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姜若瓷是哭着睡着的。 容昭给她盖好被子，在她的床边看了她半夜。 天亮的时候，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水汽散去，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来，在地面留下一片明媚的光影。 容昭没有叫醒她，轻轻帮她拉上窗帘后，悄悄走了出去。 三世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见他终于下楼，一双狗眼从下往上暗戳戳瞅着他。 容昭伸手拍拍它的红毛：“想多了。” 三世晃了晃脑袋：“汪。” 容昭给它准备好早饭，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昨夜被姜若瓷哭湿的衣服已经干涸，但上面还残留着一圈明显的泪痕。他将衣服胡乱叠起来，皱着眉站在阳台上。 他很想为姜若瓷做些什么。 可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他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基，一无所有，到现在都是查无此人。 或许等他有了新身份后，他应该也做些什么。他想成为姜若瓷的依仗，他不想再看她哭。 他闷闷不乐，但姜若瓷经过昨夜的恸哭之后，心情却变得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 中午的时候，她是连蹦带跳下的楼。 对比容昭阴郁的脸色，她神清气爽，宛若新生。 “容昭，早！”她朝他喊。 容昭瞄了一眼外面高挂的太阳，沉声说：“早。” 姜若瓷跳到三世面前，薅了一把狗毛，“三三，早！” 三世欢快地摇着尾巴：“汪汪！” “真是好狗狗，比你的主人精神多了。”姜若瓷夸赞。 容昭的脸色更加阴郁起来。 和三世打完招呼，姜若瓷愉快地用早饭。一场痛哭之后，她的心灵像是得到了洗涤，浑身上下只剩愉悦。 吃的时候，她和容昭分享：“公司公关部今早上已经帮我反击了，你不用替我担心啦。” 她是真的心情很好。 网络上一整夜的谩骂并没有影响到她一丝一毫，或许从一开始，她在意的就不是那些舆论攻击。 容昭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他扯扯唇角，意有所指地捏了捏肩膀。 姜若瓷斜他一眼，笑微微拿出手机：“累啦？要不要去游戏重启一下？” 容昭：“……” 姜若瓷戳戳手机，没等他的回答，径自做出决定：“这这么定了。” 容昭就这样被传送回了游戏空间。 虽说身上的疲惫在回到系统那一刻陡然清空，但他的心情还是不太美妙。 姜若瓷却不管他，她的心情可是极美妙的，她玩了足足一下午的游戏。容昭在游戏里“厮杀”，她在外面手指飞速，快要将屏幕敲出火花。 到傍晚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容昭从游戏里放了出来。 容昭是黑着脸回家的。 见到姜若瓷的第一件事，就是夺了她的手机，“三天内都不许上线了。” “我不。”姜若瓷拒绝。 容昭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地拒绝，他举起手机，“不同意手机不还你。” “给我。”姜若瓷踮着脚去抢，但容昭举得太高了，他挑衅地看着她，姜若瓷眼睛眯了眯，径直往他身上扑去。 陡然亲密的接触让容昭一愣，随即他的手臂就被姜若瓷拉了下来。她一把夺回手机，朝着容昭得意地挑了挑眉。 容昭：“……” 姜若瓷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抢回来就算你输了，以后要乖乖陪我玩游戏。” 容昭还在想着刚才的接触，闻言懒得和她计较，随便点了点头。 他原本以为姜若瓷只是说着玩，却没想到她真的践行了她的话。她竟然真的开始沉迷于游戏。 从这天开始，她没事就将容昭传送回游戏，简直玩得不亦乐乎。 容昭的心情快要和黄沙一样惨淡了，他不喜欢回到游戏空间，但看到姜若瓷这副沉迷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阻止她。现在网络到处都是对她的谩骂，她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挺好的。 …… 姜若瓷沉迷游戏的这段时间，外面的新闻也在一日日发酵。 姜海那个采访放出来之后，姜若瓷得到了一片谩骂。但隔日，又有另一家媒体爆出了新的内容。 那则新闻详细写了姜海的所作所为，一时网络形成了两股争议。 有说姜海在发妻去世两个月内就迅速二婚，一定和新任的妻子在婚内就有勾连。姜海是个婚内出轨的渣男。 也有人说姜海虽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至少是姜若瓷的爸爸。他出轨和她这个女儿有什么关系，不喜欢这个爸爸可以远离，为什么要挤垮公司赶尽杀绝呢。 这两股争议热闹了很多天，姜若瓷沉迷游戏，两耳不闻，倒是姜海那边炸了锅。 “她这就是不孝，怎么还有人帮她洗白！”海研办公室里，姜海将办公桌拍得哐哐作响。 这几年他的脾气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前宋心研活着的时候，他在公司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领导，但近两年，随着公司每况愈下，他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 他在办公室内怒吼，一旁捧着新闻稿的助理瑟瑟发抖。 李智阙的耳膜被震得疼，他关掉手机，往旁边看了一眼。 