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书（1 / 1）

晏主很少有睡得这么不好的时候，刘命长的床又硬又冷，就跟他的人一样，睡得她浑身难受。

一大早也没让绿巧叫就起来了，忙不迭赶回璇玑殿，除了殿外传来的梅花香，里面没有味道了，听小宫女说昨夜阁首把宫里所有香料都缴毁了，以后皇宫不准再使用香料。

晏主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不用香料还可以给国库省下一批银子。

今日虽然不用上常朝，但午后会有小朝，几个大官会到北宸殿汇报工作，除了尚书令暂空缺，其余中书令与侍中、御史大夫、六部尚书都会到场，若五品以上官员有要事禀告，也能到场。虽然其中各项权利被刘命长架空得差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走个过场，但官员们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刘命长最近的态度直晃晃告诉他们权利倾斜的方向，态度上的转变可是很明显的。

女帝在兖华历史上是头一次出现，但总归是正统的帝王，刘命长他再怎么权倾朝野，也不过阉人一个。

等晏主到达北宸殿时，她竟看到已经很少上朝的元太傅，除了告病的御使大夫，空置的尚书令与中书令，该来的侍中与左相也未到场，显得殿上有些冷清。晏主多瞧了到场的几人，稳稳落座。

小朝不似常朝和礼朝严肃，几位高官落座殿下，她坐在高位上，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陆壑身上，他不仅是本朝的兵部尚书，也是陆川的堂哥。

陆家虽然是武将出身，但近些年以文入仕的不少，刑部下刑部司郎中陆奇邃也是陆家人。他们家主的眼光不错，十几年前就在培养文人，现在的北昱“武”这一系被刘命长几乎全然掌控，“文”倒是正好他们发展的机会。

以现在的情况看，陆家前途大好，陆川却执著想要陆家恢复昔日武将地位，在虎口夺牙，约莫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朝依照平日流程走着，晏主时不时说上几句，这些天批改奏折时，有些疑问她会问问刘命长，对方也不会有所隐瞒，问什么他便解答什么，加之这三月来的被迫补课，对她朝堂中有那些党派，民间水利税收如何开展等等，她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南离王女到什么地方了？”等各位官员工作都汇报的差不多了，晏主才问起礼部尚书。

常朝上礼部下的边思淼说南离王女来访，只余十日便会到，她作为皇帝还是要关心一下这登基来的头次外国交流。

今日三品以下的官员都未到场，边思淼自然也不会来，礼部尚书只好硬着头皮出列。这人名叫江正初，四十余岁，晏主提前看了他的官职档案，是东边近海姑阳江家人，江家本是抚海郡一带的商家，高祖建国之时站对了方向，给了资金支持，由此繁荣。

江家人不同陆家，虽然也有人入朝为官，但更为低调，家中嫡系宗族仍然从商，据说这江正初当初考取功名时还被家中阻拦过。

山高水远地来到了兖京，不到十年便走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已然是难得的才俊。晏主有心拉拢，询问南离王女行程时语气也刻意柔缓了。

江正初气质柔和，规矩地向晏主一拜，保持着垂首姿态，缓缓说：“禀陛下，在上弈郡迎接南离王女的人传信回来，信上说南离王女的人马已经到了渝安郡的四泰县，按照他们的脚程，五日到其实有些困难。”

“迎接仪式准备的如何了？”

“按本朝接待外域宾客的礼仪制度，明日就可准备完全。”

晏主点点头，赞赏道：“爱卿办的不错，朕还有一件事应当也能放心交给爱卿了。”

江正初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没完全抬上，“臣愿为陛下分忧。”

众人一一颔首，只听晏主道：“将南离王女等人先安置在宫外，近来兖京难得热闹，安排个人先带王女感受感受北昱的风情吧。”

俯首低眉的礼部尚书有些愕然，按照礼仪制度，外域宾客都是统一安排进天垣殿中的来仪殿，自皇宫修建好便是如此。江正初没犹豫太久，君命自是比死板的规矩来的重，更何况这背后有没有授意之人还不好说，“臣遵旨。”

晏主满意地点点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元太傅的视线，这老头正吹胡子瞪眼的瞧着她。她有些疑惑，暂时压下好奇心，看向陆壑，说道：“陆尚书，近来工部入库的兵器可有异常？”

这话让陆壑与云慈都将视线微微抬起。

陆壑直言：“回陛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兵器大多都是给天策军的，这质量当然也是一如既往的上乘。”

这话听得晏主眉头一皱，感觉上是心直口快，听起来怎么刺耳朵。

晏主还没说话，一旁的云慈出声了，“陛下，可是工部最近有什么地方让陛下不满吗？陛下告知臣，臣定会改正。”

