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暖问道：“为什么会突然入冬？” 慕容玹眉头一皱，可没有隐瞒道：“昨夜入睡前隐约听到阵阵铃声，北方一片白雾，子时又见红月高悬，片刻之后起了北风，这是上古的神咒，只是不知是简单的咒法，还是神迹祈祷带来的灾害。” 上古的神咒有很多，有直接毁天灭地的焚神咒，呼风唤雨的雷雨咒，这些都是有直接目的的。另外还有一些是专门用于祈求四海升平、五谷丰登等好兆头的神迹祈祷，神迹祈祷虽能带来好处，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些上古神咒都是神仙打架用的咒术，对于仙法高深的仙人们来说，这些都是不痛不痒的，可神咒的威力不是凡人能承受，因此当仙人发现对脆弱的人会造成不可挽救的伤害时，他们渐渐不轻易用于人间，不再向修道人传授。 慕容玹转头看向营帐，目光好像透过帐布看向更远处。 “北方可能有大事发生，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安稳。” 慕容玹走到薛暖面前，爱怜地抚摸着薛暖的侧脸。 温热的手让薛暖舒服地蹭了蹭，扬起笑看着慕容玹。慕容玹心神一动，靠近薛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云香冲了进来，哆嗦着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外面越来越冷了，居然下起了雪，真奇怪。”云香将食盒放在桌上，搓着手，放在嘴边垂着热气暖和暖和。 薛暖见状赶忙让云香来面前的火盆取暖，云香正欲过来，慕容玹将薛暖挡在身后，运力一掌拍向云香，吓得云香抱紧自己，可感觉自己身子一下子就暖了。 慕容玹收回掌，扶起薛暖走向桌子坐下，打开食盒。 云香动了一下身子，没有了刚才的僵硬感，笑了起来，“谢谢慕容公子。” 她差点忘记慕容玹是道士，动动手指就让她不冷了。 “小姐，我来伺候你用膳。” 她刚迈出一步，慕容玹就说道：“不用，我来。” 云香笑了起来，可又听见慕容玹说：“用火驱下身上的寒气。” “啊？” 她不是热了吗？还有什么寒气？ 薛暖盯着慕容玹，慕容玹解释道：“我刚才只是让她不那么冷，可是她衣裙上的寒气不易驱散。” “靠近你不好。” 最后一句话震得两个人一愣，可在两个人的耳中又有不同的意味，一个宠溺，一个嫌弃。 云香撅着嘴，抬起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靠近火盆，烘烤着带寒气的衣服。 薛暖不好意思看向云香，云香假装生气背对着他们，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 慕容玹和薛暖用完午膳后，两人静坐闲聊了片刻，慕容玹扶着薛暖躺在床上，薛暖想要再与慕容玹说说话，可是睡意袭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慕容玹捏着薛暖的大钟穴，看着睡熟的人，对云香叮嘱道：“守住她，莫让她出营帐，若是她感觉无趣，就给她讲些故事吧，要是不知道讲什么，你见过的事情都给她讲讲。” “是。”云香看着薛暖露在外面的脖颈，想要上前将被褥往上拉一下，可慕容玹快她一步，拉好被子还替她捏了一下被角。 云香见慕容玹动情的模样，回头走到火盆前，拎着一旁的水壶架在火上，刚一回头就被吓得收回视线，盯着火盆里面的火。 等慕容玹出了营帐，她才回到薛暖床边，看着眉眼像个婴孩一样安和的薛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低声喃喃道：“薛小姐，慕容公子真爱你。” 视线情不自禁盯着被慕容玹亲吻过的额头，这慕容公子比她家将军虎多了，将军哪敢这般，不过只要有公主在将军的视线就一定在公主身上。 接下来的时日薛暖醒来就差不多是正午时分，每日慕容玹陪着她吃午膳和晚膳，帮她按穴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她想要出门，可云香却死活不让她掀开帐幕。 她知道是慕容玹吩咐的，要是硬闯出去也是添乱，可待在营帐内，与云香两个大眼瞪小眼实属无趣，桌上摆放的书是些县志和杂书，看了几日就粗略地看完了，不是太有趣，就那本《北地杂谈》还能让她留意，多看了两遍。 “好小姐，我给你讲故事吧。”云香见她着实无聊，就说要给她讲故事。 一说讲故事，薛暖就来了兴致，连着听了四五天都不腻，可是说到后面云香却没有什么要讲的了。 