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领着薛暖和慕容玹进了房间，薛暖就被慕容玹安置在了床上，三子却一直站在门内不走，慕容玹正要给薛暖盖被子，薛暖有些尴尬，坐起身，招呼三子过来，“你来。” 三子开心地走到薛暖身边。 薛暖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三子道：“我瞧着你好看，想多看一会儿。” 遇到慕容玹前的那一路，她都走得很着急，根本没有注意过身侧的鬼见她是什么表情，对她说过什么话，她怎么回答的都没声印象，脑子里就只有与怎么快速去投胎相关的事情。 薛暖拉着三子的手，问道：“你想跟我一样好看吗？” 三子立即点头，“想。” 薛暖站起来，牵着三子走向房间的梳妆台，慕容玹却拉住薛暖，“你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 薛暖笑着，“没事，喝了回魂茶已经好了。” 慕容玹放开薛暖的手，还是有些担忧，跟在薛暖身后，看着薛暖将三子按在凳子上，拆了朝天揪，用梳子将头发梳直，抹上头油，干燥的发丝瞬间顺滑了，乖巧地搭在肩上。 薛暖又掏出一块粉白色手帕，给三子脸上的黑眉和胭脂擦干净，露出了一张苍白却乖巧的小脸。 薛暖看着桌上的胭脂和黛笔，虽然比较简陋，但是够用了。她给三子画了一个桃花妆，画了眉心花钿，勾了眼角，染了粉红双腮，“以前我家丫头喜欢给我画，说是当下最流行的妆，我画的不如她，你可别嫌弃。” 记忆中有个丫头会给病恹恹的她画桃花妆，逗她开心。 “好看，喜欢。”三子看着镜中的人很是满意。 薛暖绕到三子身后，手指穿过三子的头发，“那我再给你挽个发。” “好。”三子脆生生道，声音十分动听，让人不忍心哄骗她。 薛暖看着镜中可爱的三子，和三子视线相交立即避开，怦怦直跳的心随着她静静地挽着三子的头发而平缓了下来。 有些鬼魂双眼灵动，易迷魂。 薛暖轻轻开口，“三子，你在客栈接待，有见到一位叫薛宝珠的小姐吗？” 在一旁闲适地看着薛暖给三子打扮的慕容玹紧张了起来。 “薛宝珠？”三子想了想摇头，“没有，这些时日没有叫这个名儿的小姐来过。” 薛暖有些失落，可手还是给三子挽了一个双平髻，看着过于单调，薛暖从头上取了一个步摇，插在三子的发间。 “好啦。”薛暖握着三子的双肩，“小妮子，满意吗？” 以前丫头给她打扮好后，母亲总是会亲昵地扶着她，问她怎么样。 “嗯。”三子照了照镜子，看着薛暖满意点头，站起来拉着薛暖的手开心地说：“小娘子，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哦，你能告诉小娘子什么答案？”梦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老板娘。”三子欣喜地跑向梦娘。 薛暖转身望着门口打趣三子，眼神却从自己脸上掠过的梦娘，感觉自己脸颊都要烧烂了。 慕容玹上前站在薛暖身边，薛暖瞥了一眼慕容玹，慕容玹眼神带着安慰，随后走到梦娘面前，有礼鞠躬，“刚才多谢老板娘。” “不用客气。”梦娘淡淡一笑，吩咐三子出去让客栈的其他人看看。 梦娘正要往内走，却被慕容玹拦住，梦娘看着警惕的慕容玹，笑了起来，“刚谢了我救你，现在就害怕我害你们。” “刚才是谢你那杯回魂茶。”慕容玹毫不客气道。 薛暖没想到慕容玹是因为自己对梦娘道谢，心中出现一丝悸动，可想到宝珠小姐，慌神地驱赶着那可耻的想法。 薛暖上前谢过梦娘给的那杯茶，又谢过梦娘帮慕容玹隐瞒身份之事。 “你怎知我帮的他？”梦娘笑道。 “我并不知男子的鬼寿记录在胸前，是老板娘提醒，而且若不是老板娘让我们上楼来，我们迟早会在鬼王面前露馅。” 梦娘看着这个聪慧的女子，嘴角含笑。 “这杯茶你们也不要谢了，我是为了金月狐赔罪，不是白给的，会向金月狐收钱。”梦娘笑着走进房间，慕容玹要拦，薛暖却拉住他，摇摇头，将梦娘引到房中坐下。 慕容玹皱眉，不解薛暖怎么还让跟金月狐有关系的人进来，可还是跟在薛暖，站在她身后护着她。 “你可别瞪我，是你家娘子拉我进来的。”梦娘就像主人一样，坐在屋中，打趣着有话不方便说的慕容玹。 “老板娘，我和他......”薛暖用余光偷瞄了慕容玹一眼，“我们不是夫妻。” 梦娘捂嘴一笑，神情间尽是风流，“知道，我那不是骗陆面瘫嘛。” “啊？”薛暖惊讶，陆面瘫是谁，可又不好问。 “那可否为我们......”薛暖身子前倾，想要与梦娘商议。 “不行。”薛暖话还未完，梦娘就拒绝，“虽然陆鬼王已经离开，但是晚上一定会再次来。他惦记上的，一定会等别人放松了来个出其不意，所以我不能给你们多一间房。” 薛暖愣然，慕容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偷瞄了薛暖一眼，面色微红。 