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你要经历的便是责任与痛苦。” 慕容玹和左路陪着公主被司命星君引到紫薇垣,紫薇大帝开口就道出公主的此生。 庄重的大殿内紫薇大帝身居高台,南斗六星君分站阶下两侧。 “你可想知为何?”紫薇大帝紧盯着公主。 公主摇摇头,丝毫不惧所面对执掌天经地纬,统管鬼神与雷霆的仙神。 “我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深爱我的人离开了,一切痛苦皆来源于我们彼此的爱意。守护天下万民是我身为一国公主的责任。” “无论我的前世有何孽障,此生我仅认我所作所为。” 紫薇大帝微笑着看着义正言辞的公主,又道:“若前世所为,牵连了今生所爱之人呢?” 公主沉默了。 殿内无人说话,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西南角的一个天体仪发出转动的声响,万千星辰依旧按照它们的轨迹运行着。 “公主,虽因果轮回,然罪恶论定仅凭此生,切勿执念。” 这是安度离开时,让他转告给公主的话,原来到最后他还是预料了该预料之事。 看着公主浑身的黑气得到收敛,慕容玹才安了心。 可没有瞧见紫薇大帝双指正指着他。 突然一道金光包裹着他,他感觉浑身无力,接着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魂灵状态的慕容恪。 “阿宝!”慕容恪一脸笑意地看着公主,眼中神情如海,隐忍克制中显露的贪婪让人心疼。 怪不得古远师兄和公主在冥府找不到慕容恪,原来他在此。 慕容玹和慕容恪视线相对,彼此默契点头,算是问候,却听殿内响起司命星君的声音。 “慕容玹,你与这位凡人兄弟先出去吧!” 慕容玹环视了殿内站着的人,礼貌中带着疏离。 “是。”慕容玹听话转身,发现公主身侧的左路没有跟出来,转身看着他,低声道:“走吧。” 左路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跟着慕容玹出了大殿。 两人在殿门口静候着,脸上皆是淡漠之情。 左路只担心公主安危,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想多做了解,无论里面的仙神会讲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都不想了解。 慕容玹明白自己只是事情的见证人,于他而言,幻境内除了薛暖是真,其他人皆有自己命数,该他出手之时,他自是不含糊,他亦不是好事之人,紫薇大帝不要他听之事,自有其道理。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沉寂的殿内传出一声雄浑的声音。 “去!” 两人飞速转身,推门的手刚碰到门上,就见殿门从外向内自动打开,薄雾笼罩让他们看不清殿内情景。 左路大喊“公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慕容玹眼尖看到从内飞来一道身影,脚尖一点朝着身影飞去,看着怀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人,回身飞回殿外,两人一站定,身后的殿门就紧紧闭上。 公主在慕容玹怀中醒来,双眼无神,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掉落,划过脸颊,最终消失不见。 左路与慕容玹皆是少言寡语之人,只等着公主自己平复情绪。 公主离开的慕容玹怀中,可身形微颤,根本无法支撑自己。 慕容玹无奈扶着公主出了紫薇垣,心中不禁后悔刚才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确定让公主如此伤怀的事情是否与薛暖有关,毕竟她们有因果轮回的束缚。 慕容玹心情突然变得沉重,没由地一阵慌乱。 “虽因果轮回,然罪恶论定仅凭此生,切勿执念。”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抚平了慕容玹的不安。 “公主,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慕容玹难得出声劝诫。 “嗯。”