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暖和慕容玹走出了万世堂，回头看去只有一堵墙，薛暖抬头看着慕容玹，“我们直接去野鬼村吧。” “好。”慕容玹点头。 “那上路吧。”薛暖开心地朝前走去，她虽不知江湖是什么样子，可身上的劲儿让她感觉十分舒坦。 慕容玹看着薛暖的背影，想到百晓通说的话，叫住了薛暖。 “薛暖。” 薛暖回头，“怎么了？” 慕容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爹娘送我上山时送给我的麒麟佩，这些时日所花的钱财就让它作抵吧。” 薛暖看着玉佩，胸口里面的那颗心就像受惊的小兔一样，突突乱跳。 “不必。”薛暖拒绝，“我说过了，这钱财不用也是浪费，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慕容玹走到薛暖面前，将玉佩递到薛暖手中，“可是我想给你。” 麒麟玉佩通体洁白，冰凉的触感却让薛暖的指尖发热发烫，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相似的触觉感受，约莫就是冬日时丫头给的手炉，她曾好奇打开绸布，碰到了里面滚烫的铜炉，手指通红，还有刺痛的感觉，丫头换了好几盆雪才让她舒服。 而此刻麒麟玉佩就像是滚烫的手炉，让她不敢接下。 慕容玹看着低着头的薛暖，继续开口道：“我与薛小姐的事情，等薛小姐醒后，会与她详说后解除婚约。” “从未相见，彼此无意。婚姻大事虽要父母之言，却也不可盲婚哑嫁。” 慕容玹不懂世俗，可知自己心意，在无量山二十年，学会的就是跟随自己的内心，并且坚定自己的内心。 薛暖明白慕容玹此话何意，昨晚刚坚定的决心此刻又开始动摇。 “若宝珠小姐不愿与你解除婚约，该当如何？”薛暖问。 “她不会。”慕容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你怎的知道。”薛暖有些吃味。 “一个临死想着退婚不误他人的女子，是明事理之人，亦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慕容玹看着薛暖，“有想法的人，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与她彼此无意，她又怎会轻易嫁于我，知我有心仪之人，又怎么心仪我。” 师父说情、义、恨、怨，仅需一刻便能明了，不用刻意修行。 他原是不解，遇见薛暖他便开始明白。 爱意生长之时，无论你是闭目不见还是忽视躲避，它依旧会野蛮生长。 薛暖摇头，“这个玉佩我不能收，纸钱是我心甘情愿给的，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当成我自己寻找宝珠小姐的花费。” 薛暖转身欲走，慕容玹着急拉住了她。 她看着慕容玹的手。 若是不明自己心意，慕容玹在这种情况下会松开薛暖的手，可是他知自己心意，也明白薛暖对他有意，他不愿放手。 盯着玉佩，又瞧瞧微怒的薛暖，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薛暖一头雾水。 慕容玹凝视着薛暖，缓缓开口，“方才我说错了。这玉佩与他人无关，只是我想赠与你，不是朋友之情，未带感恩之意。” “为遂心意，用玉赠之。” “薛暖，你能收下它吗？” 慕容玹一脸坦然，他认定了薛暖，不论她是鬼是魂，他都愿与之相伴。 薛暖不敢直视慕容玹的双眼，将头偏向一侧，一颗心早已乱了节奏，胡乱跳动，可心又感觉热热的。 “我不返人间，你这般何苦？” 半晌后薛暖淡淡道。 听见没有明确拒绝他爱意的话，慕容玹悬着的心似乎有了着落，稳稳回到原处。 “无妨。”慕容玹将玉佩递给薛暖，“你若选择在冥府，我便陪你到最后一刻，你若愿回到人间，我定会助你。” 有些决定是可以更改的，需要的只是时间。 薛暖看着手中的玉佩喜忧参半，她喜的是慕容玹能直接向她表达自己的情感，忧的是自己与宝珠小姐。 这样一个有情义的人，宝珠小姐哪能不喜欢呢？ 那找到宝珠小姐后该如何？宝珠小姐不愿退婚又该如何？ 难道让她为妾？ 她羡慕爹娘的相互陪伴，恩爱不疑，不容第三人。 如此一想，薛暖看着玉树临风的慕容玹便觉此人甜言蜜语不可信。 说书先生口中的负心人就是这样哄骗女子，最后受伤的也是女子。 “说书先生可有讲过这类的故事？戏中大侠是怎么处理眼下事宜？” “.......”薛暖愣愣地看着慕容玹，被看破心思，半晌不知该怎么办？ 听着这般打趣，心想定是要将玉佩还给他。 可那人再次看穿她的心思。 “我是不是负心人，你且先拿着玉佩，多看几日，也算是验证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是否属实。” 慕容玹人间经历很少，但不是蠢笨之人。