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主梳了一个少女双花髻，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小袄，这是从前在冷宫新春当天才会穿的。绿巧替她披上火红的大氅，仔细检查衣物，眉间隐隐有些担忧。 “真不用奴婢陪着陛下吗？” 晏主对出宫欲欲跃试，回头调笑道：“你不怕阁首了？” 绿巧又噤声了。 “好啦，你和红绣也出宫去玩玩吧，朕有阁首作陪，自然不会出事的。” “是。” 红绣替晏主在发髻上别上一朵红花，面带微笑，“有阁首作伴，陛下的安危自是不必担心。” 晏主满心欢喜跑去御上阁，正碰到刘命长从房内出来，换下了往日的大红官服，一身紫色锦衣。他似乎是刚沐浴完，眉眼间还有些水汽，长睫掩盖了眸中的寒凉。 “阁首！”晏主几步并跑，一溜烟就到了他身侧。 刘命长低头看她一眼，嘴角微勾，“陛下这般欢喜？” “那是自然。”晏主眼睛都要笑弯了，“宫中虽富丽堂皇，看多了也会乏味。” 女儿家的脸蛋似泡在蜜糖里，一簇一笑都带着丝丝甜味，唇红齿白，但凡是对着个正常人笑，都能叫对方顺遂她的心意。 刘命长眉间的郁气散去，笑容真实了一点，抬脚向前走去，却还不忘计较道：“陛下上次出宫，可是一脸的担惊受怕。” 晏主跟上他，理所应当地说：“因为待在阁首身边才能安心呀。” 刘命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陛下作为君王，应当从内获得安心之感。” 晏主努努嘴，不想听他讲大道理，只嗯嗯啊啊的点着头。 刘命长手微动，晏主就忙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笑盈盈道：“我们要走出去吗？这次不飞出去吗？” 刘命长有些好笑，抬手示意：“陛下握着内臣的手，内臣要怎么抱您呢？” 晏主眨眨眼，犹豫了一下松开手，刘命长便伸手捏了她脸颊一把，才顺势将她抱起，踏空凌云而上。 晏主不满地捂着脸，果然还是被作弄了。 “陛下想去东市还是西市？” “哪一处更热闹？” “东市买富西市买贵，东市庶民富商较多，西市达官贵人高门子弟更多。” “可以先去看看东市，再去瞅瞅西市。”晏主轻微晃荡着双脚，算盘打得很响。 “好。”刘命长容着她偶尔的小性子。 二人在闹市之外落地，没有惊动他人，晏主落地就要撒欢，却被刘命长一把扯回。 “记住，您现在是王家的小姐，内臣是您的侍从。” 晏主回头打量他这一身行头，“你怎么也不像个侍从啊，倒像是个来与朕……” 话说一半晏主闭嘴了，刘命长淡淡看过来，“什么？” 晏主讪笑，“游玩。公子小姐上元佳节出来游玩的，这很合理嘛。” 刘命长没有追究，睨了她一眼后收回视线，“集市鱼龙混杂，陛下可别跑丢了。” 晏主跟着他，眼睛却不住往左右瞄，嘴里答应着，却兀自被各种新奇玩意吸引着。从前居住在宫外时，久居玄道院，很少外出，即便到了外宅，陈祀念也不允许她出门。 街市繁华，张灯结彩。炫目的灯火与烟花充斥在眼周，嬉闹、吆喝不绝于耳，晏主张开的嘴就没闭上过，笑容同焰火一般热烈。 小孩子追逐打闹从晏主脚边跑过，脸上是不知今日忧明日愁的笑，晏主想和刘命长分享她被感染到的喜悦，便扯住只往前面走的他。 “阁首。” 灯火烘影，暖色的光度在他周身，只是一个回眸，一点染上市井气息的目光，让晏主一时晃了神，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微微皱眉，“王家小姐？” 晏主噗嗤一声乐了，笑弯了眼，两个小月牙就对着他忽闪忽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刘家公子？” 他不解眼前人的喜悦是从何而来，只是提议道：“京中哪有什么刘氏望族？姓谢吧。” “谢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晏主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这一举动，惹得刘命长瞪了过去，“勾栏瓦舍的姿态，像什么样子！” “啊……？我只是见图画本里这么做的嘛。” “看来那些书也应该一并烧了。” “不要，我本来就没什么解闷的玩意。” “……你翅膀硬了？” “哼，王谢两家本就不对付。” “……” 倒是演上头了，晏主吐着舌头做鬼脸，一溜烟往前跑。 刘命长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放松着身心，不紧不慢的追着。 晏主跑得虽快，却还看着前面的路，跑累了便歇一歇，回头一看刘命长还是那距离，便也随心边跑边看着周围好玩的，最后在一处耍杂的地方停下。 两只花哨漂亮的舞狮子在人群中招展，一旁是一个庞大的铜鼓，老头细微的敲击声混合着人们欢呼声和狮子吼声。 晏主回头看刘命长就在不远处，便安心挤进人群看热闹了。 雄狮一跃站上木桩，双手托起雌狮身体并拍打着舞动着。雌狮也随着铜锣敲击之声摇摆身体, 在半空中展现出优雅、灵活的舞姿。 晏主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却也随着周围人的喝彩欢呼着。 鼓点逐渐激昂，雌狮突然弹射起来，腾飞而起，在看客的尖叫、掌声中，忽地朝晏主身旁扑了过去！ 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的晏主，便被一股大力拥住，脚掌离地，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惊愕地看向身下，此人左眼下一条伤疤，不是暗卫齐锻又是谁？ 看见他的一瞬间，晏主便明白这里怕是个不安生之地了，什么情况，把她暗卫都逼出来了？ 她匆匆起来，扭头想去看发生了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捂住眼睛，只来得及看见刘命长那紫色的衣角，随后，惨叫声、血腥的味道、百姓的尖叫，以及一些不真切的谩骂。 “陛下，别看。” 晏主呆呆的站在原地，只是随便看个舞狮，怎么还引来了血光之祸？ 天子脚下，便也不得一天安宁吗？ 晏主抓住齐锻的手，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道：“从前阁首要朕杀人，要朕亲眼看着，这些有什么看不得的？” 齐锻一顿，手便这么被拿开了。 灯火照彻着血迹，周围的普通百姓早已散去，狮子头被随手扔下，那几个耍杂的人已经悉数倒下，刘命长淡淡地抚了抚衣袖，转身朝她走过来。 齐锻知趣地消失在黑暗里。 “东市果然混杂，陛下要不要移驾西市？” 晏主张了张嘴，还是想问：“他们是什么人？” “天工坊，陛下知道吗？” 晏主沉默，即便内心惊惶，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好像是宜州的组织？朕有在书里读过。” “只是知道？” 晦暗的灯火里，晏主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阴沉地走过来，带着一身血腥，让晏主不由得后退一步。 “陛下调查刺客时，不是查到了鹿耳馆引天工坊进城，改进弩箭一事吗？” 晏主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若他知晓这些，那元殷同自己密谈之事，他是否也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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