢正在梦里坐着一艘小船,在水面上荡漾,忽然一阵天翻地覆,船翻了她也从梦里醒了过来。 眼前的是司川温润的脸,他望着自己问道:“姑娘可好,像是做梦魇着了。” 纸鸢摇摇头,让自己清明些,记起了正事,忙问道:“那伙人呢,我是不是睡过去了?” “没呢,你看——” 纸鸢顺着司川手指的方向正好看到的那伙人,为首的是肖头,后面跟着四五个人,耀武扬威的走过来,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 纸鸢目光如炬,心里想着要折磨他们的法子都不住的往上冒。她控制了自己,先盯紧人才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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