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窝座一开始并没有正眼看卡拉。 在他眼里,这家伙几乎像个误入此地战场的无能人类,也许很快就会被他和剑士们的打斗波及,命丧此地。 但直到那绿色羽织的少年满脸鲜血,朝他挥出愤怒的一刀—— 这个少年比起炼狱杏寿郎,称得上弱小,不配为他上弦之三的对手,但他的呼吸法却有些奇特。 太阳一般灼热,辉煌光亮的呼吸术。 鲜红的刀,仿佛能够唤醒他作为恶鬼的细胞深处残存的恐惧,成为鬼后,他对自己的每一天都记忆犹新,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刀法,除非——是无惨大人在恐惧,恐惧着太阳,以及那太阳一般的呼吸法。 而名为炼狱杏寿郎的炎柱刀身缠绕着相似的烈焰,他的确很强,充满不屈的战意,但并不足以打倒自己。 ——但是那少年挥出了那一刀。 猗窝座清晰地看见,列车飞速前进,少年迎着狂风飞快跳起。他心口的位置,猛地爆发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缭绕,缠绕在刀尖,然后随着名为火之神神之乐的呼吸术,随着日轮刀锋利的刀刃,斩断了猗窝座的手臂。 猗窝座以为自己能够很快地恢复,毕竟这对于上弦来说,只是眨眼间就可以恢复的小伤。 明明狂风大作,他们的对话都要靠喊,但黑雾翻涌过来的瞬间,猗窝座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温柔的女性嗓音。 “……狛治?” 那一瞬间,他的所有动作都停滞了。 像钟摆失去了动力,指针清晰地落向0点,他大脑也无比清晰,只剩下一个念头,断定,这个无比陌生的名字,曾经属于他。 一位同样陌生的黑发粉瞳少女非常突兀地站在了战场中心,恰好立在他跟前。 她和服是漂亮的桃色,表情胆怯,但目光温柔,垂着睫毛望着他,欲言又止:“狛治,你……” 猗窝座陡然发觉,她发髻上插着的发簪,图案和自己的血鬼术术式如出一辙。 猗窝座干涩张开嘴,仿佛肌肉条件反射一样,自然而然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恋雪……”语调近乎似一声叹息。 名为恋雪的少女呈现半透明状,猗窝座以为那是自己的幻想。 直到炎柱猛地睁大眼睛,硬生生收住已经到了跟前、即将要把突然出现的少女劈成两半的招式,因为冲击力太大,直接口吐鲜血,单膝跪了下去。 少女惊觉,她感激回头,朝他们缓慢地做出口型:谢谢你们,我会好好地劝导他的。 她竟然并不畏惧身为鬼的猗窝座。 只是垂着眼睛,坚定一步步靠近,然后张开细瘦得近乎一折就断的手臂,如归巢鸟儿一般环抱住了他。 “狛治,夫君……够了……” 虚影流着眼泪,难抑悲伤,她捧起他的脸,“我……一直在注视着、陪伴着你,夫君。你已经做了太多并不情愿的事了,至少在无可挽回之前,让我恳求你,恳求你停手吧。” 白热化的战斗竟戛然停止了。 炭治郎在不远处搀扶着炎柱,伊之助战意冲天,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一个人冲上去,他们并身后的卡拉一同默然注视着这一幕。 “非常有趣的巧合。” 卡拉喃喃着说,“我的梦魂核心承载着很多力量,它本应该能唤醒无梦之人应有的梦境,而鬼——大概就是没有记忆的吧。惦记着鬼的亡灵陪伴在身侧注视着他们,竟然会被梦境的力量短暂重塑,重临人间……” 猗窝座即使还没有恢复记忆,却停止所有动作,小心翼翼收拢尖锐的刺,像接触什么易碎品,温顺低下头,任由少女轻轻将他抱进怀中。 “亡灵的重现……也将会带回他同样短暂的,身为人类的人性。” 相当于一场,降临现实的梦境。 * 偶遇上弦,本以为是一场恶战,谁知临近太阳升起,对方却率先失去了所有的战意。 猗窝座、不,或许该称呼他为狛治,跪倒在地,在阔别已久的爱人怀中。 他在这场极致的美梦中,毫无遗憾地笑着,准备迎接迟来了上百年的黎明。 卡拉在一片寂静中,越过炭治郎等人走了过去。 梦境重临的力量到达极限,恋雪身影濒临破碎,已经逐渐在消散,她正在柔声安慰着自己的恋人:“没事的,夫君,我不害怕,我们会再次相见……” “你本应早就死去,但倘若将强行滞留人间数百年所产生的梦魂之力交给我,她现在可以在人间陪伴你直到消亡。” 卡拉站定,平静地陈述,“上弦三,你愿意接受吗?” “好。”他果断回答。 “除了恋雪,我已无其他重要之物。” 卡拉走上前,牵住了恋雪的手,少女的身体一点点又凝实了起来,他们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列车车顶时,相拥着一齐消散在了风中。 “他们会去地狱吗?”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是炭治郎的声音,“但……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相守,或许也无所谓在哪。” 卡拉没有吭声,她抬头望着,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充盈的力量涌入。 上弦……果然与下弦并不相同。 纯粹的,强大的,甚至于比先前更少的怨恨与恶意,这只鬼……生前也许并不是个恶人。 卡拉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听见骨节拔长的微妙脆响,过了片刻,再次与炭治郎相望时,已经是一位十三四岁的漂亮少女,黑发茂盛光亮,碧眸狭长。 “啊……”她哑着嗓子,有些高兴地感慨。 “真是……猝不及防的成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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