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说起话来倒是弯弯绕绕，平常不说话，一说话就不饶人。晏主笑道：“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在宫里头发现了些做工不良的箭矢，箭身竟然比一般的弓箭短上一些。天策军里向来只有用弓的，没有用弩的，这长度折了一节威力可会大打折扣，朕才想问问。”

几天前女帝被刺杀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大臣自然也是知道的，刑部也没什么动作去压制。晏主现在还没打算找刑部的麻烦，刑部尚书自己就着急地争辩了。

郁丰羽：“陛下！臣这几日几乎是彻夜不眠，可这些谣言，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散播，怎么也压制不住！臣实在是没辙了！”他说着声音几乎都哽咽了，涩然看向晏主。

晏主刚进来时就发现他眼下青黑，整个人憔悴的不行，她本就知晓这愈演愈烈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有些愧疚，连忙安抚道：“爱卿尽力便好，民间的话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朕也不会责众于民，爱卿且宽心。”

郁丰羽的焦虑并没有减少，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失了仪态：“民众愚昧短视。学子道听途说，是臣未将律法普及，都是臣之过错。”

晏主瞧着一旁的江正初将无语目光看了过去，有些好笑，这礼部尚书管着礼仪教化，国子监在礼部之下，郁丰羽公然在这说学子道听途说，这不给他记上一笔？

“郁大人在此哭诉不如先将律法修善，在陛下面前说小儿言行未免幼稚。”果然，江正初看着温和，也不是肯吃亏的。

郁丰羽有些楞然，反映过来也争这口气辩道：“律法可非臣一人或一个刑部就能修改的，在座各位也有责任。”

户部与吏部两位尚书最近也有些为律法制度一事困扰着，马上就翻过年头是新的一年了，税收、殿试，这些可能需要革新的地方不知能不能与现在的女帝谈论。

户部尚书姬和玉：“陛下，今年的律法税收就有些偏高了，明年还同今年一致……”

吏部尚书梁旌：“陛下，春闱过后……”

趁乱插一嘴的陆壑：“陛下，臣觉得应该给边关将士多拨一些军饷……”

不满的姬和玉：“陆大人，百姓赋税已然冗苛，再……”

得理不饶的陆壑：“边关将士防守着……”

眼瞧着殿中已经开始吵了起来，晏主有些新奇地坐在上头看着，平常走过场他们都冷冷淡淡的，现在倒是吵的火热，难不成是被过年的气氛影响了，吃了炮仗才来的？

“各位安静！”

苍老却依旧包含的力量在大殿中响起，这声音是他们熟悉的，一下便安静下来了，元太傅支着额头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站起来，却先对着晏主道：“陛下太胡闹了！”

晏主：“？”

元太傅瞪了她一眼，应该是在责备她只顾着上头看好戏，晏主装着无辜样，于是太傅又瞪了几眼才转过身对几个尚书说：“陛下登基以来已有三月多，半月之后就是新年，律法之订正也应当提上日程，届时还望各位广查民意，补缺改过。陛下还应着司天监选好年号、来年祭祀之事也要让礼部着手准备了。”

晏主连忙点头，道：“有太傅指导，众爱卿尽责，北昱之律法定会治乱安国，明罚敕法。”

几人还能说什么，只得恭恭敬敬站起身，“陛下圣明。”

……

刘命长处理完事回到皇宫，就听说了今日小朝上六部尚书吵架之事。

他颇有些新鲜，从前成帝在位时，他陪着一同上朝天天看一群大臣吵架，但他掌权后，这些臣子除了一开始统一的谩骂，后来倒是安静地像哑巴。

好久没听过他们吵架了，是女帝压不住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了，还是被女帝挑唆了？

他一边想着，走进了璇玑殿。

上书阁里，晏主一如平常地批改着成山的奏折，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他五感通达，即便晏主说的小声，话也一字不差落进了他的耳朵：按理说不该才到四泰县啊，这南离王女莫不是已经偷偷跑了……

刘命长有稍许的欣慰，正要走近，又听到摔笔的声音，她说：阁首又去哪里了，说随侍整天见不到，哪有这样的宦官……

“要内臣跟着陛下，陛下不害怕吗？”

对方果然猝地站起来，满眼惊恐，缓了一会，才屁颠屁颠走过来，挂着副假笑，说：“阁首满腹经纶，文韬武略，朕这改着奏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需要阁首教教朕。”

刘命长无视她伸过来的爪子，看着她分成三堆的奏折，问：“哪边是不懂的？”

晏主欢天喜地把最多的那堆推了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顺手捏了把她脸蛋上的软肉，叹了口气，“这么久了，陛下还是这般蠢笨。”

而后又面无表情地替她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