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竹看着薛暖走上楼,又消失在转角,对着二楼的三子招手,三子甩着两条漂亮的辫子跑了下来,望着万竹。 万竹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三子,哄骗道:“三子,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三子拿着糕点,咬了一口,点头,“帮。” “你去楼上找薛姐姐玩儿,然后看看她左手手腕上有几个红柒了。” “好。” 万竹又塞了两块糕点给三子,三子一手一个拿着,边走边吃朝着薛暖休息的房间走去,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仰头望着万竹道:“六个。” 万竹盯着二楼,眉心一蹙,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三子,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三子点头,眼睛却看向桌上的糕点。 万竹捏了一下三子的脸蛋,将打开的一包叠了起来,“你呀,小馋猫,这个给你,你今日不许再吃了,留着明日。” “好。”三子乖巧地接过糕点,塞到了腰间的荷包内,然后望着万竹。 “你去把薛姐姐带出客栈,然后带她带外面走一圈好吗?” “好。” 万竹带着三子来到薛暖和慕容玹的房间,敲了敲门。 “谁?” 听见房里面的问话,万竹立即回答,“是我,阿姐。” 薛暖打开门,看着万竹和三子,伸手摸了摸三子,“怎么又来啦,还想姐姐陪你玩儿吗?”说着侧身让出路。 “阿姐,三子想去前街李婶家,我不放心,可是店里面很忙,我走不开,你能带她出去一趟吗?” 薛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慕容玹。 “阿姐,我会看顾慕容公子的。”万竹忙说道。 “嗯。”薛暖拉着三子的手,“走吧,我送你过去。” 三子开心地拉着薛暖往外走,薛暖回头看着万竹,“你多留心一下。” “好的,阿姐。” 目送薛暖离开,万竹走进了房间,关上门,走到慕容玹身边,叹了口气,“慕容公子,虽然接受一些事情需要时间,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你沉溺在悲伤中,阿姐的鬼寿已经不足七日。” “回人间的路说长不长,但七日还是有些悬。若你不愿带阿姐回人间,阿姐只能去奈何桥投胎转世,莫让她错过时间,回不了人间也投不了胎。” 慕容玹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万竹,半晌后似乎才明白万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抓住万竹的手臂,问道:“什么时候只剩最后一个柒?” “不论阿姐鬼寿还有多久,你都要赶快做决定。”万竹有些不悦,“你若不做决定,阿姐肯定会一直陪着你,到时候她真不能转世,做了鬼魂野鬼,我定不饶你。” “我不会让她转世的。”慕容玹回道,“不好,薛家小姐。” 慕容玹懊悔不已,来到冥府这么久,薛小姐没有找到,阿暖也还没有送回人间。 “从这里到黄泉路最快多久?” “脚程快不需一日。” 慕容玹心下有了考量,站起身问道:“阿暖,她在哪儿?” “阿姐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多谢。”慕容玹感激地看着万竹,万竹摇头,“不必,我所做的都是为了阿姐而已,我只希望你以后对阿姐好一些。” “我会的。”慕容玹毫不犹豫地应道。 两人四目相对,万竹在慕容玹眼中看到了承诺。 “不过你现在要给阿姐寻一张路引。” “路引?”慕容玹不解,但是是薛暖需要的,不管多难他都要拿到,“何处寻?” “阎王殿。”万竹对着慕容玹眨眨眼,“每一位都行。” “好。”慕容玹一瞬间就消失了。 等到薛暖将三子送到前街回来时,远远望见客栈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她加快脚步,最后忍不住提裙跑向那人,“阿玹。” “嗯。”慕容玹扶着没刹住撞进他怀里的人,被她脸上的笑感染,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万竹靠着门轻咳一声。 慕容玹拉着薛暖,手指隔着布料摩擦着手腕上的红柒,郑重道:“阿暖,我们回人间吧。” 薛暖被诚挚的眼神蛊惑住了,点头应下,没来得及与万竹告别,就被慕容玹揽着腰一跃而起,跳上房顶。 “现在便走吗?”薛暖看着不断后退的场景,拉紧慕容玹的外衫问道。 “对。”慕容玹回道。 “可是我还没有跟给小竹说再见呢?” “阿姐,一路保重。”万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暖回头看着在街道上奔跑的人。 “小竹,再见。”薛暖挥舞着手。 “阿姐,一定要幸福。”万竹一路追到鬼界堡桥头,朝着背影大喊道。 慕容玹带着薛暖一路疾行到望乡台,慕容玹看着望乡台,想让薛暖上去看一看,却想到阎王所言,未作停留,又带着薛暖往黄泉路去了。 两人站在忘川边,看着宽宽的,平静无波的河道,心弥泥鱼在水中游来游去,两人左手边远处有条桥,桥上一有鬼魂,心弥泥鱼就顺流游过去,或跃于水面,或沉入水底。 “其实那里就已经在预言鬼魂该何去何从了。”薛暖指着那桥,心弥泥鱼一上一下皆是昭示,“或入天人道,或坠地狱道。” 也有人从乘船从水面来,衣着光鲜,下船后有跟船夫道谢的鬼魂,有冷着脸一脸不悦拂袖而去的鬼魂。 船在忘川河上时,四周也会围着上蹿下跳的心弥泥鱼,只可惜那时的她和现在这一船人一样,哪懂这鱼是何意。 薛暖远眺对岸,从忘川渡过去便是黄泉路。 一条条路在崇山峻岭间蜿蜒向上而去,错综复杂,同时那路望去或宽或窄,或缓或陡。多条河流就像玉带,落在山林间,流向忘川河。高山,山林,河流使得对岸湖泊纵横,高低峡谷间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 而真正的黄泉路便藏在其中。 对岸来了一位船夫,送完了一船的客人,看着薛暖和慕容玹,笑着问道:“小姐公子,可要去对岸,小老二这船价格公道。” 薛暖偏头看向慕容玹,慕容玹点点头,薛暖从荷包里掏出纸钱,递给船夫,“老人家,捎我们一程吧。” 船夫笑吟吟结果,“小姐公子,请。” 慕容玹走到船上,回身接过薛暖的手,拉着她走进船舱坐下,这船不大,空间却容得下五六人,他们两人坐在里面显得十分空旷。 两人坐在一侧,床身有点微微倾斜,但是船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两人坐稳,然后将手中的船篙往水中放去,双手捏紧船篙一用力,船就像剑一样飞了出去。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对岸,船夫客气送他们下船后,又招呼着新的船客。 慕容玹望着面前分出几条岔道的路,“每一条路都可以回到人间吗?” “没有。”薛暖指着中间的一条,“这一条才是真正的黄泉路。” 慕容玹将薛暖指的那条和其他几条路对比,没有发现什么区别,问道:“有何特别之处?” “这条路上盛开着一种花,名如曼殊沙华,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一根笔直主茎无叶,花蕊向外伸长,张牙舞爪着想来往之鬼魂展现自己的貌美。” 可惜黄泉路上的鬼魂脸上神情各异,有惆怅,有哀伤,亦有无畏,从容,更有迷糊,跌跌撞撞往前赶的。 “阿暖,你怕吗?”慕容玹握紧薛暖的手。 “不怕。”薛暖盯着黄泉路边一路指引的花,“曼殊沙华相随,也是一种美。” “嗯。” 两人携手走上黄泉路,逆着鬼魂,一步一步往前,薛暖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消失,慕容玹露出了担忧之色,薛暖摇摇头,“这里离人间越来越近,怕是感受到身体以前的疼痛了。” 薛暖握紧了慕容玹的手,坚定着脚步往前而去。 她既然答应了慕容玹回人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不在会动摇心中回到人间的决定了。 慕容玹望着那背影,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一定不负他的阿暖。 安国师说她的病症之源在自己,若自己对她坚定不移,她此生便平安喜乐。 看着离黄泉路尽头越来越近,薛暖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 “宝珠小姐的事怎么办呢?” 慕容玹沉默不语,牵着她走到了黄泉路,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这是有阎君盖章的路引,拿给勾魂二使,他们便会放行。”慕容玹摸着薛暖柔软的发丝,“阿暖,接下来的路我就不能陪你了。” “你是要回去寻宝珠小姐吗?” 慕容玹摇头。 “阎君说他们已经寻到宝珠小姐了,她也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这是我的十年阳寿,你带着。”慕容玹将一个黑色荷包系在薛暖腰间,“阿暖,回到阳间等我来寻你。” 薛暖手指摩擦着荷包,“嗯,我会等着你来寻我。” 只要薛暖用了这十年寿命,他便能依此去寻她。慕容玹眼中涌出无限爱怜,伸手把薛暖拉入怀中,彼此相拥虽怀中之人如冰,却也能让他心中涌出阵阵暖流。 “我们一起过了黄泉,人间路是不是可以携手相伴?” 此刻慕容玹都还有些紧张,怕薛暖反悔。 薛暖并未回话,而是双手环住慕容玹的腰,扑在他怀中的脸舍不得离开,如果这是在人间,也许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她一定会贪恋地想要嗅个够。 “生儿育女,与你相伴一生。” 慕容玹低下头,将头放在薛暖的肩窝,在她耳侧轻声道。 薛暖感觉自己这个亡魂也会感觉到脸红,别扭道:“我只有十年。” “我也只有十年。”慕容玹安慰着薛暖,心中却另有主意,十年间他修行若能在获得寿命,再为她续命十年又如何。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一命两用,未尝不可。 “什么十年?”薛暖问道。 慕容玹额头抵住薛暖的额头,“我决定了,将寿命还给薛小姐,只是.......”慕容玹顿了一下,瞧着被自己吓到的薛暖,笑了起来。 慕容玹在薛暖面前总是温柔的模样,以致于薛暖并没有意识到笑起来的慕容玹到底有多蛊惑人心,就像皑皑白雪融化后,露出了代表春日的生机,让人情不自禁欢笑和心生痴恋。 “要厚着脸皮向薛宝珠小姐借十一年。”慕容玹痴情地凝视着薛暖。 “玹哥哥。”薛暖眼含泪水,知道慕容玹已经做了决定,现在告知她是尊重她,同时他亦希望自己能认同和尊重他的决定。 慕容玹再次将薛暖抱在怀中,薛暖伤感了一会儿,慕容玹静静地陪着她。 薛暖紧紧抓住慕容玹的衣衫,心想十年已是意外之喜,更何况有慕容玹陪伴的十年,自己该感到开心的,不要因这些事情再感伤。 稍一想通,薛暖从怀中探出头,看着慕容玹,满脸不好意思。 慕容玹宠溺地凝视着薛暖,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含笑打趣道:“怎么了?片刻都舍不得离开我?” “瞎说。”薛暖娇嗔了一句,视线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鬼,踮起脚,在慕容玹脸颊边落下一吻,趁着慕容玹呆愣转身跑走,跑到鬼门关回头看了看轻抚脸颊的慕容玹,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朝着慕容玹大喊道:“阿玹,我等你来寻我。” 慕容玹追了两步,过了黄泉路,被鬼差拉了回来。他站在黄泉路边上,朝着薛暖挥手,见那抹倩影过了鬼门关,身影消失在牌坊楼转角,心中好像是一脚踏空,又好似被搬空的宅院,无措地捏紧胸前衣衫。 这感觉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 或许分别总是让人难受。 慕容玹回头看着火焰般的黄泉路,原来她眼中的花是这样的。 先共黄泉,再行人间,死生相伴,也算美谈。慕容玹心想。 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一个多月就这般过去了。想到沛县薛家之事,不再耽搁,画符捻诀,回到人间。 从泰山到沛阳还需两日,只剩下一个七日,慕容玹片刻不敢耽搁,雇马行至薛府,一下马薛府小厮赶紧上前牵马将他领入堂中。 慕容玹候在堂中,不一会儿薛老爷和薛夫人便从外间慌张走来,脸上带着喜色,见到慕容玹,什么话都没说,往地上跪去。 慕容玹赶忙上前拦住,拉着两位老人,大呼不可。 “使不得,薛老爷薛夫人,万万不可如此。” 慕容玹同薛老爷虚弱的薛夫人扶到位置上坐下,劝慰道:“此时本就因我所起,老爷夫人全礼谢我可是折煞我了。” 薛老爷以为慕容玹是因为两家婚约,直摇头,“贤侄莫这般说,姻缘虽是我们父母之名,但终究是天定,若无上天安排,你我两家怎会结亲。” “是呀,若不是贤侄相助,我那可怜的女儿可该怎么办?”薛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薛老爷搂着薛夫人,却看着慕容玹,“贤侄,我家女儿她可回来了?已经一百多日了,那身体.......” 薛夫人闻言啜泣了起来,用手帕捂住眼睛,生怕慕容玹说出让她承受不住的话。 “薛老爷,薛夫人别担心,小姐魂魄已在路上,很快就能醒来,只是.......” 薛夫人听到慕容玹说能醒,胡乱擦干了泪水,眼睛发亮盯着慕容玹,可又听到他说。 “刚开始身体会比较弱,一定要小心照顾,半月之后会有好转。” “一定一定。” 薛老爷见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松了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 薛夫人惨白的脸也露出了喜色,多了些血色。 “真是多谢贤侄,若不是贤侄,我们怕是.......唉!”薛老爷并未把话说完,只是哀叹一声,慕容玹却已明了。 “好了。”薛夫人这时用手帕一角轻拭脸上泪水,看着慕容玹的眼神多了几分喜欢,“咱们就安心与贤侄一同等女儿醒来,让女儿好好谢过贤侄。” 薛夫人给薛老爷使眼神,薛老爷大笑起来,眼神打量着慕容玹。 “是了是了,夫人说得对。”薛老爷请慕容玹堂上坐下,命人上茶。 “贤侄,你且在府上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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