薛暖对外界大多数的认知都来源于这个说书先生，而说书先生讲的事情无非就是江湖恩怨，书生小姐等故事。 去无量山附近的村落小镇，最常见的就是村口或者镇上茶馆的说书先生。 “你想多了，你想要将它送给我是你的事情，我收不收是我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总得思考一下，哪里需要验证你是不是负心人。” 慕容玹不想让薛暖拒绝他只想握住薛暖的手逃离，却又怕惊着她，拉着她的手臂往鬼界堡外走去。 薛暖看着手臂上的五指，节节如玉，温暖好看。 话虽说的硬气，可心思却很扭捏，将手中的玉佩塞进怀中。 那就多看几日，验证验证。 旁边的来福客栈内，一个瘦弱的男鬼正在对一个胡子拉碴，面露凶相的男鬼小心翼翼说话，“潘大哥，你我虽是有缘，可兄弟没有几个钱，你与我一道实在委屈，不如我将全部钱给你，大哥有事先去忙，兄弟在鬼界堡找个活计，多给大哥赚两个钱。” 郭四感觉自己真是倒大霉，活着的时候就被镇上的混混潘老五欺负，死了投胎路上还能被他抓，不知道潘老五在冥界做了什么，惹得鬼差都出来抓他。 如今散尽家财，不知道可不可以从潘老五手中逃脱。 潘老五看了一眼郭四，眼神轻蔑，冷哼一声，端着酒碗正要喝，突然看向窗外，盯着从他面前路过的薛暖，朝着空气中深吸一口，扬起嘴角邪笑道：“放下纸钱去吧。” 郭四一脸震惊地看着潘老五，不解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怎么，还想跟着我？” 潘老五重重放下酒碗，朝着郭四怒道。 郭四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推到潘老五面前，“这是小弟所有，希望潘大哥不嫌弃。” 潘老五拿着荷包，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郭四跟在身后，卑躬屈膝将潘老五送出门，看着他往鬼界桥走去。 薛暖站在桥头，看着鬼界桥，来时的场景还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别怕。”慕容玹安慰着薛暖，“寒月。” 寒月剑乖乖立在两人身侧，昨日的金色铜钟还罩着烛龙。 慕容玹捻诀与薛暖一同走上桥。 薛暖看着脚下桃花，朵朵粉嫩鲜艳，如幻似真，她透过窗沿看过院中的桃花，很美，她听丫头说很多公子小姐会出去赏花，在百花亭中吟诗作画，燃香品茗，诗声琴声从早响到晚。 那时爹娘见她羡慕，还专门摘了些桃花放在房中，与丫头们一同在房间里陪她，赏花吟诗听曲。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薛暖扶着铁索，脚踏桃花，吟着诗，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说书先生从来没跟我讲过，原来在冥界也能吟诗赏花。” 慕容玹眼睛从未离开过薛暖，看着她走走停停，在鬼界桥上好似赏花观景，听着她吟少陵野老的诗，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 “说书先生给你讲过什么？” 薛暖听着慕容玹打趣的问话，双手扶着铁索，看着黑漆漆的悬崖底部，有些害怕，却又有勇气一直直视它。 不知为何她好像还有一些喜欢黑暗，至于原因，可能存在于失去的记忆中。 慕容玹走到薛暖身侧，默默陪着她。 半晌后薛暖缓缓开口，“说书先生给我将了大千世界，外面的铺子是什么样子，江湖是什么样子，菩萨是什么样子，只要是外面能看见的，他都能告诉我。” 她笑着看向慕容玹。 “我从小体弱，长年卧榻，想要习字读书，可大夫说读书费神，所以爹娘没有给我请先生，但是偶尔爹娘会念写书给我听，后来听见丫头说坊间的说书先生能说会道，肚子有稀奇百怪的故事可讲，于是爹娘便常请说书先生来府上，给我讲故事。” “等待说书先生是我最期待的事情，虽然等待很痛苦，可收获到的东西让等待变得很值得。”薛暖看着远处有着点点星光的地方。 “等待也是一种修炼。” 修炼浮躁的心，修炼纯粹的静。 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让她感觉人生没有白活，那久病卧榻的人放弃了身躯，用灵魂去游历了一屋之外，一院之外。 薛暖收回视线，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待在原地的慕容玹，欣喜喊道：“走呀，江湖之旅开始了。” 虽然也是没有身躯的鬼魂之旅。 慕容玹看着那朵桃花绽放，比世间任何一朵都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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