若薛暖害羞是感觉脸烧，却因为成了鬼，没办法表现出脸红神态，可慕容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感觉到脸红，脸自然就红了。 “今夜你们将就一晚上，而且......”梦娘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同住一间屋子而已，又不是同卧一张床，人间不是常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话刚说完梦娘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真是说胡话自己都不信。 梦娘想起刚才薛暖问三子的话，认真看着薛暖。 “小娘子想要寻人，明日可去客栈出门左手边尽头的万世堂，找冥界百晓通。” “冥界百晓通？”听到找人有办法，薛暖立马来劲，两人正发愁怎么找薛宝珠小姐，“就是像人间的包打听和江湖百晓生吗？” “是。”梦娘看着薛暖，这人也是喜欢听书。 她去人间时，总喜欢去茶馆酒楼，戏社听故事。 “万世堂不易见，但是万世堂的人你们认识。” “我们认识？”薛暖转头看向慕容玹，见他一脸思考模样，随后对着她摇头，想来也是没有猜到是谁，“是谁？” 他们认识的人就几个鬼差，难道鬼差在外有副职？ “金月狐。” “金月狐是冥界百晓通？”薛暖没多想，直接把金月狐想成了百晓通。 想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人，薛暖就有些不适，若自己还开口去求他，那不是存心恶心她吗？ 这样一想，皱眉看着梦娘，心中忍不住想梦娘和金月狐相识，难不成是帮他做坏事？ “小娘子，别多想。我与他可没有什么交易。”梦娘一眼就看出了薛暖的心思，“金月狐那小子可不是百晓通，百晓通是金月狐叔叔。想找百晓通，必先认识金月狐，由金月狐领着你们去见百晓通。” 薛暖苦着一张脸看向慕容玹，满脸不情愿。 慕容玹看着薛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惜，想要用手指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听到一丝轻笑，慕容玹回神，对上梦娘了然的眼神，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劈。 “行了，不打扰小娘子和公子休息了，明日寻人找金月狐便好，百晓通自会解决你们的问题。”梦娘起身朝外走去，薛暖关上房门，去收拾梳妆台，不小心瞥见镜子中的自己，被里面那个白脸女鬼吓了一跳，看向拿着黄纸的慕容玹，他眼中的自己就是这样吗？ 不知名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心中瞬间充满了酸酸涩涩的感觉。 “怎么了？” 慕容玹将盛着半张黄纸的水杯放在桌上，蹲下身看着薛暖。 薛暖听见慕容玹关切的声音，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见他蹲下来与自己平视，转身背对着他，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没事，就是有点想爹娘了。” “你今日路过奈何桥，怎么不在那里的望乡台看看你的爹娘与家乡呢？” 慕容玹不知为何，跟薛暖从奈何桥一路走来，开始在乎她的情绪。 担心她被人欺骗，毕竟她总是一副懵懂模样。 她好心，乐于助人，不然也不会跟着自己来。 他也想了解她更多的事情，比如大家都想要再看看家人，不舍投胎，她为何一心直奔六道轮回？ “我喝了孟婆汤，在那个望乡台看不到家乡的，要过恶狗岭那个望乡台才可以看见我的家乡，能记起我是哪里人士。” “那你还记得你爹娘吗？” “还记得弥留之际时，爹娘痛苦的模样。” “只有爹娘吗？”慕容玹望着薛暖的背影，心中想要问却知不可问的问题，到了嘴边还在纠结。 “还有一些丫头老仆，记忆里常会出现一些和蔼的面容。”想到那些人薛暖心中一片温暖。 身后的慕容玹听见薛暖的笑声，在嘴里徘徊良久的问题终于破牙而出。 “就没有心仪的男子？” 薛暖回身瞪大了眼睛望着慕容玹，片刻后摇头，“没有。” “你不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吗？”慕容玹摆明了有些不信。 “可是死前那一刻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若是我真的爱过一个男人，他怎么不在我床前呢，我死后怎么不牵挂他呢？”薛暖极力解释，说完后看着带笑的慕容玹，沉思自己为何要同他解释有无心爱的男子。 “把这个喝了吧。”慕容玹开心地将杯子递给薛暖。 薛暖接过，看着杯中的黑灰，本就郁闷的心情，又像是暴雨突至更加阴郁，问道：“你爱慕她吗？” “谁？”