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阳把事情安顿好后，看着热闹的同事，可他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抬头看门口。 厂长端着酒过来，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江河，好奇问，“江河呢，我怎么没见他，是还在招待所吗？” “厂长，江河他家里出了点事，可能没时间过来，他让我帮忙准备。”何大阳是真的把江河当成好友的，生怕这事会引起厂长的不满，边偷瞄厂长脸色边琢磨着话，“那个厂长，江河本来是想过来的，可我们准备出门时，他家人给他打电话了，事挺急的，你也知道江河那个性子的，最顾家了。不过你放心，江河他有跟我说怎么筹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时，一个地中海头上顽强飘着几根头发穿着大款衣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厂长你也在这啊，我看了一圈，怎么没看我们的大功臣江主任的，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找不到他人，可能是真没把工作放在心里吧，厂长你说是不是？” 这人叫庞德寿，是跟江河一同竞争主任位置的人。 他们是同时入职的，同样的工人起点，竞升路线差不多相同。 比如前些年俩人一同竞争过拉长、组长再到现在的主任，他们输赢对半，谁也不比谁差。一开始他是把江河当成同事的，可友情始终抵不过名利的诱惑，慢慢地，他觉得，为什么他要遇到江河呢？虽然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人都是有贪念的，他时常会想，如果没有了江河，那他的竞升会不会更顺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江河拉低了效率，奋斗半生才走到副主任个位置。 可又不得不承认，江河是个强有力的对手，因为他的存在，庞德寿才会激起追赶之心，从中学到很多知识，要是换成别人，他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庞德寿心里的感觉是复杂的，恨又恨不起来，可又想铆足了劲超过他，证明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庞德寿心里的弯弯绕绕转了又转，觉得他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一定要把握住，不能像那个傻子，把机会供手让人，还把把柄亲自送给对手。啧啧，既然这样，那他就不客气了。 何大阳听完庞德寿的话后，低头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收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把主任这个位置摆在明面，还踩一捧一，不过，朋友不是吹的，何大阳上前一步，替江河解释，“江河他家里有点事，会晚点过来，不过庞主任你放心好了，这庆功宴我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厂长笑了笑，说，“大阳做得不错，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这一手。说起来，你跟在江河身边有十几年了吧？” “差不多了，主要是我们家离得近，俩家的婆娘又谈得来。” 庞德寿咬牙，这个何大阳，不愧是江河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什么事他都要插一脚。 不知道江河给了他多少好处。 说起来，庞德寿还是挺羡慕江河的，有个一直为他冲峰陷阵、肝胆涂地的好友，不像他，活到这把年纪，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名利，有了这些，还不是有大把人自动凑上来，求他办事。 这些人不跟何大阳一样吗？ 是的，即使他知道，何大阳是个好人，可他潜意识把何大阳当成有心机心怀不轨恶意接近江河的人，仿佛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在俩人明嘲暗讽时候，厂长刚好看到个熟人，过去找他了。见厂长离开，他们互相看了眼，又动作一致转头，谁都看上谁。 正等宴会渐入佳进时，消失的江河终于出现了。 何大阳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兴奋上前，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哥，喝口水润润嗓子，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江河摆手，“老何我这还有急事，水就不喝了，对了，你有见到厂长在哪吗？我有事找他。” “是回去吗？” “嗯，刚江意打电话过来，说江如平安无事，可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一天没见到人，我这心里都不踏实，而且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谁让我这个当爸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儿子一出事就过来这了，一点忙都没帮上。” “刚才厂长还在这的，我帮你找找。”何大阳在寻找的过程中，边开口说，“你要是来早点，就能看到庞德寿那副嘴脸，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恶臭，看得我就来气。