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近盛夏，外面绿树葱葱，容昭常去遛狗的小路铺满树荫，姜若瓷拢着薄薄的外衫，快速地穿过树荫。 然而走了半天，她也没看到容昭的身影。 “他们走得也太快了吧。”姜若瓷停在半路，气喘吁吁。 前面是条岔路口，她实在不能确定该往哪边走，正在她迟疑着是否要原地等待时，一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姜若瓷歪头，疑惑望去，就对上了三世狗狗祟祟的狗脸。 它正站在一棵大树后面，不知道刚刚干了什么，满头满脸都是草屑，看到姜若瓷时它仿佛吓了一跳，一双圆圆的狗眼瞪得大大的。 “三三？你在干什么？”姜若瓷朝它走去，目光又往四下看了一遍，“容昭呢？” 趁着她移开视线的间隙，三世后腿飞蹬，将容昭掉落的衣服火速藏好，随后踮着脚窜到姜若瓷面前。 “汪！”三世拦在她面前吠了声。 姜若瓷望了眼树后，隔着粗壮的树干，她看不清地上，只能勉强确认后面也没有人。 “他又去哪了？”她小声说着，弯腰将三世头上的草屑拍打干净，牵着它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小路上，三世才悄悄松弛下来。 它绕着姜若瓷转了两圈，打算让姜若瓷牵着它继续往前遛遛，但姜若瓷却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三三，你怎么不会说话呢？”姜若瓷望着岔路口自言自语，“你要是会说话，我就知道容昭去哪了。” 她弯腰摸了它一会儿，又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吧。” 于是一人一狗就停在原地，一起等着容昭回来。 等的间隙，姜若瓷无聊，将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界面，黄沙境中，她的完美永嘉已经孤零零站立许久。 姜若瓷戳着页面，带着永嘉去了竞技场。 她的永嘉胜率极高，这些日子不知不自觉便进了战力排行榜前十，在游戏中已经小有名气。 见她上线，不管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游戏好友纷纷发来组队邀请，姜若瓷随便选了一个进入，便埋头玩起游戏。 几场游戏下来，她的永嘉依旧所向披靡，风头无两，宛如一个强力外挂。姜若瓷看着永嘉，再看看蹭蹭上涨的经验值，偶尔也会疑惑一下，自己的游戏水平到底是怎么成神的？竟恐怖如斯！ 时间就这么被她一点点消磨，她玩了许久，站得脚都麻了，却一直没有等到容昭回来。 又一局刷怪结束，姜若瓷甩甩手腕，又捏捏脖颈，觉得有点累。 【一直赢也挺没意思的，走了走了。】 她在队伍聊天里凡尔赛一番，不管队友的痛哭挽留，笑眯眯退出了游戏。 已经快中午了，树荫变窄，阳光有些刺目。姜若瓷跺了跺脚，往岔路口望去。 还是没有容昭的身影，但她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辆车，是辆黑色的高端商务车，姜若瓷看向车牌，脸上原本的笑意散去，露出浅浅的嘲讽。 车停在了她的身前。 姜海的脸从车窗中露出来：“姜若瓷，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大概是近几日都没睡好，他的脸色发黑，看着十分憔悴。问姜若瓷的时候，他也没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显出几分阴沉的衰颓来。 姜若瓷没有回答，反问：“你来这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找你……”姜海刚要像惯常一样吼她几句，忽然想到了今天的来意，他的脸皮倏然一哆嗦，下一秒便放低了语气，“爸爸想来看看你。” “哦？”姜若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爸爸不找人抓我啦？” “不了不了，”姜海急忙摇头，“你看看，今天爸爸一个人来的，谁都没带。爸爸只想和你好好聊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帮姜若瓷打开后车门：“你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姜若瓷往路口看了一眼，那里依旧没有容昭的身影。看来是等不到他了，于是她弯腰抱起三世，对姜海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谢谢爸爸。” 她带着三世上了车，见她这么配合，姜海对自己今天的来意更有底气了一些。 车子很快开回别墅，姜若瓷牵着三世，慢悠悠走在前面。 姜海无声地跟在她的后面，直到坐到大厅，他才假装一脸怅然地看向四周：“我记得这座房子，是你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 “原来爸爸还记得呀。”姜若瓷在他对面坐下，闲适地翘起腿。一旁三世紧紧贴着她，时不时朝姜海呲一呲牙。 姜海强装镇定地忽视着三世的吓唬，清了清嗓子：“我当然都记得，你妈妈对你一直很宠溺，就连你现在开公司的钱，也是你妈妈以前给你的吧？” 他安静打量着姜若瓷。 姜若瓷笑了下。 姜海对她的耐心真是不多，没说几句，就急不可耐地试探她。 姜若瓷抓了抓三世脖颈上暖呼呼的毛，笑眯眯说：“是的。” “果然是她。”姜海的眼底阴沉地闪烁了一下，“她给过你多少钱？” “数不清，很多很多。”姜若瓷看着他，“爸爸，你不会打算要回去吧？” “不可以吗，她未经我的允许……” “经过你的允许了呀，”姜若瓷托腮，“爸爸你忘了吗，妈妈生前，每一次公司走账，可都经过你签字呀。” 姜海慢慢怔住。 宋心研已经过世两年，虽然很多事情他不愿回忆，但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海研是宋心研一手打造，姜海不精于公司运营，虽然持着公司股份，但在公司中并没有什么实权。 那时他也不在乎什么实权，毕竟他握着大量股份，也不在意那些东西。宋心研时常会让他在些重要文件上签字，他对宋心研言听计从，基本让他签什么他就签什么。起初他还会看看那些签字内容，但后来文件越来越多，他就看也不看直接签了，那时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签了些什么。 对于资金转移给姜若瓷这件事，有几次姜海是记得的，他问过宋心研，宋心研说他们就这一个女儿，赚了钱不给她给谁。姜海没法反驳，又觉得数量也不是很多，便没再关注这件事。 谁曾想，资金数量积少成多，姜海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亲手给了她多少钱。 