慕容玹还在高兴，刚才听到的回答，一时没反应她的问话。 “宝珠小姐。”薛暖仰望着慕容玹，直勾勾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听惯了江湖朝堂的缠绵爱情故事，见慕容玹勇闯冥界救未婚妻，被他打动，一时动容，一时好奇，便应下了。 可两人一路同行，让她对慕容玹产生了二十年都没有过的情愫，她知道那种是在意，是爱慕。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书先生讲闺阁女子一出门就被浪子骗。 遇到一个长得好看，有情义的浪子，这心忍不住就偏了。 更何况人心本就是偏的，稍微心一动，就偏的更厉害了。 慕容玹低头看着薛暖，他不懂为何薛暖与其他鬼一样都是一双黑眸，可是他一直觉得她眼中有星辰，比师父让他观星象的星辰都还亮。 “师兄，我要下山娶妻了，是我心爱的女子。”那年冬日他去桐镇收大妖回来，遇上下山的师弟，师弟脸上洋溢着寒风刮不走，冷雪埋不掉的笑。 无量门中从不要求修道之人完全断情绝爱，唯有选择。 师父说选择成仙，只需坚定决心日复一日。 每个人最后的结果都取决于选择。 仙人不需要放弃一切情爱，而是明白自己的职责与道义。 这一刻，慕容玹修仙的决心似乎动摇了。 “我都未见过她，谈何爱慕？”慕容玹将杯子放到铜镜旁，有些不雅地坐在桌上，他想要离薛暖近一些。 因他这句话，薛暖心中犹如拨开云雾，瞬间见到了天明，脸上神情好了不少，可心上又有了一些小心思，然而偏偏她又是藏不住心思之人。 “那你闯地府为何？” 慕容玹盯着薛暖，一向不通情理的脑子隐约间明白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又不太肯定。 他看着她，那等着他说清楚的模样让他这个不喜欢与他人说心事的人缓缓开口，“奉师父之命，不能逆。她父母苦求我，我不忍。” 思绪回到半月前。 “阿玹，你可知为何这三年间你再无进展？”无量天尊眼神无波，看不出是何情绪，好似不管喜怒，都是如此模样。 “不知？”慕容玹跪在地上，板正的模样与无量尊师如出一辙。 “为师向天请旨为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人间有一劫未过，因此修为迟迟不能长进。” 这时无量天尊眼中才有少许波澜。 “此劫不过，修仙之路到此为止。”无量天尊心中有惋惜，有爱怜。 此子从五岁来到无量门跟在他身边，从病恹恹的孩童长成如今修为高深的宗师，二十年间早晚修行，从不懈怠，除了天资，最让他感到欣慰的便是此子的毅力与决心。 慕容玹沉默了片刻，看到无量天尊脸上的担忧，开口询问，“师父，玹该如何？” 能让天尊占卜，怕是天机，他连窥视都不行，更遑论解惑渡劫，唯有求助天尊，获取方法。 无量天尊深深看了一眼慕容玹，闭上眼，淡淡说出四字。 “下山，自渡。” 此子命中有他都没办法窥视的天机。 “如何自渡？” “下山找到与你有牵绊的女子，完成她的心愿。” “与女子有关？”慕容玹百思不得其解。 等慕容玹下山回到老宅，宅中只剩下一个老仆管家，询问老仆知道了爹娘为他定下的娃娃亲，后又送他入无量门。 知道那女子便是师父说的与他有牵绊的女子，问到了女子姓氏名谁家住何方，他便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可是到了沛阳薛家，却见门挂白布，诵经声此起彼伏，眼前的景，耳边的声，让慕容玹无名恐惧，心中像是空了一块，难受得紧，也慌了他的神。 他跌跌撞撞走进薛府，经过高僧诵经的地方来到灵堂，素白洁净的灵堂让他喉咙发紧，看着柳木棺和供桌上的灵牌，双眼湿润，悲戚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解情从何来。 火烛纸钱的白烟缓缓升起，他缓缓靠近，越走近越心疼。 他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他欠她的。 他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门亲事，一定早早解除，让她出嫁，不至于等他到死。 到沛阳问薛府的时候，他就听到指路人谈论薛家女儿有情义。 薛家女儿常年病痛，即使有仙师说找一个八字硬的男子用喜事冲一冲，她也没同意，只说对不起定下亲事的男子。 也常说希望爹娘在男子找上门来时，能主动退亲，好让男子能娶一个好妻子，而不是续弦。 跟薛家老爷夫人相认后，薛夫人扑在棺木上嚎啕痛苦，薛老爷抹了眼泪，摇摇头，只说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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