你说怎么会种人，自己不争气输了，就认为是别人用了手段赢来。” “大阳，今天谢谢你了。” “谢啥，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间互帮互助不是正常的吗？说不定以后，我也有事要求到你面前呢，到时候你可可好嫌我烦。”何大阳开着玩笑道，试图减轻江河心中的负罪感。 虽然离开但视线一直放在这边的庞德寿也看到江河和身影，他想了想，还是走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江河，仿佛已经预料到江河落败的场景，“哟，江河你怎么过来了，对了，你家没事吧，我好像听说你儿子犯事进去了？要是不严重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下忙，不过能不能成，我就不敢保证了。” “唉，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的，三个儿子都才材，女儿在高考恢复后，还能从百万人中脱颖而出考回京，不过我经常我家亲戚说，有好多人为了回来，抛夫弃子，假装自己清清白白，回来再找个老实人结婚，幸好，你家孩子没有这种烦恼。” 江河皮笑肉不笑道，“我为你家亲戚的多彩经历感到惊讶，没想到世上真的有比我更惨的人，我觉得我对生活又有希望了。” 庞德寿：…… 江河跨过庞德寿，去找厂长，看他在哪。 “那个，我刚才跟厂长说明情况时，他正好在旁边听着，可我没想到他会在你面前说起。”何大阳跟在他后面，解释庞德寿为何会知道他家情况这件事。 此时厂长正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同龄人说话，江河停下脚步，想等厂长谈完话在过去，何大阳低着头，没看路，也没注意前方，然后直接撞了上去。 “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我们先等等再过去，厂长现在估计在忙，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不知道他们聊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男人举杯，“庆祝贵厂拿下这个大单，期待我们以后也有合作的机会。” “哪里哪里，陈厂长谬赞了，我们跟你合作还要有一大段路要走呢，希望到时候陈兄多多关照。” 厂长说完，一个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河，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这边。 “陈兄，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得力助手江河，这个单子能顺利进行，多亏了他呢，我还在想要给他什么奖励才好。” “厂长过誉了，我只是尽了我的能力，做到员工应有的责任罢了。” 陈厂长好奇，遂问起是什么事。 说到这，厂长就更骄傲了，把江河做过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像是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聪明孩子一样。 陈厂长连连点头，“叫江河是吧，做得不错，可我们要谦虚，戒骄戒躁，再接再厉，跟你们厂长一起共创辉煌。” 陈厂长估计有事，拍了拍江河的肩膀，以长辈对晚辈的相劝，希望江河日后成就凡非。 “江河，我听大阳说，你家里出事了？现在解决了吗？”厂长问。 “多谢厂长还惦挂着，已经解决了，厂长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请假，我想提前回家，刚刚我女儿打电话过来，说我儿子已经回到家了，可你也知道，为人父母，没亲眼见到孩子，心是安不下来的，所以我就想着，这里的事项进行得差不多了，也不差我一个人，况且厂里还有很多比我厉害的人，有他们在，万一出现什么事，也有人顶上。” 厂长沉思了会，点头同意了他的请假。 正如他所说的，这里的工作已经要进行到收尾了，他们不是后天回就是这周回，所以也不差江河的这一两天，与其让江河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让他早点回家，也好放心。 拿到假条后，江河马不停蹄往回赶。 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他经过一家百货店，瞬间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承诺的事，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呜呜——” 火车嘟嘟喷着火载着满车人的乡愁向着远方开去。 * 京市火车站。 林母过来接女儿林语儿，她一遍遍看向火车站大厅挂着的钟表上。 这火车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火车站里挤满了人，都是跟她一样过来接人的。 “都这个点了，这车怎么还没到？” “我家里还煲了饭，别等我回家这饭就糊了。” “嘟嘟——” 刺耳的声音响起。 大厅如同水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气和声音，盖子被撑得砰砰响，气氛在这一刻达到最高点。 林母跟着人群涌动，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她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女儿出来。 在母女俩转身那刹那，林母看到个身影，她停下脚步，没动，任由旁边人把她撞开。 林语儿不解，“妈，你停下来干嘛？