以前还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对别人说，说起自己的事情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没想到一说起来她活了十七八年的事没几句就讲完了。 “小姐，今日你看看书吧。” 当她没故事可讲时，她从别人那里拿来了一些书，可这是军营，大多数的书都与练兵及战术计谋有关，薛暖翻开却没什么兴致，她撑着脸看着书上的朱批，颜色偏暗红，看来是有些时日了，横折之间气势磅礴。 “这书你是哪里找的？” “是公主营帐内。”云香走来走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书就随便拿了，这军营中没几人有书的。” 薛暖点点头，又看向书上的字，沉思良久开口道：“云香，你给我讲讲公主和将军的故事吧。” “咦？”云香露出惊讶的表情，面露疑色走到薛暖身侧，跪坐在一旁，“小姐没有听过公主和将军的故事？” “听过。”薛暖合上书，转过身子对着云香，“可我想听你讲讲他们不一样的故事。” “不一样的？”云香思索了起来，不知道薛暖听过什么，只好慢悠悠道：“公主和将军是少年相识，那时公主年仅十岁，朝中太子与几位年长皇子争位已经开始了四年。公主与淑妃娘娘和皇上，哦，那个时候还是十八皇子，一起居于翩元殿中。” “娘娘虽贵为淑妃，可皇子们争位时，娘家工部尚书霍大人因开罪了二皇子被贬到南边苦寒之地，娘娘亦被陷害，朝中大臣欲请先皇废了娘娘的妃位，先皇念及育有一女一子，并未同意，但是娘娘他们在后宫的日子却不如一个才人。” “两人相遇时，淑妃娘娘病入膏肓，公主一边要顾养母妃，一边要护着幼弟，十八皇子因为在后宫没了庇护，经常被其他皇子欺辱，可是有一日十八皇子被一个小公子送了回来，那人便是慕容将军。” “后宫不是不允许外男进入吗？” 薛暖忍不住问道。 “当然。”云香点头，“可是翩元殿只有禄公公和元夕姑姑，没有人会透露出去。”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虽然我是十八皇子登基后派到公主身边去的，但这些事是小路子告诉我的。”云香因为掌握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有些自豪，“小路子是禄公公的义子，禄公公给他讲过。他也年纪与十八皇子相仿，所以被慕容将军安排去照顾着十八皇子，可十八皇子称帝后，小路子就跟着公主。” 慕容恪那时才十二岁吧，有能力安排？莫不是身后分凤阁丞相。 这小路子怕是慕容将军的人吧。 云香继续说着慕容恪和公主的事情。 “将军第一次见公主是在翩元殿的梨花树下，公主正在为淑妃娘娘唱穆桂英挂帅。” 说着站起身唱了起来，“我的儿一马三箭射得好，我的小女儿她的箭法高，她射箭金钱落在了尘埃......” “公主她豪气万丈，誓要习武射箭，当穆桂英一样的英勇女子，刚回来的皇子见到皇姐的模样也吵闹着要学武，可后宫之中，除了皇上恩典，公主皇子哪能私下习武，可跟着一同回来的将军却说能教公主与皇子。” “从那时起算是翩元殿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薛暖想象着两人初见时的场景，洁白的梨花树下，女孩为讨母亲一展笑颜，咿咿呀呀像个戏子一样唱着戏曲，公子站在远处，望着女孩神情严肃，巾帼之姿早已吸引了他，或许一眼就定下了终身。 女孩也许警惕过突然出现的公子，但随着公子细心教导她与幼弟，平日又护着幼弟，在相处中也见识到了公子的机智与勇敢，逐渐芳心暗许。 两人相见那刻也意味着此生相伴。 慕容恪和公主的相互陪伴让她羡慕。 接下来两日她差不多听完了他们的故事，他们如何在诡谲的前朝与后宫中生存下来，他们如何一次又一次不顾自身安危替对方解除危险。 等云香讲完公主与将军的故事后，薛暖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慕容玹一脸疲惫走进营帐时，就看见云香忙着整理，而薛暖正在神游天外。 慕容玹运力驱散一身寒气后，快步走到薛暖身侧盘腿坐下，拉过桌面上展开的书，看了一眼书名。 《北地杂谈》。 有序言此书讲述北方的一些奇事与怪谈，无非是些妖魔鬼怪的故事。 云香将床铺好后，就悄悄离开了营帐，安静的气氛让薛暖突然回神，深呼吸一口，浅浅叹息了一下。 “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吓得薛暖一激灵，猛地回头与慕容玹面对面，慕容玹眼下的乌青让她心一惊，身子一直，跪在慕容玹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大拇指按住眼睛下那吓人的阴影。 “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玹笑着握着薛暖的手，捏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她温柔地看着慕容玹，满眼笑意。在两人最终表明心迹后，慕容玹与她相见时总会做些亲昵的动作，或牵手，或亲吻额头，或将自己揽入怀中。 最先她还有些矜持，可看到慕容玹那双动情的眼，她便沦陷了。 而且自己喜欢，喜欢那双满是柔情的眼中唯有她，喜欢他指腹掠过手背所带来的战栗，喜欢在他怀中的安心。 “没事，只是有些疲惫罢了。”慕容玹身子侧躺下，闭上眼头枕在薛暖的腿上，双手紧握着薛暖的手。 为了让他舒服一些，薛暖跪坐着，看着轻微颤抖的黑长睫毛，忍不住心疼。 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这些时日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薛暖低下头凑近细细打量慕容玹，每一眼都让她心生喜悦，一张脸让她的目光来回巡视了好几遍都看不厌。 营帐外身穿铠甲的士兵们经过的声音格外清晰，营帐内炭火噼里啪啦作响，可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心神。 “阿暖，可别这样盯着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 慕容玹突然睁开眼，薛暖笑得有些呆傻的模样映入慕容玹眼中，慕容玹手肘撑着上半身，头往她面前一凑，便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薛暖直起身，想要逃开，双手却被拉住。 “是你直勾勾的眼神引诱我，真不怪我，没人受得住。”慕容玹一本正经道。 “你——”薛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慕容玹了，哼了一声别开脸，“假道士。” 慕容玹闻言轻笑，再次盘腿坐下，环住她的腰，靠着她，慢慢说道：“是真的，都是真的，道士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薛暖扑哧一声笑道：“这些时日我可是见识到了慕容道长的贫嘴功力，堪称一绝。” 慕容玹手臂用力，环住她腰的力道紧了紧，像是警告她莫要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可薛暖玩心大起，继续道：“刚在冥府遇上的时候，那个正经的仙人哪里去了？” 慕容玹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嗯？”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慕容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他。 薛暖这刚红过的脸又红了起来，低头看着那人的头顶，赌气道：“都不喜欢。” 她期待着慕容玹气得跳脚的模样，可是慕容玹一动不动，亦不吭声，内心慌张了一下，心想他是不是当真了。 “慕容.......”她刚一出声，就听见怀中传来一阵笑。 知道自己受骗了，恼羞成怒捶了一下慕容玹。 慕容玹抬头看着薛暖，“阿暖，口不对心是大忌，最后受伤的可是自己。” 刮了一下薛暖的鼻子，起身扶起薛暖在火盆边坐下，“这几日是不是无趣了？” 薛暖摇摇头，“没有，云香很照顾我，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也能打发时日。” 慕容玹看着盆中烧得火红的炭火，揉着薛暖的大钟穴，保证道：“再过一两日就可以出去走走了，到时候云香可以陪你去城里逛。” “你很忙吗？”薛暖好看的柳叶眉皱了起来，她虽不直白流露对慕容玹的情感，可心里非常依赖慕容玹。 她待在营帐内，每日最主要的事情便是等待慕容玹，那种期盼之情异于期待说书先生，满怀欣喜，会开心同时也会担忧，还有好多话想要与他说个不停，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妻子等待着回家的相公。 当她坚定选择相信慕容玹时，她心底已经把慕容玹看成了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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