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1 / 1）

次日，纸鸢醒来，睡意惺忪的眯着眼，透过博古架，对面地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就连床褥也收拾的干净码在一侧。

纸鸢出了门，晨曦的朝阳明晃晃散在院子里，黑鸟一大早吃完了食，正在院子里逛游，漆黑的小眼睛瞥见纸鸢出来，又迅速的爬向自己的窝。

纸鸢看着黑鸟的囧状笑出了声，她在小院转了一圈，没见到司川的身影，想必他已经走了。

旁边房屋的门开了，是瑛嘉鬼鬼祟祟探出一颗头来，朝她招招手，小声地喊：“纸鸢，你快过来！”

看着瑛嘉满脸急色的样子，纸鸢迈步过去，靠着门边，“怎么了？”

瑛嘉拉着纸鸢的袖子，双眼向院子里巡视一圈。她昨晚看到出现在小院的男人，就觉得十分熟悉，但也没太在意，今早起来突然想起来这张脸，分明是见过的，这个人就是卑斯国的王子，隐约记得他现在在鸿胪寺供职。

瑛嘉焦急的说道：“司川和我见过，他必然知道我就是天宝公主。”

纸鸢不解，问道：“认出就认出了，这有什么？”

“诶呀，”瑛嘉急的直跺脚，她偷溜出宫的事情估计被父皇发现了，现在应该正满城内派人找她呢，如果司川把自己禀报上去，那她很快就会被抓回宫去。她才不要呢，她还没玩够，至少要等去过了杏林宴再说。

“反正不能让他把我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你想想办法，不然我也不帮你修曲江池了。”

两人正说着，呼从后院走了过来，拿着一把竹椅放在了大门口，自己坐了上去。

纸鸢以为他是在晒太阳，想着问问他也行。

她遥遥的喊着：“呼，你家主人早上出门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今早主上出门前说让他照顾好两位姑娘，不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内，所以他才守在院子里，看着她俩。

纸鸢从呼的手语中明白了大半。她拍拍瑛嘉的手臂，“放心吧，司川不会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这下可是放心了？”

瑛嘉悬着的心落了大半，那就好，杏林宴明日就要开了，她还要去见崔公子呢。

她神色一转，突然想起自己从宫里出来的太过匆忙，什么都没带。身上的这件衣服都穿了两日了。明日的杏林宴会，都是丽人如云，自己可不能被比下去。

瑛嘉晃动着纸鸢的手臂，恳求道：“纸鸢，我还想去参加宴会，但是没有好看的裙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又来了，纸鸢抬手“啪叽”一声拍在自己的额头间，半晌，压下心中想要捶她的火气，硬挤出一抹笑容，甜甜的说道：“没问题，我们出门去买。”

想反正自己怀中还有几个金钗，是公主的，不花白不花，倒时也给自己买一身。

就在两人要出小院之时，呼抱着双臂，像个门神泰然自威的定在小院大门口，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呼，让一让好吗？我们俩要出去。”纸鸢心平气和的商量道。

“喂，别挡路，没看到我们要出门嘛？”瑛嘉在旁有些不满。

呼哼了一声，他才不管别人对他的语气好不好，他不在乎，既然主人交代了事情，他就要做好。

纸鸢心思一转，不能硬来，只能智取，她问道：“你的主人是不是说要你盯着我俩，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半步？”

呼点点头，说的没错。

纸鸢明白了，司川这是变相把她俩囚禁在小院内。但他只交代不能离开呼的视线半步，没说不能离开小院半步。

她脑袋一转，这可难不倒她。

一炷香后，纸鸢和瑛嘉一起出现在西市内，身后跟着高大威猛的呼，手里拿着饴糖，正吃的开心。

瑛嘉瞧了瞧后面的人，小声嘀咕道：“纸鸢，还是你聪明。”

刚才纸鸢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傻子骗过了，诓骗他和她们一起出来，这样也算在他的视线下。

长安城的西市，是百姓们聚集购物之地，上万家的商铺，售卖各色物品。街上宝马香车如云，过路的胡商牵着骆驼，人头攒动。

各种肤色的人簇在摊铺前，说着番邦语言，在交易货物。

纸鸢和瑛嘉像是入水的鱼，欢乐的畅游在热闹的市集中。纸鸢看花了眼，她之前只听说过长安城内有名的西市，如今真是涨了见识。每一个铺子前都要停下看一看。

路过胡人的酒肆，能歌善舞的美女跳着胡旋舞，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腰，纸鸢也跟着打拍子。