这里人多，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我好像看到了个熟人。” “妈，可能是你看错了吧？” “也许吧。”林母牵起林语儿的手，挤出火车站。 * 江河一下火车，一向节俭的他叫了辆三轮车，一路往家里赶去。 他轻轻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心想，距离江意给他打电话不到五个小时，怎么人就不在家了？还是说他们出去玩了？ 江河把给安安买的礼物放到他房间，想给他一个惊喜，为了不让安安一眼就看到，还用被子盖住，这样安安不会发现了吧，等安安来问他的时候，他失落说回来得太急了，忘记买了，等以后有空再带他去重新买过。然后晚上安安回房睡觉时，他一掀开被子，就会看到礼物，肯定会高兴坏的，说不定会过来亲他，甜甜地说，谢谢外公买的礼物，安安好喜欢你啊。 这样想着，江河更高兴了，恨不得时间过快点，直接来到晚上。 可以说，江河回来是担心江如，想看江如现在的情况怎样，可等他真的回到家后，心心念念的只有安安，至于，江如，那不好意思，儿子哪比得上外孙重要？ 隔辈亲可不是假的。 江河看了看钟表，时间也不早了，到点准备晚饭了。 他拿过挂在墙上的围裙，熟练带上，麻利给土豆削皮。 这就不得不夸江家的好家风了，江家男子都会一手好厨艺，听说，江河为了追到媳妇，还特意去拜师进修过，靠一手勾人的厨艺成功打败情敌，成功把媳妇给娶回家。等老大出生后，凑巧赶上他们夫妻俩最忙的时候，早出晚归，回来就去饭堂打饭或者去国营饭店买。 后来，老大估计是饿到了还是怎样，踩在凳子自己做饭，他某次提前回来，被老大给动作给吓到，第一时间把老大给抱下来。等晚上睡觉了，他想着这事这样下去也不行，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跟媳妇都是铁饭碗，在那个年代，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很难找得到工作的，他们不可能为了孩子就让对方辞职专心在家带孩子。 于是媳妇就说，要不就等放假，你教一下老大炒菜？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会饿伤，反正老大也长大知道安全了，你教的时候顺便说一下哪些东西是危险不能碰，碰了会怎样的危害。 江河一想，这个提议不错，可以尝试。 于是，等他一放假，他就带老大去逛供销社，教老大怎么买新鲜的肉和菜，怎么用各种票据和认路，又教每种菜怎么清洗和做法，示范一遍，讲完要点后，就会让老大亲自上手，加固记忆。 幸好老大对这一方面有天赋，很快就学会家常菜，除开复杂的菜式。 反正江河他们要是下班晚，老大都会在家把晚饭做好等他们回来一起吃。一开始，江河怕他饿到，让老大先吃，不用等他们回来，老大每次都是当面说好，转头却忘得一干二净，依旧坐在饭桌前等他们回来。 江河多说无果，也知道老大心里的想法，只能白天努力上班，争取早点把工作做完，再快马加鞭回来陪老大吃饭。等老二老三出生，大一点后，江河也教他们煮饭，美名其曰，这是江家的家规，江家的孩子就是要会做饭，这样等长大混不下去后，起码有个技能傍身，不让自己饿死。 等江意出生，江河哪舍得让软乎乎的闺女学这个？ 女孩子学做饭干什么？这粗活男人来做就行！ 这个理念得到江家全体男性上下一致的认可，闺女/妹妹他们来宠，干活不存在的，她只需要享受就行。 也幸好，江意三观正，有自己的思考，没在他们的溺爱下长歪，反而是开朗又乐观，坚韧得像颗青松，向上长，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心里那一份光，才会在下乡的当天，因为一双灵动的杏眸，让林庭之注意到这个从城市过来的娇姑娘，在往后的日子中变得更加上心，起了想结婚的念头。 江河三下五除二，土豆就削好皮了，他又开始处理其它的菜，等做完这些事后，他出来看时间，发现快要七点，但他们还是没回来，饶是心大的江河都不淡定了，把围裙脱下来，打算去找人。 刚走到胡同口，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舅舅，高高飞飞。” “那安安要坐稳了，舅舅带你飞高高。”江如等安安抓紧后，加快速度，带着往前跑去。 “舅舅好厉害！” 被夸得晕头转向分不清路的江如骄傲极了，问，“那舅舅跟你爸爸比起，谁最厉害呢？”说完，还得意给林庭之比了个眼神，颇有种跟他争宠的意味。 虽然他们有过谈心，把事情都放在明面上谈过，可即使这样林庭之还是把人家宠着大的妹妹给抢走，江如哪能这么快想开，不过林庭之这人平心而论是真的不错，比现在的男人好一百倍，把妹妹交到他手上他是放心的，再加上林庭之是个孤儿，妹妹完全不会有被婆婆磋磨的可能，再加上江意现在在家里住，就跟没嫁人没有区别，江如是真的很满意妹妹挑人的眼光。 可江如心里还是有点小怨言，他又不能明着来，只能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比如跟他争安安的宠。 林庭之扶额，小舅子又来这一套了。 自从江如回来后，这一幕林庭之已经见怪不怪，从第一次的配合到现在的麻木和心疼四岁的安安哄人。 果然安安眼皮眨也不眨，“舅舅最厉害。” “真棒！我没白疼你。”江如得到想要的答案，背着安安转了一圈。 江意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江河一过来就看到危险的场景，忙让江如把人放下来，“江如你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喜欢这些危险的动作，万一没抱稳安安让他摔下来呢？” “爸，你怎么回来了？” “爸？你不是在上班吗，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下，我好准备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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