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暖慌张盯着打开的房门,在云香进来的那一刻,回身扑倒在床上,将又红又烫的脸埋在被褥中。 慕容玹被薛暖的动作逗笑,在云香进来时慢悠悠坐在床边,自然地将薛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隔着白袜按住了薛暖内踝后下方凹陷处。 薛暖本就羞得无法见人,脚又被捏在慕容玹手中,一急想要缩会脚。 慕容玹另外一只手捏住脚踝,看着薛暖的背影,唇角上扬轻声道:“国师说每日需要揉一下大钟穴。” 云香看着既怪异又温馨的一幕,站在一旁守着,但见薛暖头埋在被褥里,担心她呼吸不畅,忧心道:“小姐怎么了?” “无事。”闷闷地声音从被褥下传来。 薛暖感觉这样没有礼貌,抬起头小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可还是不敢回头,一是不敢看慕容玹,二是怕云香看出她脸上的异样追问,自己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香并未起疑,在房中点了一些安神的熏香,等慕容玹帮薛暖按穴之后,又细心问道:“慕容公子,晚膳好了,公子小姐要用膳了吗?” “嗯。有劳。”慕容玹弯下腰拾起薛暖的鞋替她穿好,原以为云香会去厨房,没想到她出门吩咐了仆人便折返回房伺候薛暖起身,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吞了回去。 经过了一炷香的冷静,薛暖的脸已经没有刚才红了,可还是泛着一层薄红,薛暖转身坐在窗沿,靠着床头的床柱。 云香凑上前,惊叫一声,伸手摸向薛暖的额头,“哎呀,小姐双颊颇红,可是小憩时冷了后背。” 薛暖慌里慌张地看向慕容玹,只一眼又匆匆移开,将云香的手握在手心,抱在怀中,连忙摇头,“没有。” 说完又着急站起身。 云香先慕容玹一步扶起薛暖,“云香,我有些饿了,赶紧用膳吧。” “嗯。”云香扶着薛暖到了外间,慕容玹抿唇一笑紧随其后,落座在薛暖左侧。 薛暖微微侧身,避免自己看到慕容玹,精美的饭菜端上桌她也没有多瞧,云香替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吃完便说要洗漱就寝。 云香就带着薛暖去内间找换洗的衣裙。 慕容玹想要将今日未讲之话说出口,可看着房间里面忙碌地把各色衣裙在自己身上开心比划,和云香你一言我一语的人,目不转睛注视了片刻转身离开,进入隔壁房间。 薛暖和云香闹腾了半天,终于选好了一件宫裙。 以往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穿什么,因为呆在床上,一件中衣即可,与爹娘相见也就随意披上一件外衣。 丫头偶尔会问她想要穿什么,可那时的她哪有半分喜好,要么随手一指,要么随口一说,从不给自己找麻烦。 而今日云香拿着几件衣服问她,她却有了心思细细选择,心中也满是喜悦,衣服在她眼中好像不是衣服,可具体是什么,她也无法说明白。 被云香伺候洗漱后,薛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手指不自觉地点着唇瓣,思绪回到了两唇相碰的时候。虽然慕容玹看起来清冷,可唇瓣却温热,但除了这个感觉,她当时好像没有体会到别的了。 薛暖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将被子拉过头顶,双手死死拽住被褥。 真是羞耻,她居然在回想与慕容玹亲吻的感觉。 薛暖双脚踢着被子,有些恼怒,矛头直指让她胡思乱想的慕容玹。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不停埋怨慕容玹,可想到他一路上对自己直白表露心迹,赠她玉佩,护她安危,她又觉心里像是从房间越过窗台看到含苞开放的花朵那样欢喜。 一会儿喜一会儿怨,直到天微微亮薛暖才在迷糊中谁去。 感觉到床边来人,可眼皮实在重得没办法睁开,听见有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再接着传来几声离开的脚步声,房间回归了宁静,薛暖再次沉沉睡去。 她醒过来已是下午,身子朝内,捂着肚子失神地看着床帘,饿得没有力气,闻到空气中有肉粥的香气,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阿暖。”身后传来的声响让她身子一僵,随后一抖把肚子里面的饿虫驱散了。 慕容玹看着床头桌几上的肉粥,身子往上挪了几分,端起肉粥,拿着瓷勺搅动着,眼睛盯着薛暖的后背一眨不眨。 肉粥热气腾腾,伴随着香气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云香刚让厨房煮好的粥,起来尝尝吧。”