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围猎之后,自然是人困马乏,十分疲累,元丰帝一行人回到行宫内休憩。 行宫就在禁苑的山林中,风景极佳。在山峦起伏间修筑宫殿,其间还有汤泉之水,可沐浴享用,因此得名“涌泉宫”。 入夜,一重宫殿内,洗漱完毕的大臣们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常服进殿享用晚宴。 坐在殿首宝榻上的元丰帝,扫了一眼下首之人,面上带笑,“恭喜可汗,捕获的猎物最多,得了头筹。来人——” 元丰帝拍拍手,屋外的内侍官鱼贯而入。 宫女们端着漆盘呈在拓跋怙案前,上面摆着一整套的骑射之服,嵌着稀有的珠宝,在烛光下闪着光泽。 拓跋怙打量了一眼,心下不满,他来可不是为了这几件破衣服。 他手里持着酒杯,面带遗憾之色,“陛下,石藩国境内沙漠连绵,风沙扑面,实在配不上这身衣裳,臣瞧着,这衣裳最适合在若羌绿洲的草场上驯马奔驰来穿。” 这话说的太过肆意,元丰帝冷冷的看了一眼拓跋怙。 他心知拓跋怙对若羌绿洲虎视眈眈,拓跋怙奏上的折子已经写明,如果天宝公主不愿远嫁,可用若羌绿洲来换。 元丰帝敛下眼皮,话语间隐隐藏着机锋,“这若羌草场本来毗邻卑斯国,要说真的适不适合在操场上奔驰训马,司川倒是可以给些建议。” 拓跋怙没想到元丰帝能搬出卑斯国来搪塞自己,不满的看向了坐在最偏远的司川。 而坐在角落里的司川,见元丰帝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自己,他放下食箸,眉眼一转,想好了对策。 他起身回复道:“可汗说的是,若羌草场绿草青青,最适合训练烈马,可若真是要养出一匹良驹,臣以为最重要的是要让它学会听话,别扬起蹄子伤了人,否则就是再肥沃之地,驯马之人穿着再华贵,都是无用之功。”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都意味难明。 拓跋怙知道司川这是暗讽他的猎鹰伤了人,他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好反驳,咬着牙不再作声。 司川之所以敢回怼拓跋怙,他知道,元丰帝已经听得消息,那鹰伤的人是平康郡王家的嫡子,他父亲被元丰帝派去和太子出征丽曲国。 如今其子右眼不保。元丰帝当然不能让股肱之臣寒了心,更不能放纵石藩国的无耻野心。 所以把话递给他,自然是希望借着自己的口中之言鞭打一下拓跋怙。 三人便都有默契的不再提了这个话题了,绚丽的舞姬迈步入场,众人喧哗起来。 隔着几重宫殿的一处水榭内,漆黑的室内,瑛嘉躺在床榻上不停地翻滚。 她醒后就发现自己被禁足在这个屋子里,贴身的女婢不在,口渴了都没人理。 她起身走下床榻,步履匆匆地走到窗边,推开扇牖窗,借着月光,入目的廊下,一个黑衣人持剑背对站着,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瑛嘉想支开庚严,寻了个借口,“我渴了,你去给我找水喝。” “一刻钟后会有宫女给殿下送来吃食。” “我现在就渴了,本公主命令你去给我找水来喝。” 瑛嘉一向骄纵惯了,颐指气使的吩咐着庚严。 前方那个人一动不动,后背仿佛长着眼睛,冷冷的说道:“殿下还是别费力气了,我奉陛下的命令看护殿下,寸步不离。” 后面不管瑛嘉在寻什么借口,庚严都闭口不答了。 气的瑛嘉抿嘴朝着庚严的后背挥了挥拳头,狠狠的飞了两个白眼,“咣当”一声关紧了窗扇。 反身回到水榭内的瑛嘉,一屁股坐在绣墩上,片刻后,心中又生一计。 她朝着地上躺去,一脚踹着绣墩翻倒在地,发出碰撞的闷哼声。然后一手捂住头,一手捂着肚子,口中开始哼哼,“来人呐,好痛啊!” 屋外的庚严听见室内的动静,急忙推门进来。 瑛嘉间庚严上当了,表演的更是入木三分,额间都渗出薄汗,凄惨的伸出一手拽着庚严,气息幽若的喊道:“快让太医来……” 庚严看着瑛嘉的状态,像是突发病疾,他不敢怠慢,赶忙起身飞奔着去找人。 瑛嘉躺在地上,眯着眼看见庚严走远了,想要起身逃跑,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瑛嘉以为是庚严又回来了,赶紧接着躺回去装病。 “诶呦——” “别装了,是我。” 身后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瑛嘉回头一看,怔了半天,没敢认。 