公主虚弱地应下一句,“只是不自量力动了手,没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左路与慕容玹面面相觑,随即看向公主,公主已经恢复了一些神采,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三人走到紫薇垣山门外,公主回头看了一眼紫薇垣的“上清境”牌坊,眼神变得复杂。回过头已是端庄的公主模样,对着左路淡淡道,“回去吧!” “是。” 然而看着四周的云海,左路犯了难,这哪有下山的道,除非—— 左路转身,将视线投向慕容玹。 慕容玹不敢托大,他虽修为有道,可却也不敢拿两人的性命作愚。 这是紫薇垣,紫薇大帝修炼之地,非寻常之处,他一人尚且下山尚且有些困难,更何况还带着没有修为的两人,稳妥起见还是想问一下。 看着从自己面前快步走过的弟子们,伸手想要拦下一位问下山之路,可手臂直接从弟子身子穿过。 “怎么回事?”左路好奇问道。 慕容玹看着残留在自己手中的术法。 “逝光术。” 慕容玹握紧拳头,抬头看向云海尽头。 两人皆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朵朵白云飘飞,一眨眼云就飘至天边,几个呼吸间红霞满天,天上的太阳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西沉。 “有人在操控着幻境的时间。” 慕容玹简单解释,想到什么,心中一惊,大骇道:“阿暖。” 飞身欲直接往云海中而去。 “慕容公子。”左路忙出声制止。 他们凡夫俗子如何能对抗奇怪的阵法? 国师不在,要是慕容玹也离开,他与公主该如何应对? 慕容玹一个闪身来到左路面前,飞快解释道:“此阵法对你们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如今在紫薇垣,术法效果明显,等你们去到山下,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慕容玹解释完看向公主。 公主淡淡一瞥,看着天边露出的黑夜。 “剩下的路本宫自会走完,你且先行。” 慕容玹定定注视着公主,一抱拳,利落转身离开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公主看着奋不顾身跳下云海的人,失神片刻问了一位道人下上之路,便同左路一道下了山,与锦兰锦心汇合才知,短短半日,他们已经等候了半月,随后一行人朝着王都行去。 慕容玹回到薛暖身边就瞧见陷入逝光术的薛暖蜷缩在客栈的床上,一张小脸通红,眼角的泪水犹如河坝决堤,密密麻麻的细汗让头发粘在一起。 慕容玹焦急地拍着她的小脸,可她浑身的温度高得吓人。 “阿暖,阿暖。” 慕容玹急切地用传音叫喊着,此刻只有将她从神识中拉回来才能化解术法。 可强行为之,必然要伤到薛暖。 看着在神识中挣扎的人,慕容玹蓄力于掌,朝着薛暖的额头劈去。可在接触薛暖时,收了力,只将修为送到了薛暖的体内,然而回弹的力伤了自己,喉咙里涌出的腥甜被慕容玹死死忍住,但嘴角还是渗出了血丝。 “公子。”云香大惊,拿着准备替薛暖擦汗的手帕上前。 慕容玹摇头制止了。 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药瓶,喂到薛暖的口中。 云香看着一直哭闹的薛暖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接着朝着门外跑去,给卢平将军回话。 “阿暖,我回来了。” 房间里面响起了一道声音,接着抱着云香的薛暖就发现四周一切变得虚幻,头晕得厉害,身子不受控制往后仰去,可手依旧抓着云香的尸体。 “云香!” 看着云香的尸体化成齑粉消失,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哭也哭不出声,被泪水模糊的眼此刻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眼皮沉得厉害,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阿暖。”慕容玹焦急地呼唤着在他怀中不断抽泣的人。 薛暖听到了思念多年的声音,猛地睁开双眼,发直地盯着慕容玹,虚弱地伸手。慕容玹抓住薛暖颤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心疼道:“阿暖,我回来了。” 