慕容玹的语气就像哄小孩,“再不起来,这粥又要冷了,就只好倒掉了。刚才已经倒了一碗百合莲子汤。” 说完还有一丝惋惜,可还不够,慕容玹继续说着,“若是你还没醒,可就只能再等半个时辰才能吃到别的东西了。” 薛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只露着一颗脑袋看着慕容玹,“我醒了,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吃。” “好。”慕容玹爽快应下,端起碗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薛暖道:“你莫要不理我。” 说完便站在原地,倔强地等着薛暖的回答。 薛暖心一虚,眼神飘忽,僵硬道:“我没有。” 这一狡辩让慕容玹有些不悦,回到床边,凑近她。 她吓得身子往后缩去。 慕容玹连着被子将她一把捞到怀中,看到她惶恐的样子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阿暖,我不想你躲着我,不仅是人,还包括你的眼神,和你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心。” 慕容玹的眼神深情地望着薛暖的脸,用目光描绘着芙蓉面,那如远山的黛色,那不安又透亮的眸色,那让人忍不住刮一下的鼻,还是昨日浅尝过的唇.......眸色渐渐变深,呼吸变成沉重,不敢久呆,最后将视线放在她还在不停闪躲的眼眸上。 薛暖垂着眼,她知道他正看着她,可是她不敢正视。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因为这些时日频发的恶疾,也可能是昨日的尴尬。 可经过昨晚反复思考的结果,她又退缩了。 且不论前世的事,毕竟慕容恪是慕容恪,他是他,没有人规定后世他依旧要深爱着公主。 但她病症难解,若无解法,十年之后依旧撒手人寰.而且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宝珠小姐,对于往后要发生的事情,她无法预料。 对于一切未知之事,她都心怀恐惧。 最初无惧,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奇心能让她战胜一切,可当好奇心不断被满足,她以往二十年没有体会到的情绪浮现时,她害怕了。 此刻慕容玹是喜爱她的,她能感受得到。 可往后呢? 谁会心悦一个缠绵病榻之人? 即使爱她,她也不愿看到慕容玹如同她爹娘一样,卑微又无助地一次又一次求助无望。 此刻她心生怨恨,恨这世间为何无人能救治她,恨这上天为何要如此惩罚她。 怨自己为何要答应与慕容玹同行。 活了二十年,她总在自责,怪自己不仅无法孝敬爹娘,还劳累爹娘忧心。可这一刻,她却可怜自己,她想要大声呼喊,问问老天为何这般折磨自己,鼻子好像被两颗石头抵住,顶得鼻梁难受极了,一阵水雾浮上眼帘,让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 她许久的沉默并未让慕容玹感觉煎熬,于他而言,只要呆在她身旁,他就是欢喜的。 可薛暖眼角滑下的泪水,让他慌了神,“阿暖。” 他刚唤了一声,就被薛暖抱住,他微愣,感受到白皙的小臂搂着自己的脖颈,听着怀中的人哭声,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着,皱起眉。 可并未说什么,而是紧紧将人抱住。 薛暖没哭多久便停住了,虚弱地扑在慕容玹的怀中,只有泪水还伴随着忧伤的情绪不停流。 慕容玹将薛暖抱在怀中,让薛暖后背靠着自己,并不出声,而是端起肉粥,舀出一勺喂给薛暖,“把身子养好了,吃饱了,再委屈。” 闻着嘴边的肉香,薛暖缓缓张开嘴,滑落的泪水滚入嘴中合着肉粥一起吞入腹中。 两人沉默着,直到慕容玹喂了大半碗,薛暖才觉得浑身恢复一点力气。慕容玹继续喂,薛暖偏过头表示自己已经吃好了。 慕容玹放下碗,依旧保持着抱着薛暖的姿势。 薛暖静静地靠着慕容玹,感受到他怀中的温度以及胸膛传来的心跳声,“阿暖,我知道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我,是因为薛小姐和你的病,昨日随口的承诺也只是安抚我,并不算最后的决心,对吧!” 薛暖身子一僵。 慕容玹的脸靠着薛暖的头,他虽然没有看到薛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有些震惊。 他轻轻一笑,笑容有些勉强,也有些无奈。 “万世堂你对我的犹豫和拒绝是因为薛小姐,而当你咳疾发作后,你担心自己回到人间一如去世前一样,只能长卧病榻。” 薛暖呼吸变得凝重,她以为她时常反复慕容玹会觉得她不可理喻。 没错,对于慕容玹,她总是一高兴便应下他所求,看起来勉强,实则都是她心甘情愿。可是每当她思及慕容玹和薛小姐以及她爹娘时,她又心生悔意。 