有商贩斜支了摊位出来，就摆在行人的眼下，一抬手便能摸到，方便客人来买。

瑛嘉随手拿了一个幕篱盖在头上，“我要不还是带上吧，不然太招摇了。”

纸鸢点点头，这时，突然在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半身高的小童，撞了纸鸢一下，她退后一步，堪堪站住了。

那小童惊慌的看了眼纸鸢，便跑走了。

纸鸢没在意，往自己的腰身一摸才反应过来，完了，刚才用金钗换来了银钱没了，定然是被那个小童偷去了。

她抬眼一望，那小童正往西边逃窜。纸鸢哪里肯忍，她瞬间飞奔追了上去。

瑛嘉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纸鸢沿着街道跑去。

她在原地愣住了，连声喊着：“喂！纸鸢你跑什么，给我付钱呐！”

纸鸢在后面一路追着小童，嘴里喊着，“别跑，你跟我站住。”

那小童回头一瞧，竟是被发现了，面上更为慌张，脚步飞快，两人就在拥挤的街巷上演着追逐大战。

小童仗着脚步灵巧，身材瘦小，拔过层层的人墙挤着向前，一时从牛车的车辕下攀爬而过，又穿插着躲过骆驼商队。

纸鸢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大海里捕猎了，但刻在身体里的记忆抹不掉，只要她盯上的猎物，就没有失手过。

她盯着小童的脚步，预测了他要朝西巷的小路跑去，纸鸢改道，一脚踏上商铺外围的栏杆，飞身越过地上的铺面，穿了近路来追。

小童看就要被抓，脚下更急，随手打翻了一旁的菜摊来阻止纸鸢，蔬菜洋洋倒了一地，半片残破的菜叶子在空中划过轨迹。

“啪”一声，落在了摊开的簿本上。

司川今天是来西市核对在此长居的胡商名簿，算是公职。他盯着面前从天而降的菜叶子，片刻后，他抬手捻起丢掉了。

他着皱眉，想要接着看下去，下一刻，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飞过，在听到那人喊着“别跑，你给我停下”后，司川本来低沉的脸，更加阴郁了。

他仰仰头，看着太阳，觉得自己需要去慈恩寺里拜一拜，毕竟他最近几天生气的次数比过往二十年中加一起还要多。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救了不该救的“人”才开始的……

旁边西市的署吏，瞧着司川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你看，这还要接着看吗？”

其实，刚才这种事情，在西市上每日都有发生，这里多的是手脚不利落，旁门左道之人，整日都有人偷东西，有人丢东西。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司川抬手一盖，簿子一合，递给身旁的署吏，沉声说道：“我改日再来，今天就到此了。”

这边，纸鸢终于追上了偷钱的小孩，将他堵在一条小巷的尽头。

纸鸢这才看得明晰，小孩脸上泛着青紫，看着像是被打的。

她叉着腰，朝着小孩递出一只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你把钱交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小孩弓着腰，警觉的盯着纸鸢，还在往后撤步，十分紧张，蓦然，他略过纸鸢一看，脸上转换了另一番神色。

纸鸢警觉的回头，不好，她上当了。

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壮汉，袒露着胸脯，胸前刻着刺青，手持的长棍，一脸凶相的向自己走来。

纸鸢瞬间心跳的激烈，受到威胁之际，大脑在快速运转要如何化险为夷逃脱出去，纸鸢在心中已经想了一个方法。

她屏气，背靠着一侧的墙壁。

这群人中间的领头之人，上下打量着纸鸢，笑的不怀好意的说道：“看着样貌，是个勾人的，要不送去平康坊里，还能换来不少银子花花。”

那小童走向领头之人，递出了纸鸢的钱袋子，恭敬的说道：“肖头，这是从这个人身上偷来的。”

被称作“肖头”的人打开来瞧瞧，满意的笑道：“不错，你今日的任务算完成了，滚吧。”

小童看了纸鸢一眼，便跑了。

那群人冲着纸鸢围拢过来。纸鸢刚要动手，巷子口突兀的响起了几声清咳之音。

纸鸢抬头而视，只见司川一席青色圆袍，头戴幞头。清朗朗的站在阳光之下，虽面目平和，却无端透出一股威严之气。

旁边的人小声提点道：“肖头，是官差，我们还是撤吧。”

为首的人盘算了下，啐了一口，带着人退后了几步，轻蔑的看了眼司川，大摇大摆的消失在巷子口。

得救的纸鸢卸掉了自己紧绷的心，靠着墙壁半蹲了下来，舒缓着自己紧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