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薛暖浑身发颤,是激动,是喜悦。 他终于回来了! 可—— “云香没了。”薛暖失神喃喃道。 一阵无比哀伤的情绪瞬间席卷薛暖,刚被蜜糖浇灌一下的心立刻就苦涩无比。 她双手攀着慕容玹的脖颈,埋入他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阿暖,云香还在。” 慕容玹的话淹没在撕心裂肺的哭声。怕薛暖哭伤心神,慕容玹只好点了薛暖睡穴,让她暂时睡过去。 慕容玹贴心替她掖了被角,手指流连在她眉眼间。 云香回来时瞧见慕容玹深情守着薛暖的场景,痴痴笑了起来,不远多打扰两人相处的时光,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见房间内传出声音。 “云香姑娘。” 云香转头对上慕容玹的视线,以为他有何吩咐,轻声快步走进房间,低声问:“慕容公子有何要事?” “她一会儿就要醒了,你若是不在她跟前,她会伤心的,你且等她一会吧。” 慕容玹难得对旁人说这么多的话,云香听令只得守在一侧。 慕容玹解开睡穴,一盏茶后薛暖再次睁开了双眼。 慕容玹起身让开位置,云香扑到床边,“小姐。” 薛暖转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云香,分不清是梦是真。 “云香?是你吗?”薛暖红着眼眶试探问道。 云香不知道薛暖经过了什么,但是看着薛暖眼中的痛苦,料她定是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小姐,是云香。” 云香语气温柔,像哄孩子一样,看着薛暖眼角滑落的泪水,忙用手帕擦拭着,可越擦越多,立即慌了,看向一侧的慕容玹。 “阿暖,都是梦。” 云香明白薛暖是做了噩梦,也附和,“是呀,小姐,梦醒了,我们大家都在呢。” 薛暖依旧流着泪,眼睛在慕容玹和云香身上转来转去,许久后才伸手抹了脸上的泪水,此刻安静的房间内只有她的抽泣声,尴尬地她立即转身背对着两人。 “我饿了。”说完就用被子将自己蒙住。 云香听着薛暖说饿,忙起身朝外走去张罗膳食。 慕容玹坐回床边,只盯着被子,并不打扰。 躲在被子里的薛暖等到尴尬的情绪褪去后,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拼命咬着嘴唇,极力忍住恸哭的冲动。 半晌后,她红着眼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慕容玹见薛暖抖动的双肩,正欲开口,却听见薛暖道:“我此刻才明白,一心想要死去的时候自己是有多残忍。”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离开了,父母便可以轻松许多,却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不在之后,白发人的痛苦才真正开始。” 相处多日的身边人她都感到这般心痛,可想父母看着她离去时定要痛上百倍千倍。 那是她居然认为父亲母亲会解脱。 现在想来那只是她自己自私的想法而已。 其实解脱只有被悲痛缠身的她罢了。 慕容玹从身后环住薛暖,将头埋入薛暖的发间。此刻他恨不得替薛暖受心上的伤痛之苦,同时也痛恨自己为何没有在人间遇上薛暖,替她治疗。 痛苦不可分担,但温暖却可以。 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好像一切开始朝着美好而去。 薛暖双手扣住慕容玹的手臂,头朝着他的头靠去,彼此依偎,任时光流逝。 原本卢平建议再歇几日,可薛暖觉得不能因为自己再耽搁日程,坚持要启程。 卢平看了一眼薛暖身侧的慕容玹,也不再多说,立刻安排队伍回城。 一行人走了半月到了王城,薛暖下车看着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宫门,忍不住伸手拉住云香的手,云香感受到薛暖的紧张,回握,道:“小姐,不用怕,皇宫里面的人都很好。” 说完听到身后的嘈杂声,几人转过身,看着精美的马车和一旁大马上的左路,脸上都是喜气。 “公主也回来了。” 马车停在他们面前,锦心锦兰下车后,搀扶着公主上前来。 公主一脸疲惫,可见到薛暖他们还是唇角挂笑,寒暄几句便领着薛暖去了寝殿。 卢平自然回宫述职。 慕容玹乃外男,只得另为他寻住处,最后因为他与古远的关系,暂且将他安置在国师殿。 