难怪李智阙接手公司后，发现公司资金只够正常运营，而剩余的账目少得可怜！ 竟是被宋心研不知不觉全送给了姜若瓷！ 姜海想明白，差点呕出一口血。 原本他还想着查明姜若瓷的资金来源，可以起诉她还钱。可他若每一笔都签字了，就毫无胜诉的希望了。 姜海抬头，再看向姜若瓷微笑的面容时，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她敢大方承认，是不是早就吃定了他毫无办法？ 姜海深呼吸几口，慢慢平复下几欲呕血的心情。他再次干巴巴开口：“海研是你妈妈亲手打造的，你妈妈对你这么好，你总不能忍心看着海研垮掉吧。” “不忍心呀。”姜若瓷一脸痛惜，“所以爸爸，你要早点同意让我收购海研呀，我一定会让它重焕生机的。” 姜海感觉自己要炸了。 他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妈吗？” “少提我妈妈，”姜若瓷看着他，“你对得起她吗？” 姜海目光瞬间躲闪。他一下子站起来：“好，那我们不说你妈妈，我们说说你。” 他在原地走了几圈，“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嫁人了，难道还能一直管理公司不成？听爸爸的话，早点找个有钱人嫁了，做个富家太太，在家相夫教子多好，何必一直抛头露面？” 姜若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姜海又有了一点底气，他继续说：“爸爸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有钱人，刘总的儿子你知道吧……” “我有男朋友了。”姜若瓷打断他。 “那种空有皮相的小子玩玩就是了。”姜海笑了下，“你不就图他那张脸？好看的男人多得是……” “谁说我图他的脸？”姜若瓷看着他，“你懂个屁。” 她突然出言不逊，将姜海还未说完的话顷刻堵了回去。 他再次深呼吸一口：“是你不懂，等你当上富家太太就懂了。有人养着多好，到时候你就做甩手掌柜，将海研和你的晴空统统让你哥哥帮你经营……”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姜若瓷再次打断他。 “你好好和爸爸说话……” “我没见过你这种爸爸，亲女儿不要，上赶着养别人的儿子。”姜若瓷嘲讽地看着他，“我不想听你说话了，你走吧。” “没大没小！”姜海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他刚要上前一步，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她让你走。” 这声音姜海再熟悉不过了。 他一点点回头，果然看到了容昭。他不知何时回来的，正懒懒靠在门口，整个人看着漫不经心，但姜海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危险。 姜海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在一片刀锋中，面不改色的狠辣和冷煞。 他打了个寒噤：“行，我走。姜若瓷，你会后悔的。” 他匆匆丢下狠话，遮掩着面上的狼狈，快速离开了别墅。 姜若瓷回头，安静看着容昭。刚刚她有点生气，一时半会儿心情难以平复，她深呼吸几口，出口的话仍旧带了几分抱怨：“你刚刚去哪里了？” 容昭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有点事情。” 姜若瓷皱眉：“下一次我不想再找不到你了，你把手机号给我。” 容昭顿了顿：“没有。” “怎么还没办？”姜若瓷瞪他一眼，忽然起身，“走，现在我陪你去办卡！” 容昭眼底微僵，他坐在原地没动，“我不想去办。” “为什么？”姜若瓷不解，“连手机号都没有，这很不方便呀。” 她的不解，容昭没法解释。 见他沉默，姜若瓷不由又追问一句：“到底为什么？” “因为……”容昭抬起眼睛，静静看着她，“我以后会离开这个城市。” “离开？”姜若瓷一时怔住。 “嗯，所以没有必要再办这里的号码了。”容昭缓缓说。 海研日薄西山，姜海对姜若瓷已经无计可施，以后的姜若瓷，可能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他原本就计划这个时候离开她。 可因为他寄生游戏，若离开后姜若瓷不再玩《君御》，他可能很快就会在现实中消亡。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这么快消失，也或许因为别的原因，他一直没和姜若瓷说过他要离开。 但眼下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只好拿出这个说辞。只是话说出口时，他的喉咙变得又涩又堵。 姜若瓷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还记得自己要追问容昭的话，她原本要问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可现在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说他要离开。 “你……”姜若瓷慢慢地、再次坐到他的身边，“以后不管我了吗？” 容昭捏了捏自己的喉咙：“保镖有很多。” “可你只有一个。” 容昭抬眼，静静看着她。 姜若瓷握紧手心：“你为什么想离开？你要去哪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容昭没法回答。 姜若瓷顿了顿，又轻声补充一句：“还是你讨厌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容昭说。 “……那就好，”姜若瓷轻轻扯住他的衣袖，“那你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容昭挪开视线，一旁的三世似乎是感受到他情绪的低压，往他身上蹭了蹭脑袋。 “它脏了，我带它洗澡。”容昭擦了下它身上残留的草屑，抿着唇起身离开。 姜若瓷一个人坐在原地，皱眉看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亲都亲了，他竟然说走就走？”姜若瓷瞪向虚空，莫名觉得憋屈。 “他到底要去哪？”她皱眉扯过一旁抱枕揪了两把，随即又忿忿将它甩在一旁，“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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