这几日他们家也被新闻闹得鸡犬不宁，姜海气得接连几日都睡不着觉，李宛芸担心他的身体，便陪着他们一起来了公司。 以往姜海这样怒吼的时候，李宛芸早就上前劝说了，但今日她一动没动，只看着手机在发呆。 李智阙不太放心她，起身走到她的身旁，看了眼她的手机界面。 手机上是姜家这几天的新闻，有一条高赞的评论被顶在前面——[姜若瓷的后妈不是妥妥的小三吗？真不要脸！] 李宛芸看的正是这条评论。 李智阙心中一梗，他劈手夺走李宛芸的手机，“妈，别在意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他们都是胡说的。” 李宛芸没说话，慢吞吞抬起头。 她本就长得老气，脸上皱纹横生，又因为看到评论，憔悴的面容变得蜡黄难看。 她慢慢将手机从李智阙手中拿回来，说：“我没事。” 李智阙觉得浑身难受。 他再次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何晶晶的聊天框。 上一次他和何晶晶约会，没防备地把姜家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何晶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隔日就到他家做了一个采访。 对于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李智阙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的，但姜海却没犹豫，面对媒体，他对姜若瓷怒斥一番，将满肚子的怨愤全部发泄出来。 新闻刚发出时，看到姜海单方面的陈述，网络对姜若瓷的谩骂顿时铺天盖地涌出，李智阙觉得挺解气的，便不再犹豫，也彻底打消了找何晶晶撤回新闻的念头。 原以为他和姜海总算赢了一次，但没想到姜若瓷隔日就做出了反击。 舆论开始反转，网络上众说纷纭，他们一家顿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李智阙一直知道，他和他妈妈有些事情不太光彩，但现在，这些不光彩的事情被搬运到了公众面前。 这已经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了。 李智阙想了一会儿，给何晶晶发去一条消息：【何小姐，姜家的新闻现在闹得太大了，你能帮着控制一下舆论风向吗？】 何晶晶仍旧是隔了半天才回他，并且只回了一个标点：【？】 李智阙被堵得发慌，他耐着性子继续回，【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新闻下面的评论太难听了，如果不方便控制风向的话，麻烦你将新闻删除。】 何晶晶：【？？？】 她直接发来一段语音：“李先生，麻烦你搞搞清楚，这条新闻已经发出去三天了，现在删除有用吗？不仅没用，还会让你妹妹那边的舆论占上风，你们可就完啦。” 她又发，“我们也控制不了舆论风向啊，嘴长在网友身上，我们作为媒体，只是发表事实而已。” 何晶晶非常的理直气壮，没有为李智阙解决任何一个问题。 李智阙的好脾气也消失殆尽，他在手机上输入：【新闻是我们给你的，我们有权利提出要求，你凭着我们家的新闻获得了多少流量，总也得为我们做些什么吧，难不成你要空手套白狼？】 他写完这句话，发送的时候，指尖却顿住。 这句话说出来很解气，但语气太重了，何晶晶看了会生气的。 她要是生气，他前些日子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这可是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能毁了。 于是李智阙咬着牙，又将他输入的字一点点删除，他委婉隐晦地重新写了一句：【我知道的，但爸爸这边情绪不好，我担心他找你麻烦。】 那边又静止了一会儿。 许是何晶晶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磨磨蹭蹭地甩过来一句话：“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把那几条难听的评论删了。但别家新闻下的评论我控制不了，你不要为难我了。” 何晶晶公司的媒体账号叫做“商娱新闻”，这个账号在微博和各大财经app运营，最近凭着他们姜家的新闻，赚了极大的一波热度。 关注姜家新闻的网友，大多数都在她公司下的账号评论，所以何晶晶删了一些难听的评论，能减少大部分负面传播。 李智阙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于是他回：【谢谢何小姐，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微笑】 何晶晶：【不了，今晚加班。】 李智阙放下了手机。 何晶晶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那条骂李宛芸的评论和几条难听的评论全部被删除了。 他松了口气，一旁的助理也很快发现这个变化，助理兴奋地和姜海汇报：“姜总，那些难听的评论不见了！” 暴怒之中的姜海急忙去看，果然见舆论好了许多。满腔的怒意终于平息一些，他坐回椅子，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李智阙三言两语和他解释了一下。 姜海顿时笑得开怀：“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智阙啊！” 他一直以为最近的新闻是媒体自己挖的，也是媒体自己找上他采访，并不知道这些事最初是李智阙爆出去的，现在李智阙让舆论出现转机，他不由对李智阙大加赞叹：“幸亏有你！只要有何小姐帮我们，姜若瓷早晚被网络上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顿时乐观起来。 