她知道左右摇摆、犹豫不决是大忌。 可她难以下定决心。 她能相信慕容玹吗? 感天动地的爱情很多,可负心薄幸的故事也不少。 一旦做出抉择,便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后悔也解决不要任何事情。 她选择相信慕容玹,回到人间,便要接受无药可医继续缠绵病榻、再次让爹娘经历丧女之痛,这些她可能将变成她要面对的,甚至经历的最糟糕的事情。 而且慕容玹愿意与她相伴,可若薛小姐不愿放弃与慕容玹的婚约,她该如何? 为妾为外室? 思及此,她就心生退意。 也许,她从来不是一个勇敢坚强,敢于面对困难的人。 “游历人间时,我见过很多感天动地的誓言,可随后往往被自己轻易毁掉,所以我知道誓言往往只是情动时的真话,随着时间的推移,真话在经历检验的时候亦会慢慢发生改变。” “正因如此,我此刻并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证实我所许下的承诺。薛小姐还未找到,婚约未解除,昨日又做了有违礼教之事。” 提到昨日之事,慕容玹终于找到时机说明了,“昨天心中起了戏弄之意,以往不经意见到山下的夫妻嬉戏,不解为何,怎么能将私密之事显于人前,可当自己经历时却明白情之一字源于心动。” 慕容玹想起经过的一户人家,母亲抱着孩童迎接回家的父亲,父亲笑着将母亲涌入怀中,却偷偷地亲了一下母亲的脸颊,母亲娇嗔一句,父亲却从母亲手中接过孩童,亲昵地吻着孩童的额头和脸颊朝着房屋走去,母亲虽然恼怒地朝着父亲的背影嗔怪着,却也带着笑意抚着被父亲亲吻过的地方。 那时他皱眉而过,如今他却能体会到其中的温情。 “见你之模样,心中悸动,明知唐突,却鬼使神差吻住了你。” “你——”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听到冒犯自己的人,一字一句再次提及难以启齿的事情。 “可是我不后悔。”慕容玹将薛暖拥得更紧,“阿暖,这世间,唯有你才能让我是我,让我不是我。” 薛暖知道慕容玹此话何意,手不自觉攀上慕容玹拥着他的手臂,她何尝不是。 遇上慕容玹,她发觉自己不像以前那个在床上过一天是一天的薛暖,却又觉得活生生的薛暖就该在慕容玹身侧这般,该高兴就高兴,该生气就生气。 “我到了冥府,闯入人死之境,为完成师命,挟持鬼差,以十年寿命为诱,胁迫你为我领路,可一路上你竭尽所能助我。我的视线,我的心时刻都在注意你,我开始变得无措,一是不明这突生的情愫,二是不懂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我隐藏不了,又怕唐突了你。” “当我自大又自负地感受到你对我的情感时,我欣喜若狂,可在你的眼中又发现了你难言的心事。” 慕容玹苦涩一笑。 “我假装不知,却又渴望你与我讲明,让我成为你相信的人,成为你的依靠。” “我担忧你的病,看你难受,我的心紧张万分,恨不得待你受过,见你失落,自己也忍不住伤心,从小到大,我的情绪从未如此波动。” 也从未向人表达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 薛暖何尝不是。 这些时日对慕容玹所产生的情谊哪有半分作假。 “我不害怕一次又一次想你表明心迹,可我害怕你始终不相信我。” “阿暖,此生不会再有一人能让我如此牵挂和动心。” 慕容玹闭上眼,感受中怀中人的气息。 薛暖被慕容玹的话震得久久无法回神,她以为慕容玹送玉佩、表露心迹、明目张胆的护她已经够大胆了,没想到这仅是克制后的所作所为。 她听过成千的故事,却没有一个故事告诉她相爱的人是怎么彼此确认自己相爱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心却因为慕容玹的话变得滚烫。 是呀。 靠心去确认呀! 这颗心因为慕容玹而慌乱,因为他而悸动。 薛暖转过身,抓住慕容玹的双臂,眼神坚定而又明亮地凝视着他。 “此生我亦唯有为你牵挂和动心。” 此刻她说的话与以往任何的一个承诺没什么区别,都是真心所言,可又有些不一定,此话一出,不会再有所动摇。 慕容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双眼直勾勾看着薛暖,与她十指相扣。 见他一笑,薛暖心不由一阵狂跳,好像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 不出所料,慕容玹坐直身体,义正言辞道:“无量山门,以吾魂灵为誓,此生吾独爱眼前之人,心亦系眼前之人。” “违背誓言之日,乃吾灰飞烟灭之时。” “誓成。” 薛暖想要丢开慕容玹的手,却被那双赤眼吓住。 等到双眼恢复正常的眸色才颤抖着双唇问出口,“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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