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但整个王城却没有太热闹了气氛,而是沉重压抑。 因为慕容恪的离世。 早在他们回来的十几日前,慕容恪的棺椁就被卢平遣人送回,棺椁进城时,沿街一片缟素,百姓们都穿着麻衣跪在两旁,看着棺椁每位都忍不住流下眼泪,可谓全城恸哭。 元日后休沐十五日,大臣们在家陪伴家人,亦在思考如何劝服皇帝将慕容恪的丧事从简,避免因为公主的关系逾矩。 公主与将军两人一荣俱荣。过高规格的葬礼会让公主获得过甚的权利。 皇帝本就依赖公主与将军,若再增长公主势力,朝堂中再无人风头胜过公主。 然而还未等开口说话,新年上朝第一日皇帝就颁布了追封慕容恪为镇国大将军。 同时又因长公主代君出征北地,收回北地十二城,解决真国之患,在真国之地设立朱里郡,莫里郡和天龙山郡,扩大翊国疆域,特封为昭阳内舍天女长公主,赐长公主府邸。 此时大臣们才发现苦思冥想的劝诫话丝毫无用,皇帝把将军在北方的所有功绩全都加诸于公主身上。 文臣们十分震惊,对公主所获得的荣耀提出质疑,可却不知用何种借口反驳。 在翊国,只要有杰出贡献,女性也是可以获得官职,以公主始终辅佐皇帝整顿朝廷,并且与将军平南方战事来说,步入朝堂参与政事,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无实称无实权。 但如今封了内舍,乃天子国君亲近属官,有品级,还加赐天女,这称号摆明了两人平起平坐。 文臣们相互看看,不知道今日过后有多少人会站到公主身后。 还有些不死心的文臣看向一旁回朝的武将,以为武将会为将军鸣不平,为将军争取更多荣耀。 只要武将行动,把北地的功绩算到将军头上,那么公主的权势暂时能得到抑制。 然而武将们都沉默了。 丞相上官炎出列恭敬道:“慕容将军既然封为镇国大将军,那下葬之仪按照将军规格还是驸马仪制?” 说完看向在文臣圈内素有“牛脾气”的卢平,然而卢平对于上官炎的挑衅之问置若罔闻。 上官炎皱眉,看向身侧自己的同僚,那人亦是摇头,满是不解。 “不必爱卿烦扰,将军之事,昭阳内舍天女长公主已妥善处理,按照将军遗言,择一山清水秀,安一身无魂之躯。”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除了帝王和几位武将,都惊讶得待在原地犹如一根木头。 直到皇帝离开了,他们都没从震撼中缓过来。 “公主,陛下下朝了,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嗯。”倚着窗的公主望着远处的梨花树,枯枝上挂着白雪,视线拉近看着手上的信,伸手任由风吹走。 寒风带走了信,信在空中燃烧成了灰烬。 那封信是她在紫薇垣见到慕容恪时,慕容恪给她的。 吾妻阿宝,见信莫伤怀。生死命定,身侧爱妻阿宝相伴,吾此生足矣。 爱人之时,爱妻阿宝梨花树下相见,命逝之时,爱妻阿宝不远万里相伴。 命中皆是爱妻,阿宝乃吾命定之人。 故人已逝,念吾思吾,爱妻阿宝不如簪一花自悦。 然吾已料定,花不如人娇美。 却盼爱妻既可赏花悟人世之美,亦能收起哀思自赏。 殡后事烦爱妻一切从简,切勿思索良久,身前位爵,身后功名,一切如浮云,皆不为吾之所愿。扰爱妻劳心,择一山清水秀,安一身无魂之躯。 活下之人,定要思考往后之路。 前路阻碍重重,愿妻以吾之骨骸得天下之权,与幼弟共创盛世,历万年。 阿宝,此生遇你不悔,满心喜悦。 皇帝进来时正巧看着消散的信,眼角落下一滴泪,帝王无情却不是无情之人,他的这位姐夫为了姐姐和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他擦了眼角的泪水,大步迈进房间,亲昵道:“阿姐。” 被风雪冻住的冰冷眼神再看向皇帝时,化成春日的湖水,十分温柔,“北方已定,该是为翊国发展人才了。” “嗯。”皇帝站在公主身侧,两人一同看向外面的梨花树,“朝中的局势该彻底变一变了。” 原先不得不容下的人,此后他们有大量的时间把他们清除朝堂了。 “对了,阿姐,你带回来的那位小姐和公子需要封什么官职?” “不必,在城内置办一套产业即可,他们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公主眼底浮出笑意,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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