李智阙牵强地笑了下，看向一旁的李宛芸。 明明手机里那些骂人的话已经删了，可她还是垂头捧着手机，一动不动。 …… 姜若瓷退出游戏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容昭回到别墅，凉凉地看着她。 姜若瓷大概是知道自己最近玩游戏有点猛，十分委屈了他，所以见到他笑得一脸甜：“回来啦，走，和我去一个地方。” 容昭兴趣缺缺，只想在家享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但他看了一眼即将黑掉的天色，还是凉凉地瞥了眼姜若瓷：“哦。” 姜若瓷挽着他出了门。 公司给姜若瓷派了一个司机，今夜不是她开车。她和容昭坐在后座，主动和容昭说今晚的目的地，“我打算去见见何晶晶。” 这几日网络舆论发酵到了高潮，姜若瓷这位财经app的热门人物在微博都有了一席之地，网络上关于她要不要孝顺的争议吵得火热，她也该正式出面说些什么了。 晴空公关部近日一直很努力帮她公关，但再如何努力，也比不过专业的媒体公司。而一众媒体公司中，何晶晶的“商娱新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件事是她爆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姜若瓷和容昭解释完，车子刚好停在她约见何晶晶的餐厅。 容昭没进去，懒懒靠在车子上，朝她挥了挥手。 “聊完我就出来，很快的。”姜若瓷对他说。 何晶晶已经在餐厅里等她了。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依旧画着大红唇。见到姜若瓷，她礼貌向她伸手：“姜小姐。” 姜若瓷笑微微握上去：“何小姐。” 她笑得很和气，全然没有对何晶晶这个始作俑者露出一丝怒意。 何晶晶有些诧异，她扬了下眉，笑着说：“你比你哥哥大度。” “那可不是我哥哥，”姜若瓷慢悠悠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何晶晶跟着一笑。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姜若瓷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 何晶晶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姜小姐想让我帮你说清事实，我恐怕是做不到。你知道的，媒体人讲究的是个靠谱，我之前既然是支持伯父的，总不能现在又支持你，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姜若瓷笑了下，说：“贵公司主营的媒体账号叫‘商娱新闻’，你们的新闻，不就是以‘娱’为主嘛。” 何晶晶一下子笑起来。 她其实也很年轻，只比姜若瓷大个两三岁，作为知名集团的独生千金，时常被人说“靠着爸爸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何晶晶一直不认可这句话。她手里的这家媒体公司是她从集团接手的第一个公司，她很想做出些东西。 姜若瓷的话说在关键点上，她创立这个媒体账号时，就是以“娱”为主，她不打算做什么严谨的新闻，她只要热度和知名度。 于是再看向姜若瓷时，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热情：“那姜小姐想让我们帮你写些什么？” 姜若瓷拿出来准备好的资料，推到她的面前，在何晶晶要接过去的时候，她按着资料，停顿一下：“何小姐，资料给你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何晶晶盯着她手里的资料：“您请说。” “你和我那智缺哥哥什么关系？” 何晶晶的红唇弯起来，她说：“利用关系。”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相互利用。” 姜若瓷懂了。她笑着松开手，资料顺利地落到了何晶晶手中。 何晶晶点的晚餐姜若瓷没吃，说完正事，她就告辞出去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说，办得很快，出来的时候，容昭的姿势都没怎么换。 姜若瓷瞄了一眼他斜靠在车边的两条长腿，步调轻快地走向他：“走，回家啦。” 容昭挑了下眉，和她一同上了车。 回到别墅，天已经彻底黑了。 姜若瓷草草吃完晚饭，当着容昭的面，她又掏出了手机。 容昭的脸色快要和外面的夜色一样黑，“今天不能玩了。” 姜若瓷伸出一根手指：“玩一个小时。” “太晚了。”容昭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这么沉迷游戏，他果断拒绝，伸手去拿她的手机，“不可以。” “就玩一个小时。”姜若瓷撇撇嘴，“我不会让你在游戏里待很长时间的。” 容昭面色凉凉：“不可以。” 姜若瓷从下往上瞄了他一眼，见他如此坚决，她眼睛一转，随即可怜巴巴抬起头，“就一个小时嘛，我保证玩完就关掉，好不好嘛容昭。” 她语气软软的，柔弱又可怜，容昭顿时觉得麻嗖嗖的，浑身不得劲：“你好好说话……” “好不好嘛容昭，好不好嘛。”姜若瓷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左右轻晃。 容昭：“……就一个小时。” “知道啦。”姜若瓷偷笑，下一秒，她戳进了游戏。 容昭从她的面前消失，红衣的永嘉出现在了她的屏幕之中。 姜若瓷戳了戳他冷白的面颊，笑着想，撒娇真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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