不怪瑛嘉认不出,实在是纸鸢太过狼狈,昨晚摔了一跤还在亭子里蜷缩了一夜,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都是泥点,右手里拄着一个木棍,顺着手臂流着血痕,像是被枝条划伤了。 朝着瑛嘉走过来时,脚步还是一瘸一拐的,活脱脱一个要饭的乞丐。 瑛嘉愣了愣,半晌才发懵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纸鸢诚恳的回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那个可汗嘛,我是过来救你的,赶紧走吧,趁着晚上没人发现我们。” 瑛嘉眼里泛着泪花,连忙起身跟着纸鸢走到了水榭外面。可刚要走出去,不远的曲径桥上已然有人提着灯笼快步赶来。 瑛嘉暗道,不好,是庚严回来了,看着身后还跟着太医。 瑛嘉心里焦急,要是贸然逃走,估计会被庚严撞到不说,还会连累了纸鸢。 她看着月光下纸鸢一脸真挚的脸,不能再麻烦纸鸢了,她暗自做了决定。 瑛嘉推了推纸鸢,朝着水榭的后面指去,“你从屋内的窗户逃出去,你先走,别管我了。” “那你呢?你不想逃走了?”瑛嘉疑惑的问道。 瑛嘉摇了摇头,这样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都不了一世。要想个能正大光明出宫的法子才行。 “我有办法,等过几日我自去宫外找你,在曲江池碰面。” 纸鸢虽然不放心瑛嘉,但看着不远处夜幕中赶来的身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便顺着瑛嘉的指引,从水榭的后窗离开了。 瑛嘉回到室内,躺在冰凉的石板上,接着装病。跨步走进来的庚严急忙将她抱上床榻,对着身后的太医说道:“公主突然肚子痛,还请太医尽快医治。” 太医对着瑛嘉的诊脉片刻,久久没有下文。 蒋贵妃听得公主患疾的消息也紧跟着赶来了水榭,坐在床榻边上啜泣涟涟,心情跟着太医的长吁短叹上下起伏,急切的问道:“我的瑛嘉到底怎么了?” 太医踌躇着说道:“回禀娘娘,公主脉象平稳,臣看着不像是有——” 知道在再装下去就要被识破的瑛嘉赶忙出了声,不经意咳了一声,“母妃,想来是儿臣在宫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估计一会就好了,就别劳烦太医了。” 站立在一旁的庚严冷面瞧着瑛嘉的动作,眼神一闪,瞬间明白了瑛嘉在骗他,根本没病。便示意太医退下,他也跟着退了出去。 蒋贵妃一听,自动脑补了瑛嘉在宫外食不果腹的惨状,忧心的说道:“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往宫外跑什么,害得我担心不已。” “是儿臣的错,我对宫外的生活太好奇了,之前父皇一直不同意我在宫外建府,如今儿臣就要远嫁石藩国了,所以想在动身之前赶紧出去看看,逛逛。” 这话打在蒋贵妃的心坎上,她多么疼爱这个孩子,总想着在长安城内找个合适的良婿给她做驸马,怎想到陛下铁了心要将她送去和亲。 自己是求也求了,哭也哭了,可陛下都不为所动。如今听着瑛嘉这番话,更是伤感,垂着胸口说道:“是母妃无能,害得瑛嘉至此。” 瑛嘉看着蒋贵妃面露哀色,便接着凄惨的说道:“儿臣若是嫁了,山高路远,此生再难相见,儿臣想在长安留下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座府邸,母妃若是想儿臣了,便可过去坐坐。” 蒋贵妃一听,更是难捱悲痛,是了,自己的孩儿就这么点愿望还不能实现,这个公主当得竟不如平民家的女儿,瑛嘉往后的一生都要献给大元国的江山了,可叹陛下都不肯怜爱她半分。 她今天就算死谏,也要在瑛嘉出嫁前给她求个府邸。 蒋贵妃给瑛嘉盖了被子,掖紧了被角,摩挲着瑛嘉的面,“放心,母妃定然向你父皇说情,圆了你的心愿。” 说罢,蒋贵妃起身就要离开,一只手却拽住了她。 “还有曲江池,是因为我被烧毁的,也请母妃向父皇说明,将它复原重建。” 如果这是作为公主最后的一点特权,瑛嘉想用来帮住纸鸢。 蒋贵妃点点头,答应了瑛嘉。 蒋贵妃走后,瑛嘉呆呆的望着屋顶,刚才的话说得自己都动容了,她擦掉眼角的泪,心里一片漠然。无情最是帝王家,当父皇同意拓跋怙求亲的那一刻,过去的天宝公主便死掉了。 她已看透了,自己被宠为父皇的掌上明珠,还不如说是一个宠物,来成全他仁慈父君的名号。 她也不在意会不会有自己的府邸,只是需要拖延时间,让崔郎带自己远走高飞。 她想去飘雪的北境之地看看,或者去绵雨连三月的江南游历,天下之地总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